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麗心中一喜,忙就趴到吉雅床邊,摸著吉雅汗濕的臉,將自己的額頭抵在吉雅的額角,故作鎮定道:“你會沒事的,一定沒事,你跟孩子一定是平安的,一定會。”吉雅這次卻沒有再向從前那樣可以輕易哄騙,隻是氣若遊絲地說道:“我剛剛,夢見父親來接我,我看到父親了,他還是老樣子……”吉麗跪在床邊,一直在求吉雅不要說話,安慰她,一定可以母子平安,不要留下她一個人在世上。可吉雅最終還是沒能熬得住。吉麗哭喊著,一手摸向吉雅高高凸起的肚子,突然抬起臉,對著侍女喊道:“刀!給我拿刀!”產婆以為她傷心過度失心瘋了,往後站了站,唯恐吉麗發瘋傷到自己。吉雅身邊陪嫁的侍女慌張地給吉麗遞上一把接生婆根本沒用上的剪刀,然後就看著吉麗舉著剪刀對著吉雅的肚皮劃了下去。“......平夫人瘋了!平夫人瘋了......”再塔娜讚坐在外間本是得了一屍兩命的消息正準備離開,聽到裡麵多人驚叫便駐足轉過身,然後她就看到渾身是血的吉雅抱著一個同樣渾身是血,不聲不響的嬰兒。再塔娜讚的瞳孔驟然緊縮。如夫人死了,可她的孩子活了,是被平夫人用剪刀劃破肚皮,撿回來的一條命。這件事對於整個賀契王宮來說,都算得上是一件驚天的奇聞異事。顧輕舟看著眼前跪在自己麵前的吉麗和她抱在懷裡正在沉睡的嬰兒,淡淡地問道:“我被大王困在這裡,你從哪兒覺得我這裡是最安全的地方?”吉麗抱著那體格過於肥壯的嬰兒,仰頭看著顧輕舟說道:“有大王處處護你周全,你在的地方就一定是王妃伸不到手的地方。”“王妃是你的表姑母,是四王子的表姑奶奶,你應該信她而不是我。”顧輕舟不想在這種節骨眼上惹上再塔娜讚的眼,何況這個吉麗吉雅也從未對自己抱有善意。吉麗聞言,冷笑道:“那就是個毒婦。”顧輕舟當然知道再塔娜讚心腸歹毒,而且還蠢。這點不用吉麗提醒。可她顧輕舟難道就長了一張人善可欺的臉了嗎?“我知道你不願意惹禍上身。”吉麗說著,那懷中的孩子便轉醒過來,不哭不鬨,好似十分懂事乖巧。夏花端著茶水送進來,留神看了一眼那個孩子,目光遲疑地走開了。待夏花離開了,吉麗抱著孩子嘗試起身,差點失去平衡歪倒,顧輕舟伸手扶穩她又很快鬆開。“這個孩子生下來就沒娘,我這個做姨母的,便是把他從鬼門關拉回一條命,也沒有這跟能力護他日後周全。可蕊夫人你不一樣,王妃幾次想要動手除掉你,你都安然無恙,甚至連王妃何時動過手你都不知道。同樣是大王的女人,你可真是太不一樣了。”吉麗說到最後一句,漸漸有了自嘲之色。 懷中的孩子醒來後,睜著一雙尚且無神的眼睛,就這麼盯著顧輕舟所在的方向,不哭不笑。顧輕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被一個孩子盯得有些不自在,轉開了目光。“即便是這樣,我又有什麼理由要幫你?”顧輕舟冷漠地回應。吉麗猶豫再三,最後說道:“你已經沒有了為大王懷胎的能力,這個孩子,沒有親娘,於你而言,是最好不過的選擇。”吉麗抱著孩子走後,夏花跑進來說道:“幸好夫人沒接手那個孩子。”顧輕舟看了夏花一眼,說道:“你不該是支持我收下這個孩子以後才有依仗嗎?”夏花說道:“奴婢看那孩子,有些不正常,哪有新生的孩子不哭也不鬨的,眼神也有些呆滯。這要是你收在身邊養育,以後指不定要費多少心血。”顧輕舟雖然剛剛也察覺出那孩子有些不對勁,但到底沒有確認的事,不好說出口免得造口業。夏花卻是半點不忌諱這個,想到什麼說什麼。“或許,這也算是那個孩子的一條活路呢。”顧輕舟幽幽說道。再說吉麗帶著孩子失望而歸,卻是躲在她的住處,連宮裡的乳母都不信任,接連喂了近一個月米湯,孩子生生瘦下去一大圈,最後還是被再塔娜讚以吉麗照料不周為由帶到跟前養了幾日,便又被送回了吉麗身邊。當吉麗再次找上顧輕舟的時候,顧輕舟也再次拒絕了。“找個禦醫給四王子好好看看,照顧好他,他會是你以後的依仗,不是我的。”顧輕舟的話讓吉麗徹底死了心。春去秋來,顧輕舟在賀契王宮裡已經被禁閉了兩年年多。這期間裡月夫人禁閉解除了,四王子也一歲多了,雖然連爬都有些磕磕絆絆,但到底還是活下來了。賀契大軍已經占領了大啟大片江山,隻待攻下王城豐都,便可將大啟統治的近三百年,徹底變為曆史。“二王爺布固率軍屠了詠蘇城,死了無數百姓。夫人,這難道也是改朝換代必定要經曆的嗎?”夏花站在顧輕舟麵前,雙手握拳,怒意難平。顧輕舟頓了頓自己打著扇子的手,緩了緩神說道:“詠蘇城裡的胡禦史,算得上是大啟最後的氣節了。賀契想勸降,根本不可能。詠蘇城屠了,豐都裡住著的那些屍位素餐之人,也就要忙著俯首稱臣了。大啟撐不下去了。”“你難道就一丁點都不為大啟受苦慘死的百姓感到痛心嗎?”夏花實難忍受顧輕舟聽到這種噩耗還能維持平靜。“顧相若是當初未通敵賣國,你如今所言所做,難道就不會心懷有愧嗎?”“難道我父兄忠心為國,就有了什麼好下場嗎?心懷有愧的從來不該是我。你當初不也是存著對我斬草除根的心思來的賀契嗎?現在在這兒替誰喊冤叫屈?”顧輕舟麵露凶狠地對著夏花低吼道。“我沒有!”夏花矢口否認。“你隻是沒想到英赤會在我成婚當日就被自己兒子殺了而已。”顧輕舟閉上眼平複著自己的情緒,語氣又恢複如常:“我出嫁那一日,李蓁說過一句話,她說彆以為我離了大啟就能活,她要讓我知道來了賀契,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從前我想不明白她讓你來陪嫁到底是為了什麼,我也很好奇,你如何就能在我身邊,既不像冬霜那樣隨時傳遞消息,也不直接弄死我。李蓁絕不會有好心派個無用之人來伺候我,我隻能想到你的目標不在我,應該是原本在賀契王宮後來又不在的人。”“我並沒有要殺你。”夏花略顯蒼白地解釋。“若是額托裡沒有弑父篡位,不管你殺英赤的計劃成功還是敗露,賀契都必然要拿我泄憤。真是如此,或許我連冬霜的下場都不如,至少,她還有選擇。這樣說來,你的不殺倒比殺,更殘忍千倍。所以,這就是我顧家忠心的下場。你還要我替大啟痛惜嗎?”顧輕舟的語氣雖然極力控製,但到最後還是忍不住有了恨極之意。“這天下,誰做皇帝,對百姓來說其實並無區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