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托裡洗得很迅速,顧輕舟剛把褻褲肚兜穿上,他就已經從浴桶裡出來,拿了浴桶旁顧輕舟備用的巾子擦乾了身上的水。顧輕舟看著已經上了床扯了被子連同自己一起裹進去的額托裡,仍舊覺得恍惚。南州裡豐都不算遠也不算近,額托裡怎麼就從那高而懸的皇宮中出來,眼下到了自己被窩裡。不等她思考更久,額托裡自己**身子從她背後摟抱住她,那炙熱結實的肉體在南方陰濕冰冷的冬天,緊緊煨貼著顧輕舟冰涼的身體。“冷冰冰的,抱你跟抱外麵的石柱子有什麼區彆?”額托裡說著,曲起腿,和顧輕舟貼合得更加緊密,似乎是要連縫隙都填補上。“你可以去抱外麵的石柱子試試。”顧輕舟閉著眼,感受著自身後傳來的熱度,享受著這樣天然的“暖爐”。“石柱子是硬的,哪兒有你軟。”額托裡說著,那慣是要作惡的手就又鬼祟又理直氣壯地從她肚兜下擺探了進去。被顧輕舟一把拍得徹響,他也隻能悻悻作罷。“明日我可不會跟你回宮。”顧輕舟臨睡前說的話,叫額托裡氣的發笑,想去和她理論之時,卻見她已經入了睡。額托裡無可奈何,隻能摟起顧輕舟,嗅著她發間的馨香。許是連著趕路太過辛苦的緣故,額托裡也很快抱著她睡著了。早上額托裡是被外頭的鳥叫給吵醒的。醒來時,顧輕舟還安靜地躺在自己懷中睡得香甜。額托裡抬眼看了看透著窗戶紙的天色,尚且剛剛泛白。昨夜他抱著顧輕舟嗅著她身上的香氣,竟是做個一整夜春夢。自己竟然抱著最寵愛的女人夢遺了。額托裡覺得這件事說出去可笑至極,可他剛胸膛震了震,顧輕舟便無意識地摟得他更緊,紅潤的麵頰也如貓兒一般蹭了蹭他的胸膛。額托裡唯恐攪醒了顧輕舟的好覺,不敢亂動。但隻要一想到自己如今妻兒皆在懷中,他便覺得比他得了天下,坐上那把龍椅還要更為滿足。即便是保持這樣摟睡的動作到他半身麻木,他也甘之如飴。顧輕舟這一覺睡得比孕後平日裡更久一些。直到額托裡覺著再睡下去恐要錯過早膳,才不得不叫醒她。顧輕舟懶散起身,便是穿衣也都由額托裡代了勞。額托裡一邊兒說她架子和膽子一樣忒大,一邊兒還是給她穿好了衣裳。池州裡早就守在了房門外,隻等著額托裡一聲傳喚,便讓兩個婆子進去伺候。兩個婆子本就沒想到這女主人房內突然多出一個男人,等進去了後又差點兒驚叫。這如花似玉的年輕夫人,如何就有個這般體格壯碩粗獷,又長相過於深刻,一眼便瞧出非我族類的夫君的?就這夫妻若是站到一處——兩個婆子就見著那異族男人,神色冷峻迫人地站在床榻上坐著的女人身邊,手上卻輕柔無比地替她攏了散亂的長發道:“用完膳,讓太醫給你診脈,如此吐法,你這身子怎麼能吃得消。” “還不都一樣。”女人翻著白眼嘟囔一句,惹來男人摩挲著她的臉頰無奈道:“乖,聽話。”倒也意外和諧出一股歲月靜好的感覺。顧輕舟就沒想到,額托裡從皇宮裡出來,隨身帶著的,竟然是個年過半百的太醫。看著那歇了一夜還是麵如菜色的太醫,顧輕舟估摸著,來時這一路,額托裡該是快馬加鞭,根本沒管這年歲已大的太醫身體抗不抗得住這麼折騰。