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悄無聲息(1 / 1)

四天前。月白如霜,風輕輕地吹過樹梢,晚自習已經下課很久,幾棟教學樓人去樓空,燈光逐漸熄滅。辦公室裡十分安靜。電腦亮著,季嵐坐在桌前,姿勢標準端正,戴著無度數的眼鏡,右手握著一隻藍色的派克鋼筆,專心致誌地在一張A4紙上書寫。下麵墊了書寫板,一筆一劃,細細的沙沙聲猶如蠶食桑葉,很輕很靜。人也同樣寧靜,而格外的專注讓季嵐散發出和平日不一樣的感覺,宛如一條靜靜流淌的暗河,表麵水流平穩,深處幽冷洶湧。桌上早已鋪了不止一張紙,用一個放大鏡壓著,每一張上麵都寫滿墨藍色的字體,或橫或勾,或點或豎,拆解的偏旁有,整體的字也有。又一張雪白的紙,派克筆機械地勾勒著,季嵐麵無表情,手穩穩地寫,緩慢但是十分流暢,筆跡毫不拖泥帶水,寫到最後一頓。“……”凝眉細閱,她終於滿意了,小心地打上句號,然後把派克筆套上,放到旁邊。許久不用的台燈這次也亮了很久,兩重光照,辦公室裡幾如白晝,季嵐稍稍放鬆了一下手指,等著墨跡乾一乾,拿起前麵那張用比照的試卷紙。黎大考試的標準用紙,最左邊的密封線外,用黑色的水性筆寫著:法專,陸小慈。關於大學生心理課的期中測評,她寫了八千字的感悟,字跡是鋼筆,季嵐很慶幸她交了上來,她非心理學專業,名單不在課堂正式名錄裡,不用錄入係統,神不知鬼不覺。對照著寫在白紙上的,季嵐勾了勾唇角,浮起的笑容沾著意味深長的涼意,她望著陸小慈的筆記,鏡片之後透出的眼神隻有森森的冷。差不多了,她打開抽屜,拿出一張深色係的明信片和配套的信封,這種風格很容易買到。站起身,季嵐端起放在桌角的咖啡喝了一口,走到旁邊的白板前麵,拿起馬克筆。上麵已經寫了許多內容,英文縮寫混著幾個打圈的字母,隻有季嵐自己才能看懂。凝望片刻,她用牙尖咬住筆帽,拔開馬克筆,筆尖對準白板,從對角滑下來,打了一個大大的叉。紅色的墨印在密密麻麻黑色的字跡上,紅與黑,竟有些說不出的詭異。……嚴芮坐在車裡,看著手機裡君雲開發來的內容,陷入沉思。“……”時隔多年,嚴局英文水平從本來就不咋地退化到了一竅不通,何況還是花體字。中文譯文倒是看得流暢,隻是這內容……我殺了她,然後把你的頭顱割下,虔誠地放在枕邊。月光如洗,我看到鮮紅的血冰冷地流淌,像藍色的河,像乾枯的玫瑰,像你凝在我額頭的吻。我躺下來,親吻你那冰涼的嘴唇, 舔舐。你將永遠融入我的深處。……整首詩彌漫著血腥,一種十分黑暗的風格,字裡行間還有著強烈的性暗示,嚴芮做了半生的刑偵工作,還沒見過這種東西。隱秘,詭異,一種殘忍和扭曲的“美”,君雲開發來主要是詢問一下她是否見過,這封陸小慈寫給嚴婧瑤的告白信。嚴婧瑤的手機被她關了,以防這隻豬豬又想些有的沒的,不過嚴芮確定她沒見過這封告白信,嚴婧瑤也沒有見過,不然她一定會告訴她。據君雲開說,這是陸小慈塞在季嵐車底下的,所以自己家的豬豬沒見過也正常,但是不知怎的,嚴芮總覺得有些怪異。可能是因為對季嵐的印象發生了劇烈轉變吧,她微微皺眉,手指不自覺在方向盤上輕輕敲擊著,似乎哪裡不踏實。“……”盯著英文發了一會兒呆,嚴芮猶豫半天,決定去找一趟季琬琰。大概四十多分鐘,車子開到她家小區,嚴芮剛剛下車,穿得花花綠綠的季琬琰正好從樓道裡出來,拎著那個粑粑色的小包包。“嚴芮!”她眼尖,馬上拎起花花綠綠的裙角,跑著撲過去,眨眨眼睛擠出眼淚,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芮芮,芮芮我以為你不理我了~”吧唧熊抱,裝得像個可憐的小棄婦,嚴芮被她撲得哐一下撞車門上,“琬琰,誒……”後背疼,她無奈地抱住季琬琰,一低頭,被裙子晃得眼花,那色彩又是紅又是黃又是綠,比孔雀更花裡胡哨,她仿佛抱住的是一桶油漆。“琬琰,你真是……”這女人一點沒變,從高中開始就這樣,偷看她洗澡,她一發火,她就來熊抱裝可憐。每次搞得像她是個什麼浪**拋妻的渣男“嗚嗚,嚴芮芮,你不要不理我~”邊哭邊蹭,季琬琰確實很能拿捏嚴芮,沒一會兒就把嚴局長搞得雞皮疙瘩狂起,不得已,“好了好了,我真的沒說不理你。”多大年紀的女人了,還跟高中那樣,嚴芮拿她是沒辦法,但也沒忘女兒因為季嵐還在醫院躺著起不來,她把季琬琰拉開,“琬琰,一碼歸一碼,你女兒......我不希望她們在一起。”說得沉緩,季琬琰能體會她的心情,“現在婧瑤傷勢恢複得怎麼樣?”“還好,但是半個後背的表層皮膚都燒壞了,還有周圍一圈燎泡,現在還隻能趴著,每天換藥,清創。”光聽著就疼,季琬琰也覺得難受,“芮芮,我.......”“好了,”嚴芮搖搖頭,打斷她,然後打開君雲開發的那張圖片,“琬琰,你幫我看看這個吧,上麵的英文和中文是不是對應的。”一大段英文,季琬琰隻略略一掃,“確實是和下麵的中文對應的,不過......”“不過什麼?”“這些英文並不是原文。”難道還有出處?嚴芮皺眉,多了一絲敏銳,“什麼意思?”“這首詩,嗯......其實它並不是詩,”季琬琰說著,指了指其中兩句,“這裡的中文是照著英文翻譯的,但是英文也是二次翻譯,而且是意譯,它的原文是法語,準確地說是一首法語的歌詞。”拐了兩道的翻譯,嚴芮問:“法語歌?什麼時候的?誰唱的?”“你知道哥特式音樂麼,因為借鑒哥特當中的恐怖陰森元素而被命名,上個世紀八十年,法國曾出現了一支樂隊,名字就叫死亡,音樂風格極其陰森,自我標榜墮落,熱愛死亡和性。”“他們的歌很多都已經沒有存世了,當時引起過一些青少年的自殺,很轟動,然後銷聲匿跡。大部分歌詞其實相當混亂,顛三倒四,裡麵有很多這種血腥意象和強烈的性暗示。”“這兩句就是其中的一段,它是一首沒有發行的歌詞,1978年的時候,這個死亡樂隊男主唱殺了,死前在租屋裡留了了一張黑色明信片,正麵寫了一個故事,說的是他的男**人被女人勾引,背叛了他,他殺了他,然後背麵就是這首詩。”嚴芮愣了愣,“你怎麼知道這麼清楚?”“因為這是嵐嵐的論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