高晨接到韓聿電話的時候,還頗為震驚。“所以嚴楊家裡不同意?”高晨聽韓聿說完,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韓聿:“嗯。”他說完又說,“我聯係不上他。”“啊,”高晨很快明白過來,“我去找他,要我幫你帶什麼話嗎?”出乎意料地是,韓聿說,“不用。”“啊?”高晨說,“那我……”“那天他爸爸動手了,”韓聿聲音有些輕,“你就看看他,傷好了麼。”“動手了?”高晨愣了一下,他和嚴楊從小就認識,雙方家長都熟,他印象中嚴海川是個脾氣特彆好的人。如果真的氣到動手,那情況簡直太嚴重了。高晨臉色沉下來,“我明早就去一趟。”第二天一早他就去了嚴楊家,他猜得不錯,嚴楊家情況確實不太樂觀,往常忙得看不見人影的陳靜茹和嚴海川好端端待在家裡,陳靜茹似乎還生病了。高晨心裡沒底,嚴海川這時候說了句,“晨晨先上去吧,嚴楊在房間裡。”“噢。”高晨應了一聲,往樓上走,他突然懷疑自己是不是不該來。他歎了口氣,抬手敲了敲門,還沒說話,就聽見嚴楊在房裡說,“我不同意。”高晨皺了皺眉,又繼續敲門,“我高晨。”下一秒,嚴楊的房門被大力打開,高晨猝不及防跟跑過來的嚴楊來了個臉對臉。他閃進門,湊近看了看嚴楊,低聲問,“怎麼弄成這樣?”嚴楊右臉的巴掌印已經不怎麼看得出來了,但他膚色白,略微紅一點看起來也很刺眼,除此之外,他眼睛裡的紅血絲也瘮人得很。嚴楊不在意地說,“沒睡好。”他說完又迫不及待問高晨,“韓聿讓你來的?”“嗯,”高晨拉著嚴楊走到桌邊坐下,從桌上看見個藥膏,“抹藥了嗎?”“不疼了,”嚴楊心思不在這,“韓聿怎麼樣?”他半句話不離韓聿,高晨在手上擠了一點藥湊過去,嚴楊想躲,被高晨沒好氣地拉回來了,“我怎麼知道。”藥膏按在臉上有些辣,嚴楊嘶了一聲,“你怎麼不知道,不是他讓你來的嗎?”高晨找了張紙擦了擦手,“聿哥什麼性格你不了解啊,他要不說我能知道嗎?”他說完見嚴楊冷著臉,無奈又補了一句,“他都忍不住找我了,估計挺擔心你的。”嚴楊抿了抿嘴,問高晨,“他讓你跟我說什麼了嗎?”“沒有,”高晨瞥了他一眼,“就讓我看看你挨沒挨揍。”“沒。”嚴楊很快說。高晨懷疑地看著他的臉,嚴楊補充道,“就那天晚上動手了,我皮膚不好,好得慢。”高晨把剛擦手的紙巾團了團扔進垃圾桶,“這得使多大勁兒啊。”嚴楊垂下眼睛,過了一會兒朝高晨伸出手,“你手機給我用一下。” 高晨往門口看了看,嚴楊走過去鎖上門,跟他解釋,“跟我爸媽談崩了,手機沒收了。”“怎麼鬨得這麼僵?”高晨把手機遞過去。嚴楊接過來打了個電話過去,正想說什麼,電話就通了,嚴楊趕緊說,“韓韓哥,我。”韓聿在電話那頭愣了一下,嚴楊說,“高晨到了,我拿的他手機。”“嗯,”韓聿輕聲問,“還好嗎?”嚴楊扯了扯嘴角,“挺好的,我爸媽這邊談得差不多了,他們態度沒那麼強硬了。”他話音落下,對上高晨不讚成的目光,又若無其事地移開。韓聿想,撒謊。見韓聿不說話,嚴楊又笑著說,“我這兩天就能出門了,到時候你給我做糖醋小排吧,想吃了。”韓聿聽著他若無其事的語氣,心口像被冰錐豁了個窟窿,既冷又疼,嚴楊每說一句,他都更難受一分。他眼睜睜看著每一件事情都朝最壞的方向發展,拖累著喜歡的人跟自己一起受罪,卻一點辦法都沒有。嚴楊給他珍貴又獨一無二的喜歡,縱容他的敏感,自卑和一切缺點,韓聿想,我給了他什麼呢?嚴楊說了一會兒,問韓聿,“怎麼不說話?”韓聿又是很久的沉默,過了好半天,輕聲問,“我們是不是錯了?”嚴楊眨了眨眼睛,難以置信道,“什麼?”嚴楊一下感覺極其難堪,甚至被當街抽了一巴掌,掐斷通訊關在家裡,都沒有韓聿這句話讓他這麼難堪。韓聿問這句話,讓他覺得自己的堅持都有些可笑,他忍不住問,“韓聿,你說什麼呢?”韓聿沒回答什麼,嚴楊就說,“彆再讓我聽見你這麼說話。”他說完就掛斷電話,把手機遞回給了高晨。他臉色發白,嘴角抿得很緊,高晨問,“怎麼了?”嚴楊很快地閉了下眼睛,像是再慢一點,裡邊的水光就兜不住了。他走到桌邊坐下,背對著高晨看不出表情,高晨隻能看到他搭在桌麵上,一下下捏緊的手指。