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距離(1 / 1)

嫵媚則天 深水城 1833 字 19天前

“這畫我要了。”他說到一半忽然譏笑起來,“嗬,漂亮的公子哥,你有雙好眼。”“小爺我看上的東西,誰也不能奪走!”我強壓下那異樣的感覺,冷笑一聲,迅疾地伸手去搶掛在牆上的那幅畫。他眼眸中異芒忽現,右手一撈,也抓住了那幅畫。“放手。”我麵無表情地看著他,“你若再不放手,這幅畫恐怕就要毀了。”“哈哈哈……”他仰頭放肆地大笑起來,“我若得不到它,那毀了也好!”“嗬……正巧,我也這樣想的!”我把心一橫,一咬牙,用力往回奪。不論結果如何,一定要抓住這一突來或許是有預謀的變故!隻聽“刺啦”一聲脆響,飛屑濺墨,驚心動魄,卻又安詳一如入眠,那幅畫已變成兩半。“你……”我難以置信地看著手中殘破的半幅畫,“你居然真的不放手!”“哈哈,你不是也沒放手麼?”他擺出一副趣味奕奕的模樣看著我,“如今你我一人一半,可不就公平了?”“你!”不假思索地,我抬手便要給他一記耳光。他從容一閃,手臂一抬,輕輕鬆鬆便抓住我的手腕。“放開我!”除了父親,從沒有男人敢碰我,我猛地一用力,掙脫開去。我隻覺得手上一陣酸麻,低頭看去,手腕上清楚地浮現出一圈他留下的抓痕。“你……”他的眼中閃過一絲迷惑,踏前一步,半俯下身來打量著我。“走開!”我見他逼近,忽然一陣寒冷竄到心底,下意識地朝後退去。店主估計是個怕事的人,早不知道跑到何處躲起來了。而店中的其他客人,看著要出大事了,也躲的躲,閃的閃,都跑得沒影了。他肆無忌憚地大笑著,猛地捏住我的下顎,想更加仔細地打量我的容顏。“呃……痛……”他的手勁太大了,似乎要將我的骨頭捏碎,那有著厚繭的粗糙手指居然將我的下顎劃出了細微的傷口。“如水的肌膚……”他的眼神看著要將我活活吞噬,大手徐徐往上,撫過我的臉頰。我愈加慌了,身子一閃,便想逃開去。那人卻一個健步攔住我,目光放肆地流連在我的臉上、身上,眼中火熱得像要噴出火來。在府中,雖然也有一些男子曾看著我癡癡發呆,但他們都隻敢遠遠望著,從沒有人像他這般**。我驚駭地去摸腰間匕首,這才發現頭上戴的儒生帽不知何時被他扯掉了,長發直泄下來遮住我的臉。我抬手順勢一撥,長發隨風飛散著撫上那人的臉。被他看穿了……他將我驅至櫃台邊,兩手一張,將我困在他的懷中,神色張狂,對我的禁錮仿佛天羅地網難以掙脫。“世間竟有如此美貌的女子……”他倏地抓住我的手,輕輕揉搓,語調異常的輕柔,“你叫什麼名字?告訴我……” 他噬人玩猥的目光使我再也無法按捺怒火,暗暗地握緊腰間的匕首,準備迎接一場徹骨的搏擊。我腳步輕移,手腕一扭,腰間的匕首已然脫鞘。劍刃銀光撩動,十分刺眼。“啊……”他是躲過了,但劍尖還是在他的臉上留下一條深深的血痕,從額角直到臉頰,張狂而醜陋,那是我深深的恨意。母親給我的這把匕首竟是如此的鋒利……本以為它隻是樣子精致好看,卻不知原是一柄可吹毛斷發的寶刃。“這麼烈的性子……”他伸出手,牢牢扣住我的手腕,緊緊鎖住我的腰,而後眉一挑,似全然不在意臉上那仍在淌血的傷口,“女人,我要你,跟我走吧!”