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嵐沒談過,親密關係對她來說不如多想想怎麼寫論文,她的一生之敵。但是不代表她沒有感情,相反的,她的心裡藏著一個人,一個她很欣賞的男人。年少的心總是充滿了理想主義,他是季嵐的高中同校學長,比她大將近十歲,她高三的那年,他來母校做了一次演講。意氣風發,那身檢察官的製服非常帥氣,學長在台上慷慨陳詞,誓掃天下不平之事!標準的普通話,磁性的嗓音富有男性魅力,季嵐一瞬間像是看到了自己父親的翻版,一個正氣凜然的熱血男青年。她有幸和他握了手,記了他很多年。一絲涼意自下腹傳來,季嵐一抖,被拉回現實,迷茫裡重新聚焦,看見了白色的天花板。光線染得室內一片暖橘,她偏過頭,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沒有在浴室,頭發濕著,嚴婧瑤在床邊的小櫃子裡翻找什麼。稍許,嚴婧瑤過來了,臉上還是那種玩世不恭的表情,老手的感覺。“……”“我給你抹點,這個是分AB款,兩種同時使用效果更好。”……思緒不禁又亂了,她偏過頭,蹙眉,老是想起那晚在KTV的事情,看來是耿耿於懷。到這地步她還是矛盾,年少時暗藏的情愫偷偷湧現,這讓季嵐有一點難過,覺得自己快變得陌生了,她後來認識了學長,很久了,但對方並不知道她的仰慕,僅僅保留在朋友的層麵。“季嵐?”臉突然被一隻手撫摸,季嵐迷茫地轉過頭,嚴婧瑤不知什麼時候爬上了床,跪在她麵前,拂開她額前的一縷濕發。眼神出人意料的柔和,季嵐突然大腦空白,勉強彎了彎唇角,想說什麼又止住,抱起了膝蓋。*季嵐的課是早上第二大節,九點五十開始,十一點五十下課,她通常會提前五分鐘到教室。車子停在學院樓時第一大節課還沒結束,九點十五分,時間非常充裕。從副駕提下自己的筆記本,鎖好車門,正想著去辦公室泡杯茶,突然看見教師樓門口的花壇邊兒上坐了個人。粉色的假發,粉色的休閒西裝,粉色的高跟鞋,整一個火烈鳥似的非常紮眼,杵在花壇邊像學校布置的新型裝飾。屬實是出類拔萃,季嵐愣了好幾秒才認出這隻火烈鳥是誰——季琬琰,她媽。時不時就奇裝異服,某種程度上她已經見怪不怪了,季琬琰熱情地朝她揮手,“嵐嵐~”“……”“我今天要去參加一個party,怎麼樣?”她可愛的母親活力四射,渾身上下透著fashion,走近了季嵐才發現她穿的全是名牌,那種非常奢侈但不知為啥就是覺得醜到爆的時尚單品。季琬琰反正很開心,從提著的粉色小包包裡摸出一個誇張的假鼻子戴上,“粉色女巫~” “……嗯。”矜持地應答,對於這種三天兩頭有人邀請去派對,沒有論文煩惱的瀟灑女人,季嵐除了無言還是無言,根本不想和她講話。嫉妒讓人麵目全非。“你今天有課,我特地過來的,”季琬琰親熱地挽住女兒,隨她一起往教師樓裡走,“party結束以後有美味小蛋糕呢,你要不要來?”小蛋糕?季嵐想到的隻有一堆說著聽不懂的語言的神奇男女,要麼是外語係的退休教授,要麼是外交部退下來的,個個都懂三五門外語,操著最標準的口音飆最快的車。你永遠不知道聽到的那句外語有多麼羞恥。“不要。”斬釘截鐵地拒絕,她已經上過一次當,冷麵冷語,季琬琰在旁邊哎呀一聲,動手掐她的臉蛋,“不情不願的嵐嵐好可愛~”“……”無語中上到了五樓,季嵐開門,把粉紅粉紅的季琬琰女士塞進辦公室,“您今天過來有事嗎?”“有啊,”季琬琰眨眨眼,季嵐馬上有種不祥的預感,果真聽她媽語出驚人,“4,1,9?”“……”“你是不是真和一起住了?”“……”“真棒!我當年都沒敢想嚴芮。”開心得像粉紅色的氣泡泡,季嵐不禁懷疑她媽是不是和嚴芮有過什麼不為人知,以至於嚴阿姨一聽說她媽的名字就馬上選擇“出賣”女兒。季琬琰又翻了翻小包包,這次拿出一本巴掌大小的書,藍黑硬殼,金字寫著法語掌中寶。市麵上常見的那種語言類輔導書,大概兩三厘米厚,季嵐看著她媽一頓翻,隔出了好幾十頁。“嵐嵐,你看看我做記號的地方。”大段大段用藍色彩筆勾畫的語句,書麵的結構安排是法語典型例句,中文翻譯,語法解析以及小字的趣味語境,季嵐大概能看懂七八分。“是不是很眼熟?”