那太醫隔著錦帕給顧輕舟診脈,這一次,診了又是許久。不同於之前顧輕舟的漫不經心,這次,在她察覺到一絲不對勁開始,她便一雙眼,緊緊盯著那老太醫的漸漸凝重的神色。“如何?”額托裡也察覺出那太醫的猶豫和擔憂,正要讓那太醫與他出去說,卻被顧輕舟一把拉住他的衣袖道:“就在這裡說,我有權利知道我的孩子如何了。”額托裡被顧輕舟那陡然淩厲堅持的神色微微震住,於是想說的話,又給咽了下去。“說吧,到底如何。”額托裡開口道。那老太醫話裡夾著醫典,彎彎繞繞說了一大摞,額托裡覺得聽著煩,怒道:“直接說如何!朕是讓你來給朕講醫典的嗎?”老太醫用力吞了口唾液,又抬手用衣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然後顫著聲回答道:“皇上息怒!微臣說的是,賢妃娘娘之前因誤服毒藥,以至於脈象虛弱紊亂,才導致宮中太醫沒能及時診出。如今……如今娘娘體虛,尚且可後補,隻是腹中胎兒當時已在母體之中,那毒究竟入了多少……微臣也實在難以確保平安無事。”顧輕舟聽了太醫的話後,整個人似是被人一記悶棍重捶在頭上,臉色迅速失血般蒼白。額托裡看著她身體微顫,一手撐住她的肩膀,然後萬分厭煩惱怒的對老太醫沉聲道:“若是賢妃母子有任何差池,朕必誅你九族。”老太醫忙就跪地求饒,卻被額托裡無情喝退。“是,是我害了他。”顧輕舟坐在床榻邊,兩眼失神,一雙手摳在床沿上,竟是生生折斷了三片指甲。“你在做什麼?!”額托裡迅速握起顧輕舟的右手,看著那外翻斷開的指甲,鮮血從她脆弱的指頭上潺潺流出,竟叫這個在戰場中見慣了屍山血海屍橫遍野的男人不敢再多看一眼。“太醫!太醫!給朕滾進來!”一陣的手忙腳亂之後,顧輕舟隻看似平靜地坐在床榻邊,靠著那墊高的軟枕,待池州裡和兩個婆子正準備退出之前,忽然拔高聲音道:“我要用飯,就現在。”眼下這個點,既過了午膳,也尚未到晚膳時分,兩個婆子有些不確信地看著之前一直不願意多用吃食的顧輕舟,直到額托裡冷聲斥道:“還不快去?”兩個婆子便忙不迭低了頭匆匆出去準備了。顧輕舟的右手已經被厚厚的紗布包裹起來,剛剛包紮那途中,老太醫讓她忍著些痛,將那還未全斷的指甲拔出時,她也隻是被額托裡抱在腿上,臉靠在額托裡肩窩處,隨著那指甲每一次的拔除而顫抖一次,但整個過程一聲未吭。現下她肯出聲說想吃東西,額托裡自然是聽之任之,還要唯恐哪處怠慢叫她不順意了。“孩子,本就是隨緣。朕所求的,隻是一個好好的你。”額托裡的聲音有些沙啞,像是被太多的情緒哽住了喉頭,眼中全是麵前低垂著腦袋,麵色蒼白而平靜的顧輕舟。飯食端上來後,額托裡坐在床榻邊,接過碗,略顯笨拙地給顧輕舟喂食。顧輕舟原是要自己來的,隻是動彈後,一雙手便疼得鑽心。那勺被額托裡吹涼後的肉糜粥送到她嘴邊,顧輕舟聞著那味兒,胃裡仍是有著強烈作嘔的感覺。額托裡見她皺眉,就要把那勺拿開時,卻被顧輕舟一口含進。顧輕舟甚至不敢多嚼兩口,隻囫圇就給吞了下去。“如何?”額托裡問道:“不行就換了這兩個婆子,總能找到人可以做出讓你吃著不難受的。”