一聲暴喝平空響起:“放開她!”我側頭看去,是阿真。他大步踏進店來,負手而立。高大的身影遮住了我麵前的光亮,寬肩健臂,給了我無形的力量。在那瞬間,我有些恍神。一個馬夫,竟有如此的霸氣與威嚴。“小主人!”店外隨後傳來雨點般急驟的馬蹄聲,一個男人高聲呼叫著,“小主人!”我掙紮著扭頭去看,原來是父親手下的王將軍。“小主人!”王將軍與身後眾兵士飛身下馬,躬身朝我行禮,“大人命我等前來迎接小主人回府!”那人見我們人多勢眾,竟毫無懼意,隻是一臉更加莫測的神情,目光犀利地緊盯著我。我見他仍死死地摟著我,忍不住大聲地怒吼出來:“我是本城都督武士彠的女兒,你敢動我?!”“你是武士彠的女兒?”那人卻也沒有驚慌失措,隻是稍怔了下。我竭力保持鎮定,使自己不露出一絲恐懼:“不錯!你若敢動我,我父親定不會饒你!”“嗬……你以為我會怕麼?”那人眼中暗光浮動,忽地精芒畢露。而後他雙手托住我的腰,將我往前輕輕一推。“啊!”我低呼一聲,便落入阿真的懷中。“丫頭,後會有期了!”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而後撞破後麵的窗戶,縱身躍了出去。*傍晚時分,我被王將軍半挾持、半保護地帶回了府邸。我快步跑著,在寬闊無人的院落裡,繞過一個又一個回廊,聽見勁風吹過耳旁的呼呼聲響。我的第一次離府遊記,竟是如此的不愉快。但即使如此,我仍是迫不及待地想將今日的所見所聞說於母親聽。夕陽暖暖的光澤照著書房長廊外那一叢桃花樹,無數淡白、粉紅的花朵飄飄悠悠的,繽紛朦朧,似幻似夢。母親就躺在這樣的桃花林中,她眼睫低垂,半倚在長椅上,手中還抓著一本書,長發如瀑般散在身後,更襯得她肌膚晶瑩剔透,如玉般皎潔無瑕。一個人影緩緩靠近,是父親。他俯下身,輕輕地為母親蓋上白色的毛毯。他的動作很輕、很輕,似乎怕驚醒了母親。仿佛母親是如此的不真實,她便如同幻影中的虛假,隨時會破滅一般。母親的頭輕輕扭動了下,她並未醒來,仍是淺淺地睡著。父親徐徐地半跪在母親麵前,遲疑地伸出手,似乎是想撫摸她的長發,但最終還是沒有。在我心中,最愛的自然是母親。而我並不喜歡父親,甚至有點輕視他。琴、棋、書、畫,甚至兵法戰術、天下局勢,多少個寒暑,全由母親執手一點一滴傳授於我。我的一切都是母親教會的,這相似的容貌也是她給我的。在我心中,父親隻是凡夫俗子,而這世間,很難找到配得起母親的男子。父親癡癡地看了母親一會,才徐徐起身,不想卻去撞到一旁的桌案。“呃……”母親被那聲響驚醒,緩緩睜開雙眼,“士彠?你回來了?”“嗯,我……”父親呆站著,他的一雙手和他站立的姿勢都顯得那樣的笨拙與無措。“是因為媚娘的生日吧?”母親微撐起身子,“你一向是最寵她的。”“我……是啊。她生日,所以我……”父親仍是支支吾吾,麵色發紅,局促不安,顯得有些可笑。母親微蹙眉,輕梳著長發,轉了話題:“我聽說附近州郡來了一股的流寇,聲勢極為浩大,一路衝州撞府,劫掠百姓,攪得這一帶很不太平。”“啊,是,是啊!”父親這才如夢初醒,“他們肆無忌憚,居然連官衙都敢攻擊。”“林將軍曾與那群盜匪交過手,據他的回報,便可判斷,那群人並非中原人士。”