季嵐記性很好,勾出的典型例句基本是季琬琰教她法語的時候用過的,連語法解析的方式都很眼熟,巧合率相當之高。皺眉,“抄襲?”季琬琰點點頭,又翻了幾頁,“這兩句法語是我從89年巴黎出版的一本老雜誌的讀者投稿裡麵看到的,我當時胡謅了一個出處。”書裡把這兩句也原模原樣按著季琬琰說的出處標了上去,季嵐記得當時她媽為了教她隨便寫了一冊有十幾頁紙的教材,裡麵就有這兩句話。“您還記得把教材給誰了嗎?”“我大概知道是誰,隻不過我沒有公開發表過那本教材,恐怕我要找律師。”季嵐心裡有種不祥的預感,難不成……“嚴婧瑤不就是律師嘛,我聽嚴芮說她跟人合夥有一家事務所,嵐嵐,你說是不是很巧呀?”……“嚴律早。”“嚴律師早。”“嚴總。”嚴婧瑤像往常一樣走進律所,各位小律師們趕緊跟她打招呼,戰戰兢兢,彆的分管其他事務的同事一樣也是如履薄冰。本來沒什麼不對,偏偏撞上薑穎出來,小律師們看見她和看見自己的態度根本天差地彆,一個個小嘴兒抹蜜,薑姐薑姐的叫。正好路過鄒雨的個人辦公室,嚴婧瑤倒退幾步,推門進去,“鄒雨,我今天臉上有什麼嗎?”鄒雨給麵子地抬頭瞟了一眼,“沒有。”“那你說他們為什麼對我和對薑穎有差彆啊?我是嚴律師,薑穎就是姐姐?”嚴大律師很不服,鄒雨啪啪啪打字,好半天才回了她一句,“你才知道?”“嗯。”“薑姐溫柔,你凶唄。”“哈?”她凶嗎?嚴婧瑤非常懷疑鄒雨的形容,她明明那麼和藹可親,長得也不差啊,都什麼眼光!還想乾擾她爭辯幾句,手機忽然震動,嚴婧摸出來一看,臉色頓時冷得零下。鄒雨也嚇了一跳,看她黑著臉出去往辦公室走,驚得事務所眾人急忙遁走。嚴婧瑤關緊辦公室的門,眼睛還是盯著手機屏幕,畫麵是一條短信,發信人徐薇。靖瑤,我最近幾天都會在黎城,你有空麼,我等你。裴景大酒店1203號。不久前還是親密的伴侶,現在陌生得像是**,嚴婧瑤冷笑,胸中一陣悶火,同時也覺得自己可笑。息掉屏幕,她不爽的把手機扔在桌上,轉過椅子麵對著大落地窗,臉色不太好。晴,天光亮堂,白雲悠悠,一塵不染的玻璃宛如不存在,她注視著外麵高高的大樓,仿佛深處鋼鐵林立的現代森林,莫名感到一絲輕微的窒息。身處最繁華CBD之一的盛唐彙,斜對麵便是財大氣粗,頂著裴氏集團大字的玻璃大樓,再遠一點是沈晉的鸞凰娛樂公司。嚴婧瑤捏了捏鼻梁,這裡是黎城,有她童年的記憶,有她付出心血的律所,有她的摯友們,她不該有這種孤寂的落寞。“嚴律?”有人進來,嚴婧瑤轉過椅子,看見一張年輕嬌豔的臉,有著初入職場的青澀。“你是薑穎招的新助理?”“呃,嗯,是的,”小助理有點局促,小心把咖啡放在桌上,“薑老師讓我送過來的,黑咖啡。”嚴婧瑤盯著她,好幾秒種沒說話,小助理內心顫抖,快不知道怎麼辦的時候才聽到一句“謝謝”。如蒙大赦般出去,嚴婧瑤笑著搖了搖頭,拿過手機,重新端詳著那條短信。酒店房號麼,嗬。仍舊煩悶,卻不知為何忽然閃過季嵐的身影,模糊但是窈窕綽約,夜間才會被催開的高嶺之花。鼻尖似有幽幽冷香縈繞,女性的,屬於季嵐的,她不自覺碰了碰自己的嘴唇。旖旎綺思,嚴婧瑤突然好笑,看來她沒比徐薇高尚多少,縱情罷了,不像某個小裴總三十多歲還是個純情的,特彆專一。越想越遠了,辦公室門又被敲開,薑穎探進半個身子,“今晚我要去應酬,房地產的王老板,恐怕要喝酒,你認不認識可靠的司機?”“認識,我給你電話,你到時候跟人家約好地點,陪酒的人找好沒?”“找好了,”薑穎要關門,突然又想起,“小吳說早上有人打電話過來問了一下谘詢事務,很大可能會把案子交我們律所,潛在客戶,聽口氣像是找著你來的。”“誰啊?什麼案子?”“名字我沒記,案子好像不太好搞,版權方麵的問題……待會兒小吳會跟你送評估的。”嚴婧瑤點點頭,薑穎帶上門出去,她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琢磨是不是哪個認識的人谘詢,桌上的手機忽然一震。短信息,來自季嵐:晚上有空麼?有事想和你說。沒空,除非是抱抱——嚴大律師懷著耍流氓和發泄的心態,言簡意賅。那邊一時沒有反應,隔了好幾分鐘:好。好?這是幾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