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走進上音殿的殿門口,扶淵卻眼前一愣。風姿卓絕的公子第一次神情凝滯。因為正前麵那扇朱紅色的宮門緊緊閉著,聽聞他來,竟無一人出來開門。昀即刻上前,呼喚宮人,劍眉凝緊,難不成上音殿的奴婢都如此怠慢了嗎?“嘩啦——”宮門被打開一條小小的縫隙,扶淵窺見裡麵的大殿,迫不及待地想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小人兒。兩位宮人瑟瑟發抖地走了出來,對著扶淵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太子殿下。”“這是怎麼回事?”扶淵鳳目沉凝,如覆霜雪,嚇得兩位宮人齊刷刷的跪倒在地,唯唯諾諾道:“回稟殿下···是···是公主吩咐今日開始,緊閉殿門,任何人都···都不得進入。”一個宮人想起公主殿下吩咐時的神情,咬了咬牙,頭埋得更低,又加了一句:“尤其···尤其是太子殿下。”數十倍的威壓從頭頂傳來,宮人說完便覺得周遭空氣一沉,似乎連呼吸都被剝奪了,無奈之下,隻能將頭埋到地上,噤若寒蟬。扶淵望著縫隙內的大殿,似乎能瞥見那道嫋嫋嬌柔身影,沉默良久,俊龐染上一抹笑意。一旁的昀見了,覺得自己應該是眼花了。怎麼公主殿下與太子發脾氣,太子竟毫不生氣,還有嘴角彎起的弧度是怎麼回事?“那本殿也不為難你們,昀,我們走。”扶淵再次深深望了那大殿一眼,語畢,便帶著昀離開了。宮人見狀,忙將這消息去告訴殿內的主人。明明昨日擔心的要命,卻在得知殿下歸來後又閉門不見,聯想起家鄉老婦人說過的“女人最是捉摸不透”,雖然王姬尚是將笄少女,宮人此刻還是覺得這話甚是有理。話說吃了閉門羹的太子殿下也沒走遠,悠悠然轉了個圈,來到上音殿的後牆,這裡沒什麼人把手,四周種植著蔥蔥竹林,微風拂過,枝葉舒展,沙沙作響。扶淵直接翻牆而入,身姿敏捷如仙鶴,姿態輕巧地落在竹林裡,撣了撣身上落下的竹葉,徑直往主殿去了。一旁的昀覺得今日不僅眼睛頻繁發花,或許太陽還從西邊出來了。扶音靠坐在殿內的梨木鐫花椅上,小手百無聊賴地剝著蓮瓣。一片。還不來找阿音。兩片。還是沒有來和阿音道歉。三片、五片···可憐的粉尖蓮瓣稀稀落落地飄散在水麵上,被嫩白的小手無情的撕扯,撒氣般的扔下,花瓣飄零的剪影映在一旁的三扇相思小屏風上,合著美人的側麵俏影,看著屏風後的公子鳳眸盛滿溫柔。“怎麼還不來找阿音!”小姑娘憤憤道。又是一片花瓣在掌心被**成爛泥,揉碎了扔在風中。就算與父王說清楚刺客緣由,需要這麼長時間嗎? “嗯?不是阿音把哥哥關在殿外的嗎?”不關在殿外,怎麼表示阿音的憤怒?何況以他的武功又不是隻能從大門進來。等等——這個聲音——“呀——”扶音被突然傳來的熟悉嗓音嚇了一跳,手裡的花瓣儘數散在裙襦上,透過朦朧的絹紗,影影綽綽,如同隔著雲霧的花中精靈一般。扶淵繞過屏風,緩緩走了進來,含笑望著她。“哼。”看到他第一眼,扶音忍住撲進他懷裡的衝動,轉過小身子,不去看他。裙襦上的花瓣落在腳邊,扶淵笑了笑,緩緩走過去,步子繞過涼涼地麵上的花瓣,走向與他置氣的小姑娘。“阿音,對不住。”他在距離她一尺之遙站著,如殿外青竹,挺拔俊秀,凝視著她的背影,目光漫過春波,將一切緣由與她細細道來。他在出行之時才收到秘報,因此來不及與她說,在放出假消息時便吩咐人透露給了太尉府中的人,他以前與阿音說過太尉是他的心腹重臣,阿音定會去太尉府打探消息,便立刻通過太尉府將消息間接傳給了她。可是依然讓阿音心驚肉跳地擔心了這麼久,便是他的錯。阿音將他關在門外,是他該受的。他的氣息愈發近了,熟悉的梨花香氣從背後襲來,讓扶音眼眶泛酸。