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炳坤是知道這隻籃球的來曆的,阮文澤上高中時參加全國聯賽拿到了MVP,賽方將這隻籃球連同獎杯給他時,他毫不猶豫地接過禮儀小姐手中的簽字筆,在上麵寫下了自己的大名。對於阮華忠而言,他當然是驕傲的,鮮少在公眾媒體前露麵的他,不僅在頒獎當天破天荒地出現在了鏡頭麵前,還在賽後接受了媒體的采訪,言語之間,以小兒子為傲的心情溢於言表。所以自阮文澤得獎的那天起,這隻籃球就一直被擺放在他書房櫃子裡正中央的位置,從未移動。而現在,湯炳坤不用打開也能知道,這裡麵裝的,正是阮華忠消失不見的頭顱。他將目光從籃球上移開,繼而落在麵前站著的這個年輕人身上。如果說在今天之前,他還對是否竭儘全力保下周瑾堯一事有所疑慮的話,那麼在看到裝有阮華忠頭顱的這隻籃球後,那點猶豫已經徹底變成了肯定。沉著冷靜,殺伐果斷,手段狠辣,這些他能想到的詞彙都不足以用來形容周瑾堯,僅是單槍匹馬且完好無損地從阮宅回到這裡,就足夠讓人佩服和看重,更不用說,他還躲過了警察的追捕,為他帶回了阮華忠的項上人頭。這樣的人,他湯炳坤有何理由不力保,留在身邊呢。他站起身,順著籃球的裂痕將其剝開,隨手拿起一旁已放涼多時的茶水,澆在了那顆雙眼緊閉,麵容泛著灰色死氣的頭顱上。接著,他走上前,寬厚的手掌輕輕拍了拍周瑾堯的肩背,“瑾堯,我知道你冒著風險除掉阮華忠是為了夏茉,也為了你未曾麵世的孩子,但是坤哥今天還是要說一句,認真地說一句。”湯炳坤講到此處,頓了一頓,麵上有些許的動容,因為他的腦海裡閃過了湯佳卉小心翼翼看向他又怯又懼的目光。接著,他正了正色,語氣裡滿是作為父親,想到女兒受到苦難的心痛,他連說了兩遍,“謝謝,瑾堯,坤哥謝謝你,為佳卉報了仇,替我除掉了阮華忠。”聽到這句話,周瑾堯的表情終於鬆動了幾分,他知道,湯炳坤這樣說,就意味著不會在他為其報了仇後將他作為一枚棄子丟掉。在這件事上,湯炳坤定會想儘辦法將自己保下。周瑾堯也明白,阮華忠為他死去的孩子償命的同時,湯炳坤自此事之後,也不再會對他設防。……夏茉不傻,在聽到湯炳坤說周瑾堯冒著這樣大的風險除掉阮華忠,是為了她時,之前那些理不清的思緒即刻間就清明了起來。她沒有哭,隻是低下頭,用手摸了摸平坦的小腹,在心裡默默地念著。寶寶,爸爸他也很愛你。……而湯炳坤在這件事上,還有另外的打算,既然阮華忠這道阻礙他交易的牆壁已倒,在保下周瑾堯的同時,他還可以順手將外府局局長之位推選成可以為他所用的人。但說到底,無論他的能力有多大,在處理這件事的過程中,周瑾堯還是要避一避風頭的。 他的速度很快,在做下了這樣的打算後,便連夜安排好了船隻,計劃將周瑾堯送至中國境內。念及夏茉曾為了保護湯佳卉,用槍阻退了阮文澤,湯炳坤也默許了她一同前往。夏茉沒有什麼可帶的東西,除了——白露留給她的,裝有刺繡手帕的那個四方錦盒。她拿了幾件隨身的衣物,又把其他幾樣東西放回抽屜,之後,靜靜地端詳著在月色下泛著綢緞光澤的錦盒。哢嗒一聲,盒子上的金屬搭扣被打開,夏茉伸手撫上了手帕邊緣處繡著的那朵純白的茉莉。她低著頭,指腹不停地摩挲著那片凸起的花紋。她輕輕地說著,白露,我帶你一起回家。