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親封的妃子(1 / 1)

半月過去,張逢成突然來了靈萃宮。他仍是奉了皇帝的旨意,為念兒送來衣衫,讓她換上後,便隨聖人出宮去。與前次不同,張逢成專門招來一名宮人,命她在路上照應著念兒。那宮人走到念兒近前,極有規矩地叩拜行禮。念兒瞧著十分麵生。記憶裡從未見過她。且她的身形利落,看上去不像是當差的宮人,反有幾分像守禦的禁衛。“慎妃娘娘,此女名喚銀絨。”張逢成介紹道,“娘娘若是有什麼缺的,儘管吩咐她便是。”“銀絨武藝高強,娘娘也不必擔心遭人衝撞。”他好似怕念兒不放心,又加了一句。“起來吧。多謝張公公。”念兒扶著銀絨起身,又轉頭向張逢成道謝。一路上,銀絨與念兒同乘。皇帝的身影並未出現。念兒不善與生人搭話,銀絨也與旁的宮人不同,隻沉默地侍奉在側,不往貴人身旁湊趣。二人便靜靜相對。馬車轉過幾條街,駛進了一條僻靜的小巷,停在巷尾的院子外。銀絨引著念兒進去。下車時,念兒一眼便注意到,院門前掛了紅綢,似乎是有什麼喜事。穿過院內的連廊,銀絨帶著念兒進了一間廂房。房中早有人在等候。“新娘子可算是來了!“胖胖的喜娘嗓門高亢,她穿著紅綢做的袍子,身上掛滿了珠翠。胖胖的身子將袍子撐得滿當,架在兩條腿上,走起路來竟十分靈巧。喜娘三步並作兩步,挽起念兒的胳膊,要拉她在妝鏡前的繡墩上坐下。“什麼?”念兒又驚又疑,見喜娘來拉她,下意識地掙紮了起來,“你是什麼人?!”可喜娘的手勁很大,她的力氣不過是蚍蜉撼樹,掙不動分毫,很快便被利索的喜娘按在了妝台前。“今天可是姑娘大喜的日子,可不興反悔的。不過,咱們姑娘都是第一回出嫁,害羞呀,慌張呀,都正常。姑娘彆怕,一生就這麼一回,一定給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隻是姑娘後麵可要乖順些,不好誤了時辰,讓姑爺等急了。”喜娘圓潤喜慶的臉映在鏡子裡,眼睛笑成彎彎的兩道細縫,慈愛而和煦。什麼出嫁?什麼夫君?她是當今聖上親封的妃子!這是什麼地方?到底在做什麼?念兒的心裡湧起恐懼,掙紮地愈發激烈了。她下意識地扭頭看向身後的銀絨。張逢成不是說過,銀絨會護她安全嗎?她為自己壯膽。可她甚至沒同銀絨說過話。銀絨卻引著一隊侍女來到她身前。“娘娘稍安勿躁,此處並無危險。隻是還需要等候片刻,才能見分曉。我會守在娘娘身邊。”她低聲在念兒耳邊安慰道。聲音極微,隻有她們二人能聽見。“給姑娘裝扮。”她轉身,又揚聲對著身後的侍女吩咐道。 念兒得了銀絨的保證,肚裡雖滿腹疑惑,但總算是不再驚慌了,隻是古裡古怪地順著侍女與喜娘擺弄。她們為她沐浴、淨麵、綰發、上妝。她望向鏡中的自己,身著火紅繁複的嫁衣,頭上釵環簇擁著華麗的金冠,仿佛真是新嫁娘一般。“好了,好了!”喜娘瞥見她在照鏡子,趁機拍手稱讚,“姑娘快出門吧,彆誤了拜堂的時辰!”蓋著喜帕,念兒眼前儘是漫漫的紅,隻能由喜娘牽著走。然而,她一直不能完全放下心,另一隻手緊緊抓著銀絨的手腕,生怕她一個注意,就消失不見了。身子也是僵硬的。終於停下腳步。喜娘往念兒的手心裡塞了一端紅綢。“今日辛苦各位了。小生家貧,有幸得各位相助,才能有今天風光。小生已在外間備好薄酒,還請各位賞光用些。”“哪裡哪裡,公子不愧是讀書人,說話這般客氣!既然公子相邀,那我們便恭敬不如從命了!”是陛下的聲音!是陛下在與那喜娘對談。念兒繃緊的身體,霎時放鬆了下來。她甚至覺得,這是一天中,她最安心的時候。但放鬆不過一刻,她又緊張了起來。她不明白陛下是何意。一陣腳步聲踢踏著遠去。“小生不信天地,而高堂已逝,如今隻能與姑娘對拜。”念兒耳邊再次響起了皇帝的聲音。她能明顯地感覺到,手中紅綢的另一端,是被人扯著的。“願姑娘不棄。”一隻修長白皙的手扶住念兒的腰間,引她慢慢地拜下去。一拜後,聲音又響起:“請姑娘與我三拜。”他們對拜了三次。未及起身,大紅的喜帕就被掀起來了。周遭靜悄悄的,唯有他們二人。“夫人。”皇帝笑著喚,他將喜帕整整齊齊地疊好,放在膝頭。他穿著的也是同樣式的喜服,袖口繡著密密的金線,濃密的黑發難得梳成了複雜的辮子,梳進頭頂的發冠中。喜服的領口豎得高,更襯得他寬肩窄腰,高大俊美;麵龐皎若明月,如烈火之中生出的一捧冰雪。“陛下!”念兒惶恐地驚呼,倒頭就要拜。“噓……”皇帝製住了她下拜的動作,托著她的下巴,迫使她抬頭。他伸出食指,輕輕地豎在念兒唇間。如上好的玉石觸於唇上,冰冰涼涼。“小生李湛,字澄如,家境貧寒,屢次落第不中,如今是附近員外家的西席。夫人喚我什麼?”他傾身靠近念兒,黑黑的眸子裡像是沉著碎了的星星,似乎要將人吸進去。他的氣息拂在念兒臉上,癢癢的,讓她的心也不由得隨著他的一呼一吸,砰砰地跳動。她的臉頃刻染上緋紅。“湛、湛郎……”她結結巴巴地應。她當然知道聖人名諱。她甚至在私底下偷偷喚過許多遍。可妄想一朝成真,當真要出聲喚他之時,她的舌頭卻像打了結,不過二字,說出來竟極為艱難,即便開了口,也隻能發出極細極小的聲音。“夫人聰慧。”李湛湊得更近了,鼻尖似乎都要碰到念兒的鼻尖了。“我卻更想聽夫人喚,夫君。”李湛伸出雙臂,環著念兒的肩,抵住念兒的額頭,低聲輕道,“我的小念兒。”念兒不記得他們是怎麼進的洞房了。她隻記得她好像一直泡在暖乎乎的蜜糖裡,蜜糖是紅色的。就讓她再多嘗嘗這蜜糖的滋味。她知道他對她好。可誰知道能好幾時?可姨娘去了。可她也不值得。她隻能儘力回報他的好。她仍然不敢暴露自己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