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她被埋了(1 / 1)

季嵐一瘸一拐出了荒草地,邊喊邊看,快要接近後屋的時候,老張他們果然從裡頭躥了出來。兩個小年輕焉了吧唧,看來是被老張訓了,三個人跑過來,老張打先看見她的腳。“女娃兒你是崴腳了?”從表麵看似乎並不嚴重,老張先扶了季嵐的胳膊,又奇怪,“咋沒看到嚴娃兒?”“她在荒草地裡,”季嵐拉著老張,顧不得自己的腳就要往回,“張叔,她掉在坑裡了!”“啊?”老張一聽,眉頭擰出深深一道,馬上扶著季嵐往荒草地裡走,又罵兩個不經事的小徒弟,“狗日的,哪有把兩個女娃娃丟開的事情哦!”趕緊讓他們往前去找,季嵐比他們還急,一瘸一拐地趕,憑著印象給兩個小警察指路。荒草叢生,一行人邊走邊撥,窸窸窣窣穿梭其中,踩得草杆子東倒西歪。四下寂靜得很,隻有他們急切的腳步聲,季嵐總覺得不安,猛然聽見一聲異響。就在前方不遠處,嚴婧瑤!像繃緊的琴弦突然斷掉,季嵐一瞬間腦子空白,什麼也顧不得想,鬆開老張朝前跑了過去,連腳傷的疼也麻木。嚴婧瑤!她隻有這一個想法。跛著腳忍著疼,草叢被她粗暴地撥開,手心被刮出許多新的小口子,季嵐咬牙,撲出一截草叢,終於看見那土坑的地方。“你在乾什麼!”一個乞丐模樣的男人,揮舞著鐵鍬在鏟土,季嵐瞬間眼紅了,他把嚴婧瑤怎麼了!“狗日的!”身後一聲爆喝,老張衝了過來,一把將瘋癲的男人撞翻在地,手疾眼快地給他上了手銬。帶的兩個乾警也衝了過來,季嵐幾乎是撲過去,跪著土坑旁邊,第一次撕心裂肺,“嚴婧瑤!”她被埋了!她被埋在了下麵!聲音嘶啞,眼淚奪眶而出,幾乎要窒息,她瘋了似的用手抓著沙土,用力往下刨,不管裡麵有多少尖銳的垃圾,隻是拚命的刨土。她被埋了,她被埋了……都是她的錯!用力插進混著渣滓的沙土,一枚斷掉的圖釘刺入指尖,鮮血淋漓,可她感覺不到的疼痛,依然拚命地刨著,指甲縫裡全糊了黃土。滲出的血染紅了灰黃,季嵐咬著唇不敢喘息,心緊緊地揪著——她怕,怕得要命!嚴婧瑤,嚴婧瑤!彆死,彆死……婧瑤,婧瑤!哽咽的呼吸,眼淚模糊了視線,季嵐瘋狂地刨著這些該死的泥土,指尖流了多少血也不管,她的雙手麻木了,隻知道拚命刨,拚命地刨……像被囚入深不見底的海,她什麼也聽不見,也感受不到,嘴裡嘗到了鹹澀的味道,終於,終於……嚴婧瑤的頭發露了出來!“誒!嚴娃兒!快啊,把她的頭先露出來。”欣喜若狂,老張和兩個乾警同樣刨得雙手滲血,都憋著氣吊著心,三個人拚命刨,終於看到嚴婧瑤的頭露了出來,然後是脖子,肩膀! “活著,她肯定還活著!”確定了位置,一個乾警扭頭抓來乞丐的那把生鏽鐵鍬,往嚴婧瑤四周挖。露出的部分越來越多,快了,老張火速解下腰帶,站在土坑被刨平的地方,往前夠著,一邊刨一邊把腰帶穿過嚴婧瑤的腋下,拽著用力的往上提。“快啊!”沙土層鬆動了,鐵鍬不斷把碎土砂石鏟出去,季嵐和另一個乾警繼續刨,老張使力,身體往後拖著,一聲怒喝,“快,快啊!”