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建福門便直奔北營校場，出北城門驢車這才撒開了跑，當然也沒快到哪兒去。北營校場如今駐紮的是精甲士，百人眾，擅騎射，單人為將，聚眾為陣，是威震朝野的一頭猛獸。精甲士統領亓（qi）官，裡州人氏，武狀元出身，家世清白，世代布衣，到他這一代才終於得了個小官兒。“禮親王，”亓官豪爽地把雙拳往胸前一抱，“已在狩獵場擺下宴席，還請諸位與親王移步。”“有勞亓統領了，”守禮親王笑的親切，“這幫娃娃裡也有不少好苗子，一會兒拉弓騎射，亓統領要是有看上的儘管開口。”“哈哈哈，禮親王與臣說笑不是，我這裡的人粗莽凶悍，可不是諸位公子們要來的地方。”“哎！多曆練曆練就不像現在這般嬌貴了，從血雨腥風裡廝殺出來的才是我大釔（yi）的好兒女。”“諸位都餓了吧？”亓官直接從守禮親王麵前走開，“狩獵場已經準備好了穹廬宴，上午才打下的野兔野豬。少季，給公子們帶路。”這位應聲走出來的精瘦漢子是精甲士左校尉季滅，與右校尉邊早、統領亓官被外域異邦並稱為‘大釔三煞’。可見早年這三位領兵鎮守邊疆的時候有多麼彪悍威猛，才被手下敗將們怨氣衝天地起了這麼個綽號。到了狩獵場，還在炙烤的野豬野兔正滋滋往外冒油，又是刷石蜜又是灑辣子和胡麻。一整排月牙桌分散開坐，沒有椅子，倒是有一排還有浮土的木樁，斷麵上連個繡墊都沒有。象糯與涼亦坐了對臉兒，涼謃在她斜對麵，她旁邊的是那位養家的女公子。七七八八的落座，有實在嫌棄的便脫了自己的外袍墊著，估計之後那外袍也就不要了。“有草菇你要不要吃？”舉著筷子的象糯聽到這話就樂了，眼前給她削肉的除了汀八百還能有誰。“自然是有什麼來什麼。”汀八百便往他手中提的烤雞肚子上劃了一刀，草菇、麵芋塊、早菘什麼的就都蹦了出來。象糯趁人不注意夾了一塊兒烤肉給他，“這裡可還行？要是實在沒意思，我身上可是帶足了贖甲銀。”“我是誰著呀？”汀八百仔細切著烤雞，“象長言的汀八百，這裡？小意思。”“哈哈，我方才見到季滅和亓官了，果然威風不減當年，你在這裡可曾見到了邊早？”“右校尉現在不在軍中，你放心，遲早會見到她的。”“嗯，嗯？你怎麼把一整隻雞都切給我了，分給其她（他）人一些嘍。”“都是特意給你做的，吃不完就……”汀八百看了一圈兒，指了指身後的座位，“那就分給嗣王。”象糯看向對麵，“那就勞煩你跑一趟嘍，況且你不也是擔心他，去打個招呼啊。” “想吃什麼跟我說，我一會兒再過來。”“知道了，快去吧。”象糯與汀八百說笑倆人都不覺得有什麼，反倒把斜對麵的涼謃給驚掉了下巴。“小王叔，”涼謃咽下嘴裡的食物，“是我看錯了嗎？跟她說笑的難道不是一個雜役？”涼亦正用竹刀剃掉盤子裡的魚骨，抬眼便與看過來的象糯對個正著，但象糯的目光並未多做停留。“許是個雜役，但在象糯姑娘那裡大約人不曾有什麼身份上的差彆，無非都是為了討一口飯吃。”“可你見我們這類人何曾與自家的小廝跑馬這般說笑過？就算自順正始廢除了賣身紙契，也不見有人高看他們一眼。”“所謂世家不過是祖輩打拚下來的東西，個人沒有建樹的怕是連小廝跑馬都比不上。”“向小王叔賠罪，是我又口無遮攔了，還真是不虧著我這直言郡公的名號，小王叔莫要怪罪啊。”“你這話也隻是說給我聽，若是給象糯姑娘聽到豈不是傷了和氣，她嘛……我如今倒是還不太了解來著。”“嗯？那咱們該多請請象糯姑娘，她交友至廣又像是善於謀略的樣子，如此誌士不為已用便是他敵吧。”竹刀在魚骨上停頓了一下，把剃好的魚肉一分為二，還沒有起筷，一盤切好的細肉落了下來。“小王下近來可好？虣州一彆沒成想又在北營校場相聚了。”汀八百爽朗地一手挑著雞骨架，一手握著短刀。“汀少郎？！”涼亦笑著起身，“沒想到你竟是入了精甲士，可喜可賀。”“自是仰慕咱們‘大釔三煞’的威名，況且你彆看我與象糯居無歸所的，但若是去苦寒邊陲我可受不了。”“哈哈哈，蠻荒之地又豈是清苦二字能概括的呢，在此處甚好，臨彆前我一定要宴請你一番。”“屆時一定前去，我還要去爐邊炙烤食物，就不與小王下在此多談了，今日美食會飲，小王下可要安心享用。”“請。”“請。”透過這謙讓的兩人之間的空隙，左校尉季滅在狩獵場的密林邊一閃而過，並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當——’的一聲，是刀劍碰撞後的餘音繚繞，月牙桌附近的聲音陡然消失，齊刷刷地轉過來的頭有些嚇人。右手還夾著一塊麵芋的象糯呆呆地把那口吃的送進嘴裡，與她相對的‘刺客’也愣怔地望著手中斷掉的刀。不由分說地在場所有人都受到了攻擊，一時未回過神來的人隻是被‘刺客’從木樁上踹了下去。象糯衝那不知如何是好的‘刺客’揮揮手，“去找彆人去，我的食物還沒有吃完。”‘刺客’聳聳肩，把斷刀丟掉跳起腳就是一個飛踹，又搶過去桌上的竹刀凶狠刺了過來。“嘖！”象糯抱著她的碗躲過攻擊，“有完沒完？難道戴塊兒三角巾我就認不出來你了？”“當然知道你能認出我，所以才由我來對你啊。”汀八百把人帶出會被誤傷的範圍，“你也緊張點好不好？現在是有‘刺客’啊！”“我緊張，怎麼不緊張，你沒看我把碗筷抱的多緊，袖子都染上湯油了。”“好啦好啦，一會兒換下來我幫你洗乾淨，你怎麼知道這來的不是真‘刺客’？”“因為你害怕了。”“……”“靠近我時你的呼吸亂了，步子也沒那麼穩，少汀，原來你這麼怕我呀！”“我哪兒有，我是怕那一刀真落下你反應不過來傷到你怎麼辦。”“是嗎？你看，這要是真刺客，這才是我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