這幾日茶飯不思的想念他,從晴天霹靂,到膽戰心驚,到生氣埋怨,心之所係,皆是他,如今他的氣息近在咫尺,她要拚儘全力,才能抑製住轉過身投入那個懷抱的衝動。“阿音,我想抱抱你。”還未等她反應過來,纖薄的背已被擁入熟悉的懷抱,軟腰被一雙大手緊緊抱住,修長的大手緊緊扣在雲帶腰封上,不允許她再逃離。“放···”後一個字還沒說出口,就淹沒在了喉嚨裡。他埋在她的肩膀上,語氣低沉,飽含思念:“已有三日沒有抱到阿音了,阿淵哥哥很想阿音。”他嗅著她身上清淡的梔子花香氣,這才感覺到初夏已經來臨,相隔已久的暖意浮上心底,輕輕蹭了蹭心上人柔軟的臉頰。“可是阿淵哥哥不該,不該讓阿音這麼擔心你。”小貓咪還生著氣,揮著小爪子拍開欲偷香的少年,人兒卻還在他懷裡,發怒的氣勢頓時少了幾分。“是哥哥錯了,應該在第一時間就讓人通知我們阿音,不可以讓阿音一個人在宮裡擔驚受怕。”沒有偷香成功,扶淵嘴角笑意更濃,阿音這副倔強生氣的小模樣,他倒是第一次見,也喜歡得緊,大手收的更緊,繼續哄著小心肝:“阿音想怎麼懲罰我都行,好不好?”說完,還真的像哄小孩兒抱著扶音晃了晃,沒有再進攻粉嫩嫩的側臉頰,而是輕輕咬了一口懷念已久的小耳垂,也不貪戀,知道自己罪人的身份,立刻就撤。“唔···不想讓阿淵哥哥抱。”扶音是真的生氣了,這還是她出生以來第一次拒絕他的懷抱。懷裡的小人兒拚命掙紮,大概是方才的親密解了這幾日的相思,現在就開始翻臉不認人了。扶淵輕輕的在心裡歎了口氣,看來求得嬌嬌原諒之路任重而道遠。“好吧,阿音想要如何,阿淵哥哥都答應你。”罪人隻好鬆開懷抱,被嬌嬌小手一指,乖乖坐到對麵的軟塌上,臨走時動作如迅雷般在美人臉頰上偷了個香。扶音忿忿捂住自己被輕薄的小臉,重重哼了聲。“幫阿音抄書去。”又加了一句:“抄完書,阿音才準抱。”這幾日他走了,夫子給她布置的課業她一點兒都沒心思寫,堆積到今日,在案幾上摞成山,看得她就心裡打鼓。“這倒無妨,可是阿音的夫子也是教導過我的恩師,會不會看出筆跡不同?”這人竟還敢頂嘴?王姬殿下立刻氣勢頗足地盯著他,很快讓這個罪人乖乖領罰。扶淵坐到一旁的山水紋海棠式烏木案幾後,脊背挺直,骨節分明的大手拿起毛筆,在墨硯內蘸了蘸,隨即在繒書上快速寫了起來。從扶音的角度望去,綠竹猗猗,君子如玉,真是世間少有的翩翩公子,風度超群。暗暗告誡自己不要被男色所惑,扶音瞥過小臉,不再看他,吩咐人將後殿的大小白帶了進來。少女睨了某人一眼,斜斜靠坐在軟塌鬆軟的枕頭上,手背上立著一隻白頭鸚鵡,正與它說著話:“小白,這幾日都在乾嘛呀?”手指輕點著雪白的小腦袋,小白舒服的眯起了眼,張了張翅膀,開心地拍了好幾下,道:“小白,小白,和大白玩。”“阿音小心些,彆被小白啄傷。”正沉浸在高高書簡中的太子殿下邊執筆寫字邊不忘提醒著故意氣他的嬌嬌,置氣無所謂,還是為此傷了自己,就得不償失了。其實小白早已與她相熟,根本不會啄傷扶音,隻是扶淵總是關心則亂。扶音又摸了摸站在一側的白孔雀的尾羽,聲音清囀:“若是有一日大白沒告訴小白就不見了,應當如何呀?”扶淵在奮筆疾書中抬頭,瞥了那正在“指鳥罵淵”的小姑娘一眼,唇邊笑意泛濫,沒有作聲,任由她做戲。手裡的毛筆倒是越來越快,為著早點抱到生氣的嬌嬌。眼下她這番可愛模樣,讓他心間癢意更甚,深吸一口氣,扶淵忍了下去。罪人之身,有些事情還是切莫多想。“抄完了。”低沉悠揚的聲音傳來,扶音看向坐在遠處的那人,驚訝的扔下了手裡的鴿子。怎麼這麼快?幸虧小白會飛,嘎嘎叫了兩聲,撲棱著翅膀在殿內飛旋,最後飛到遠處,落在正整理抄寫好的繒書那人肩上。“想阿淵哥哥!想阿淵哥哥!”小白見到女主人口中思念的人,不由自主地就叫出了這幾日女主人經常念叨的話語。扶淵俊臉上笑意更濃,意味深長地望著正急忙捂住鳥嘴的扶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