終於將嚴婧瑤從裡麵拖了出來,手臂一下脫力,老張連退幾步摔在地上,卻用身體護著嚴婧瑤,沒摔著她。季嵐腿在發抖,雙手也脫力地抖,她跪著堅硬的砂石撲過去,鮮血淋漓的手顫著,眼淚滴在嚴婧瑤灰蒙蒙的臉上。“婧瑤,你彆死!”不能耽擱,季嵐流著淚,動作卻很快,解開她的衣服,雙手交疊按壓她的心臟,控製力度開始複蘇,一下兩下三下……三十!無視了身體的傷痛和脫力,季嵐用力按壓著,心裡隻有一個念頭:嚴婧瑤不能死!原本纖細白皙的手指早已滿是血汙,控製不住地抖,卻比任何時候都要堅定,她抬高她的下巴,捏住她的鼻子開放氣道,低頭吻上她同樣沾了灰泥汙濁的唇,吹氣。泥土的腥味混著一股難言的味道,眼淚又鹹又苦,季嵐機械地重複動作,隻剩下支撐的信念:嚴婧瑤!彆死,彆死!求你了!一次又一次,不斷按壓,呼吸,她眼睛發了紅,雙手麻木,卻仍然冷靜精準重複著動作,果斷乾脆,連續做了三輪。幾乎要絕望的時候,終於聽到嚴婧瑤咳了出來!“她活著!她活著!”喜極而泣,老張灰頭土臉,半條老命都嚇沒了。她還活著!後知後覺,季嵐按著嚴婧瑤的胸口,雙手終於徹底脫力,指尖全沒了知覺,又隱隱約約地震著尖銳的疼痛,一陣陣麻木的腫。像是被人從水裡提出來,一口洶湧的空氣猛地灌進胸腔,她一下子虛脫,癱坐在地上。張著嘴大口地呼吸,久違的心跳,她還在流淚,無意識地,眼睛濕了又乾,乾了又濕,淚水糊在了臉上,又冷又熱。季嵐發著抖,呆呆地坐在地上,許久,哭了出來。嚴婧瑤,她還活著!不敢耽擱,老張背著嚴婧瑤,一個民警背著崴腳的季嵐,一路緊跑慢跑,把人弄上車,以最快的速度開去十幾裡外的另一個村,那裡有家衛生所。土路有點顛簸,季嵐死死抱著嚴婧瑤,怕她磕著碰著,指尖的血稍微乾了一些,卻還在隱隱作痛,可她管不了這麼多,一直用力抓著嚴婧瑤的身體。她仍舊在昏迷,額頭破了條口子,血從傷口流出來,順著額角蔓延到下巴,蹭到季嵐的衣服上。車子終於甩在衛生所門前,裡麵值班的鄉村醫生嚇了一跳,老張和一個民警把人小心抬出來,扯開嗓子,“醫生,急救!”可小衛生院條件簡陋,說是急救,其實能做到就是開一瓶氧氣給嚴婧瑤吸,幫她把額頭包紮。連縫合都沒條件,值班的鄉村醫生隻有護士資格,不敢動手,老張他們隻能搬著氧氣瓶,運送嚴婧瑤返回縣裡。季嵐一直在旁邊看,可衛生所什麼都沒有,這樣不行那樣不行,僅有一些常規的藥品,她頭一次覺得這麼的無力,深深咬住嘴唇。連自己手上的傷也忘了,疼痛麻木,車子繼續往縣裡開,坐在後座的民警抱著氧氣罐,季嵐摟著昏迷的嚴婧瑤,很用力。婧瑤……什麼也想不了,什麼也顧不了,季嵐想哭,眼眶紅著,又忍住沒讓眼淚撲出來,她緊緊抱著嚴婧瑤,看著她額頭紗布滲出的血,心脹脹地痛。從未感到一路來的那麼遙遠,天已經開始蒙蒙黑了,車燈開了遠光照亮,前路仿佛沒有儘頭。手臂逐漸發了麻,季嵐卻仍舊緊緊抱著嚴婧瑤,好像生怕一鬆手她就會煙消雲散。婧瑤,再堅持一會兒,就一小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