……時間很緊,夏茉還來不及與洪葉告彆,就匆匆地坐上了車。天色已經不似方才那般如點墨般暗沉,不遠處的天邊開始泛起了微亮的晨光。車子開得很快,夏茉眼睜睜地看著後視鏡裡亮著微弱燈光的湯宅逐漸變成一個小點,直至徹底消失不見。車內很安靜,窗外掠過的是颯然的風聲,她緊緊地攥著攔在身前的安全帶,指尖發白。到了江邊,待夏茉安安穩穩地下了車後,周瑾堯將車門打到半開,再次踩了一腳油門,接著動作利落地推門下車,之後眸光冷然地看著它直直地墜入濤濤的江水。“冷嗎?”周瑾堯走上前,把外套裹在她的身上。夏茉搖搖頭,伸手回握住他的。直到這一刻,能夠踏上回國歸程的激動才終於掩蓋了她心裡的那絲緊張和擔憂。夏茉將目光從男人堅毅的側臉移向遠處,隔著濃濃的晨霧,她看見了有一艘漁船隱匿在一片白茫之下。船主的年紀看起來不大,但臉上的皮膚黝黑發亮,且覆著一道道深刻的紋路,想來是常年跑船風吹日曬的緣故。見兩人上了船,也僅僅是向一旁的周瑾堯微微頷首示意,接著,他將指尖抽至一半的煙隨意地彈到一邊,抬手向後擺了擺,船員便很有眼色地上前,將綁在係纜樁上的纜繩解開,之後帶著兩人走回了船艙。水路曲折,為了躲避沿途的檢查,貨船足足行進了將近兩天的時間才到達中國境內。乘著暮色,貨船終於停靠在了景洪港港口。兩天來一直表情嚴肅,極少與人搭話的船長在這一刻,臉上難得露出了少見的笑意。他長腿一邁,跨下了船,幾步走到了兩人的麵前。“欸,我這一路上提心吊膽的把你小子帶回來了,也不給我介紹一下,就要走啊你!”鐘弘磊笑罵著,一拳打到了周瑾堯的肩頭。周瑾堯從他手中接過車鑰匙,抬手把一旁不明所以的夏茉攬到懷裡,有些疲憊地痞笑著回了句,“等徹底安頓好了,再介紹夏茉給你認識,再說你臉上現在這個樣兒,現在介紹了也沒用。”鐘弘磊一經提醒,下意識地摸了摸臉上刻意處理的扮相,再抬頭,周瑾堯已經攬著夏茉往停車的方向走去,他笑著搖了搖頭,隻是一句重色輕友還沒有說出口,就聽到還未從貨船上下來的船員大喊了一聲,“快走!有埋伏!”幾乎是瞬間,槍聲在耳邊響起。周圍的人群尖叫著抱頭四竄,周瑾堯飛快地攬抱著夏茉,矮身躲在了一片紅藍色的集裝箱之間。鐘弘磊閃身躲到另一排隔板的狹縫中間,隔空衝他喊著,“操!這他媽是誰的人?”還不等這頭回應,鐘弘磊已經抬腕射擊,快準穩地擊斃了幾個衝著周瑾堯方向去的黑衣人。緊接著,火力立刻被吸引到了隔板的狹縫處。夏茉的手抖的厲害,但此時她也看得出來,周瑾堯眼底的猶豫不決,她知道,他是不敢再次放她一個人在此處。她從懷裡掏出周瑾堯當初送給她的那把銀色手槍,眼睛裡是驚懼和恐慌之下醞出的薄薄霧氣。“周瑾堯,我有槍……”夏茉努力地吞咽了一口後,再次開口道。“你去幫他……”話音剛落,就聽到不遠處發出了搏鬥的聲音,以及鐘弘磊接連發出的重重的悶哼。鐘弘磊的槍裡早已沒了子彈,而他也並未料到,有人竟敢這樣明目張膽地在國土之上鳴響槍聲。他試圖用手肘向後重擊緊勒住他脖頸的黑衣人,但喉管鼻腔間逐漸稀薄的氧氣讓他的回擊沒有任何的威懾力,情急之下,他拚儘全力嘶啞著嗓子喊道。“周瑾堯,你彆他媽出來,老子自己能行!這幫人是衝你來的,帶著夏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