過了好一會兒,嚴楊輕聲說,“韓聿好像,想放棄了。”李岱來接老太太時,韓聿已經把東西收拾好了。老太太對於非親非故要去李岱家住這件事表現的很局促,臨要上車時還在猶豫,“我要麼彆去了吧。”“奶奶,您放心住,”李岱幫她把東西放進後備箱,“跟我就彆這麼見外了。”老太太緊張地看向韓聿,韓聿扶著她上車,“就這幾天,過幾天我去接你。”“聿聿,”她拉著韓聿的手,“你跟我說實話,你爸爸到底惹了什麼事兒?”老太太不能動氣,不能著急,韓聿隻跟她說韓誌勇欠了錢,這幾天有債主上門。李岱上了駕駛座,看了韓聿一眼,插話道,“惹了什麼事都好解決,但是您要在家裡,韓聿還得顧著您,還想再進一回醫院啊?”話糙理不糙,老太太雖然不好意思心安理得去住,但是她在家裡,確實是累贅,可讓她乾等著,她也沒辦法安心。聞言她又看向韓聿。韓聿幫她係好安全帶,“頂多就是來家裡砸一砸,以前不是也經常來嗎?”老太太垂下視線,半晌抬手抹了抹眼睛,“那你……”“我有事就報警,”韓聿打斷他說,“不是我欠的錢,他們不會太過分。”他又看向李岱,“哥,這幾天就麻煩你了。”李岱擺擺手,“客氣什麼。”看著李岱拐過彎後,韓聿重新上了樓。他在屋裡掃了一圈後,開始打包東西。左右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砸掉,不如他先把這堆破爛扔了。往常韓誌勇的房間他從來不進,房門一關就當家裡沒有這個地方,但他今天先去的就是韓誌勇的屋子。韓誌勇這幾年不常回來,在家住的次數很少,再加上房間長久不通風,一推門就是一股塵土氣。韓誌勇住的屋子自然是家裡朝向最好的,正值下午陽光最盛的時候,被子抖起來,灰塵就無處遁形。韓聿麵不改色地把床單拆下來鋪在地上,又打開衣櫃,將所有衣服拿出來扔到上麵。他站在床邊環視了一圈,發現這間屋子真的很陌生。小時候他不敢進,長大了不想進,就這麼消磨著,也似乎真的忘了家裡還有這間屋子。韓聿拿手機對著地上一堆衣服拍了張照片發給韓誌勇,“一會兒我扔到樓下,你還要的話可以撿走。”發完也沒管韓誌勇回沒回,繼續打包彆的東西。收拾到最後,他拉開了韓誌勇床頭櫃的抽屜。將抽屜裡的東西倒出來後,一張照片輕飄飄地落到地上,韓聿撿起來,跟照片上的幾人對視。這是一張合照,韓誌勇和女人並排坐在沙發上,還是嬰兒的韓聿被女人抱在懷裡,似乎正在哭鬨。韓聿隻看了幾眼,就將抽屜裡的東西都裝進了垃圾袋,想了想,將那張照片也扔了進去。照片上的嬰兒應該想不到,活著這麼難。其實他上高中以前,追債的並不多,那時候韓誌勇雖然賭,但是接觸不到什麼大賭局,最多就是打麻將玩撲克時金額比較高。韓誌勇沒有工作,總覺得自己下一圈牌就能把自己摸成富翁,韓聿仔細想了想,竟然想不出來那時候一家人都靠什麼活著。韓誌勇房間看著空**,但其實東西並不少,他將東西都包好後,太陽已經不那麼強了。他坐在韓誌勇房間的地板上,忍不住想,韓誌勇在這間屋子的時候,會在想什麼呢,有一瞬間想過,其實他是個有家庭的人嗎?但他不是韓誌勇,絲毫揣測不到他的心理。放在旁邊的手機一直在震,韓聿看了一眼,直接無視了。無非就是韓誌勇見他要扔了自己的東西,惱羞成怒,打電話過來罵人罷了。電話響了兩次,打電話的人似乎沒了耐心,終於安靜下來了。下一秒,家裡的門被敲響。韓聿皺了皺眉,不予理會,他站起來將韓誌勇屋子裡的東西都搬出去扔在客廳地上。敲門聲仍在持續,韓聿不耐煩地走過去開了門。開門的瞬間,就愣住了。嚴楊手機貼在耳邊,韓聿放在屋裡的手機又響了起來。韓聿盯著嚴楊看了一會兒,確定不是做夢後,低頭看了一眼。嚴楊腳邊立著一個大號行李箱。韓聿下意識開口,“你怎麼來了?”嚴楊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眼圈慢慢紅了。霎時間韓聿腦海裡閃過無數念頭,最後落到一個比較實際的猜測上,嚴楊的轉學手續辦好了,他要走了。但他推開韓聿,將行李箱搬進屋裡,低聲說,“私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