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瑜那天從林楊白的家裡回去,好幾天再沒去找他,一個星期之後,他給她打電話。一個陌生號碼,陽瑜問了好幾聲,對方都沒有吭聲,直到她說要掛掉。“你不會以為,我們之間的事情,一頓飯就結束了吧?”陽瑜愕然,隨即道:“那要做幾頓?”“過來。”電話掛斷,下班之後,陽瑜開車回去。林楊白就在家裡,這一次他沒有拉著窗簾COS蝙蝠,屋裡窗明幾淨,衛生非常乾淨,陽瑜就算想打掃,也無從下手。她轉了一圈,書房門開著,林楊白盤腿坐在榻榻米上,抱著吉他沉思。陽瑜拉開臥室的窗簾,刺眼的陽光照進來,滿室明亮,她偏頭避免太陽直射。房子的對麵也是居民樓,不過是一個高檔小區,環境有點眼熟。她伸出腦袋去打量,對麵是她兩年前租房子的地方,現在還可以看見臥室的窗戶。那個房子,她早就退了,林楊白把房子租在這裡,是巧合?還是……“我出去買菜,你要去嗎?”陽瑜靠在門上問,神情閒適。雖然他們倆的關係並不和諧,但她希望能製造一個和諧的氛圍。情況已然如此,實在沒必要苦大仇深。林楊白放下吉他,走到廚房,打開冰箱門,滿滿登登,全是吃的,應有儘有。陽瑜苦笑,他還真是把她當保姆了。袖子撈上手腕,洗鍋洗菜,期間肖邦給她打電話,陽瑜撒了小慌,說是跟朋友出門玩了。林楊白靠在門上聽見了,他身子欣長,頭身比很絕,臉龐精致,像是漫畫裡走出來的。等她掛斷電話,他不知是諷刺還是拜服地開口,“你還真是撒謊成性。”“善意的謊言,總不能實話實說吧?”陽瑜沒搭理他的諷刺。“你當然不敢實話實說。”“其實有不用撒謊的辦法。”陽瑜將鍋架在火上,跟他打商量,“你如果缺人照顧生活的話,我可以幫你找個保姆,費用我掏,怎麼樣?”“你說擁有整片森林的人向彆人贖罪,送給彆人幾棵樹,這像話嗎?”陽瑜甘拜下風,識趣地閉上嘴,手腳麻利收拾出幾個菜。看她洗手解圍裙的樣子,林楊白麵無表情地開口,“書房的垃圾沒倒。”陽瑜聞言走進書房,收拾好垃圾袋,抬頭看見桌上立著一瓶藥。他的屋子裡,最多的就是藥,上一次收拾出來一堆,本以為是好長時間攢下來的,這次一來,又是好幾個空瓶。她歎口氣,坐到林楊白對麵,雙手撐著臉,看他吃飯。林楊白一筷子隻夾了幾粒米,艱難地朝嘴裡送,眉眼厭煩地蹙著,仿佛天生討厭吃飯。本來隻盛了拳頭大小一塊,他才吃一半,就放下了碗筷。陽瑜奇怪,“吃飽了?”林楊白沒答話,慢吞吞咽下嘴裡的飯,“以後除了鹽,什麼調料都不要放,吃著惡心。” “你吃的太少了。”陽瑜把他推開的碗,往他跟前又推了一點,示意他再吃一點。林楊白完全沒理會,撐著肚子站起來,他這個姿勢有點眼熟,以前胃痛也是這樣的。她上前一步,扶住他的肩膀,“難受?”林楊白揮開陽瑜的手,她固執地又纏上來,他也沒心情跟她拉扯,胃裡翻滾地厲害,沒有忍住,還是吐了個精光。他好像很難受,大熱的天,手心裡全是黏膩的汗水,緊緊握著她,抓的人骨頭生疼。她輕輕拍他的背,摸到一把骨頭,簡直不像個人了,陽瑜心裡堵得慌。為自己造下的罪孽。她冷靜地問他,“多久了?”林楊白麵朝垃圾桶,空氣中是酸腐的味道,並不好聞。他似乎支撐不住身體,慢慢坐去地上,靠著廚房門,胸口起伏。“你這樣不行,得去醫院。”他不配合,她拉不動他,“林楊白!這是你的身體。”“所以你著什麼急?我要是死了,你不是解脫嗎?”他輕聲細語的,口吻是一貫地不在乎。“我再狠心也沒盼著你死!我說過,希望你能找到一個真心愛你照顧你的人,這是真話,我沒必要騙你。”