母親臉色凝重,“依我推測,他們恐怕是突厥人。”“突厥人?!”父親一驚,“突厥已向大唐稱臣,尊我大唐陛下為天可汗,怎麼還敢……”“突厥人生性不羈,要降伏他們隻能降一時。”母親神色微微一變,下一刻便已恢複如常,“雖說他們如今也是大唐的臣子,但仍有一部份人不服,不時來進犯我們,使我們的百姓經受苦難。”父親聽後先是愕然,而後低頭不語。“草原氣候惡劣,所以培養了突厥人堅忍的毅力,他們為了生存,不擇手段,凶殘無比。”母親低頭撫了撫蓋在身上的白色毛毯,語調平淡,“這群流寇乍看之下行動雜亂,但其實卻是極有秩序的,他們是亡命之徒,卻並不愚蠢。他們視人命為草芥,卻極度珍惜自己的性命。由此看來,他們定是有一個武功計謀都不錯的首領,而非一般的烏合之眾。所以,想剿滅他們並非易事。”“唉……”父親仍是不發一語,隻是深深長歎。“但是,流寇畢竟是流寇。他們遠離家鄉,來到中原,這就是大錯了。”母親的聲音漸漸轉沉,“確實,掠奪完一個地方就走,是可以始終集中兵力,有強大的破壞力量,可以勇往直前,但弊端也是不可估量的。一旦有重大失敗,就會毫無退路,會一潰千裡,死無葬身之地。”我屏住呼吸,躲在樹後,聽的是心驚肉跳。母親……那個在我心中溫婉如玉、沉靜靈秀、不食人間煙火的母親……看似無助柔弱,實則典雅蘊藉、計謀暗藏、深厚恣意。原來,美麗不是她的傷,淡漠與無情才是她的兵法。“夫人,該泡藥了。“福嫂端著銅盆,走到母親麵前,恭敬地說道。母親的腳早年曾受過傷,一直不曾痊愈。平日裡雙腳雖偶感酸麻,行走卻是不成問題。但一到陰雨潮濕天,便開始發作,有時疼得厲害,竟連站起來也很困難。父親遍尋名醫,卻始終無法治愈母親的舊疾,隻能用些草藥給她泡腳,稍微減輕她的痛苦。“放下吧。”母親頷首,拉開身上的毛毯,準備脫鞋去襪。父親似猶豫了下,忽然單膝跪下,伸出手去捧母親的腳:“今日,便讓我為你敷藥吧。”“不,士彠……”母親臉色一變,雙腳猛地往回縮。“你……”父親先是怔住了,而後自嘲地說道,“原來,我連觸碰你雙腳的資格都沒有……”“不,不是這樣的……”母親竟有些慌亂,她定了定神才說道,“你一個大丈夫,跪在地上為我這小女子搓腳敷藥,太委屈你了……”“嗬嗬……”父親乾澀地笑著,他慢慢站起身來,吩咐福嫂,“福嫂,好好服侍夫人。”說罷,他如逃亡一般,轉身快速地離去了。春風乍起,卻依然吹不皺葉茂花繁下的那一池春水。母親望著父親離去的背影,眼中現出悵惘、空白、黯然與愧疚。寒梅自有心,何求名士折?那樣的香氣,嗅之再三,就會傷了嗅覺。因為它透著遙遠的寂和豔,冷冽淒清,絕玷汙不得。其實,隻要母親點頭,我相信這世間不知會有多少男子將心甘情願地跪倒在她腳下,向她俯首稱臣。可惜,父親,可能真的連這樣的資格都沒有。而今,我確是有些同情父親。因為從此間到彼間,或者隻有一寸的距離。然,從此心到彼心,卻隔著迢迢銀河,永遠無法逾越,也不能逾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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