“不用。”顧輕舟努力壓下那反胃嘔吐的衝動,示意額托裡繼續。額托裡依言繼續喂,一碗肉糜粥,就這麼被顧輕舟迅速吃進了肚腹中。沒等額托裡鬆開眉頭,顧輕舟就又是沒忍住,如數嘔在了額托裡胸口處。酸澀難聞的味道讓顧輕舟自己都覺得惡心,抬頭去看額托裡,竟也沒有生氣,顧不得自己身上的臟汙,趕緊傳了婆子打熱水進來。“把你弄臟了。”顧輕舟吐過之後胃裡舒坦了,氣力也有些虛脫。額托裡脫下自己的外袍,把顧輕舟從那臟汙的床榻上抱起。等那兩個婆子清理嘔吐物,重新鋪上乾淨的被褥床毯後,才用熱水打了熱布巾給顧輕舟仔細擦拭著臉和手背。“這孩子若是這樣折騰你,朕也不......”額托裡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顧輕舟抽手,然後冷聲打斷:“不管如何,我都要他。便是餓死吐死,那也是我心甘情願的。你還想說什麼?”額托裡看著顧輕舟決絕的表情就知道,這個孩子對於顧輕舟來說,比他想象中,還要致命的重要。“不說了,朕說錯話了,還請賢妃娘娘饒了朕這一回。”額托裡難得做小伏低,心裡擔憂那腹中孩兒,更是憂心顧輕舟這身體到底能不能承受這懷胎之苦,麵上卻要故作雲淡風輕,不想加重她的憂慮自責。顧輕舟撇過臉閉上眼淡淡地說:“若是他自己不想留在我腹中,那便算了。若有彆的緣故,其他的我做不到,總還是可以與他去黃泉路上做母子。”額托裡擦著顧輕舟手背的動作微微一滯,又繼續擦拭道:“輕輕對朕,當真是半點餘地不留。”顧輕舟閉著眼,不願去看額托裡此時神色,隻她指尖疼痛像是加劇了,直叫她心頭微顫。夜間,顧輕舟輾轉難眠,好不容易被額托裡輕拍著背哄睡,夢裡又現了當日她算計寧嬪和怡嬪,激得護女心切的怡嬪給自己下毒的過程。隻這次,在夢中,她手裡捧著的那碗血燕窩竟是慢慢從碗中溢出,漸漸變成了血紅,怡嬪七竅流血就站在她身邊,掐著她的脖子,拿起那碗血紅的燕窩就要往她嘴裡強灌。“你算計得我連命都沒了,也該是送你的孩子下來與我陪葬!”怡嬪猙獰可怕的麵目讓顧輕舟心悸不已,胡亂推拒著,卻不想那怡嬪力大無窮,自己竟然半分都掙不開隻能眼睜睜看著那碗毒藥送到嘴邊,撬開自己死死緊閉的嘴巴。“你不是願意喝嗎?你喝啊!你喝啊!”顧輕舟閉著嘴巴不敢叫喊,唯恐那毒藥被她喝進肚裡,害死自己的孩子。誰來救救我的孩子?誰來救救我?“......輕輕!輕輕!”顧輕舟被一陣鑽心的刺痛驚醒,睜開眼時,黑暗中,隻聽得到額托裡焦急的呼喚。顧輕舟此時分不清夢境和現實,當自己真的是死裡逃生,一雙手臂緊緊攀住額托裡,眼淚都浸濕了額托裡的肩窩。“怡嬪來找我和孩子索命了,怎麼辦,怎麼辦,我害怕,額托裡我害怕......”顧輕舟的抽噎啼哭聲,攪亂了額托裡的心緒,也是心疼不已,緊緊抱著她的同時,低聲哄道:“怡嬪是病死的,與你無關。便是真要索命,有朕在你身邊她也該是來索朕的命,必不得讓她傷你和孩子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