陽瑜滿臉陰霾,為他此刻的吊兒郎當。林楊白不清不楚地嗤一聲,“你不如盼著我死。”“你就這麼恨我嗎?非要讓我一輩子擺脫不了陰影是不是?我告訴你,我要是不在乎,你現在就去上吊,我也不攔著你。”“那你走啊,誰求著你留下了。不想真心道歉就直說,我早知道你是什麼人。”林楊白不在乎的時候,最知道怎樣才能戳到人痛處,他就是要看她痛,看她再也維持不了風輕雲淡的假象,哪怕代價是跟著一起痛。陽瑜‘謔’地站起來,幾步衝出了大門。林楊白死死盯著她的背影,直到最後一角衣服也消失在門外,他猛地揮手掃開椅子,屋裡一陣劈裡啪啦的聲響。林楊白蜷起雙腿,痛的受不了,將頭深深埋在膝蓋裡。陽瑜頭頂上冒火,被婆家催著生孩子的時候都沒這樣火大。冷靜下來之後,林楊白那雙沉寂冰冷的眼睛浮現在眼前,透著一種了然的譏囂,挑釁地盯著她。仿佛在說,‘你就是個沒良心的人’。頹敗地轉身,悄無聲息站在不遠的地方,無奈歎口氣,拿過掃帚,陽瑜冷聲道:“起來,不跟你個病患計較。”林楊白猛地抬起頭,發紅的眼圈像隻兔子,抿住唇倔強地盯著她。陽瑜氣得簡直不想管他,甩開手便走了,想起來也不可肯主動聯係,他也跟沒出現過一樣,沒有隻言片語。陽瑜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睡過一個好覺,滴滴的鬨鐘鈴聲險些沒能將她叫醒。睜開眼睛,屋子裡隻是她一個人的呼吸,旁邊的枕頭平整冰冷,顯然一晚上沒有人躺過。想起來了,肖邦這兩天值班,睡在醫院。她起床,簡單梳洗過後,自己開車回肖家。婆婆昨天晚上打電話叫她回家吃飯,雖然一大家子住在一起,隻是在一個區域,大家各自有各自的院子。婆婆臨近退休,更多的心思轉而放在家庭中,肖邦是獨子,在他小的時候工作忙,現如今,兒子成家了,做父母的反而把他當成小孩子來對待。這個對待在於生活上諸多的小事,婆婆代勞了肖邦的那一部分,跟媳婦有商有量。陽瑜覺得,結婚之後,她跟肖邦的感情似乎更遠了。婆婆煲湯的手藝非常不錯,好為人師,經常把陽瑜叫到家裡,傳授她手藝,叫她做給丈夫吃。就比如此刻,陽瑜坐在桌前,婆婆在廚房整理大料,“你來看看,這些都是我去市場上買的新鮮材料,記下來,以後你自己去買。不過不會挑也沒關係,我買了給你一樣。”陽瑜端著碗,站在灶台邊,邊喝邊記。等她喝完,婆婆又給盛了一碗,“多喝點,你看你瘦的,女人啊,氣血不足就不容易受孕。我在這湯裡加了好幾味調養身子的材料,還有那幾包,你拿回去熬出來喝,先喝一個療程看看。”陽瑜一個頭兩個大,不好反駁婆婆,“下個月,肖邦醫院說有職工體檢,到時候我跟他都全麵做一次檢查吧。一直喝藥也不是事。”婆婆很高興,“你上心就好,之前叫你們去,老說不著急。怎麼不著急,眼看一年大二年小的。”陽瑜舒口氣,還好婆婆不是那種無知婦人,並沒有把問題一味怪在兒媳頭上。雖然著急抱孫子,催媳婦的同時更加催兒子,肖邦現在嚇得都不怎麼敢上老宅來了。陽瑜一時之間不知該同情誰。喝完兩大碗補湯,婆婆端出另一份,說是給肖邦的,叫她帶過去。陽瑜沒話說,徑直去了市中心醫院,肖邦所在的內科,白天醫院也是人滿為患,連重症監護室都住滿了病人,護士站一個人也沒有。陽瑜直接去找肖邦,他快下班了,這會兒正在換衣服。陽瑜坐在肖邦的位置上,電腦旁邊擺著一束花,還算新鮮,看得出來是近兩天送的。桌子裡一大袋子的零食,幾板益生菌,剛才過來時,護士站的工位上,人手一小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