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庶子教養(1 / 1)

蔣明珠擰緊了眉,心裡有些難過,蔣誌遠才七歲,蔣蓉蓉看著稍微大一些,但也不過十二三的樣子,兩姐弟都還小,若裴氏真這麼早早丟下他們走了,這兩個孩子也著實可憐。裴氏喝了藥之後似乎好了一些,見宋薇和蔣明珠來了,便想要起身招呼。宋薇哪兒能讓她再起來,連忙上前止住了:“彆講這些虛禮,你好生歇著吧,大夫說你是舟車勞頓,隻要將養幾日便好了。”這也不是假話,裴氏現下這一場病的起因確實是因為旅途勞頓。把不少舊疾引了出來。隻是裴氏雖不通醫理,對自己的身體卻也是有個大致的概念的,聽了這話隻是笑笑,並沒有真正寬下心來。蔣明珠看著姐弟倆都乖巧地立在一旁,一言不發的眼巴巴看著,便轉頭對宋薇和裴氏道:“娘,嬸嬸,我帶蓉蓉和小遠出去轉轉,熟悉一下咱們府裡的情況吧?”裴氏也不願讓孩子守在病榻前,她之所以千裡迢迢回到京城,就是想給兩個孩子謀個好些的前程,當然願意他們多接觸蔣明珠,連忙點了頭:“那真是麻煩你了。”姐弟倆起先還有點拘束,但見蔣明珠待他們溫柔和善,又知道她並不是與蔣誌飛一夥的,三人在園子裡逛了一會兒,便熟悉了起來,漸漸有話說了。蔣明珠給他們大致介紹了下蔣家的院落,以及各住了哪些人,說到柳氏和蔣誌飛的時候,蔣蓉蓉忍不住皺了皺鼻子,嫌惡之情幾乎溢於言表。蔣明珠看在眼裡,也覺得她率真可愛,安慰她道:“其實平日裡除了去老太太那裡請安會遇到,旁的時候你也瞧不見她們,關上門過自己的日子就是了,隨她們去。而且……柳姨娘如今還被我爹關著呢。”這個消息讓姐弟倆都驚訝地看了過來,蔣明珠笑笑,把賬簿的事大概給他們說了下,就聽到蔣蓉蓉嘟噥了一句“活該”。倒是蔣誌遠瞪著眼睛撲閃撲閃的,好一會兒才說:“隻關著麼?她偷了錢,為什麼不送到官府去啊?依照我朝律法,她犯了七出之過,應當可以休棄的。”蔣明珠沒想到他小小年紀竟會說出這麼“我朝律法”這麼老氣橫秋的話來,驚訝道:“小遠還知道律法麼?”蔣誌遠點頭,蔣明珠見他正經嚴肅的樣子,不由心生好感,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對聶玄笑道:“殿下的眼光還真不是一般的好啊。”聶玄還在想著如何“回魂”的事,見她這裡並沒有什麼大事,就隻當他們說話是耳旁風,句句都是過耳沒入心,忽然聽她和自己說了一句話,還沒反應過來,疑道:“什麼?”蔣明珠這才知道他還掛著心思,便也不再打擾他,隻笑著說了句“沒什麼”,依舊轉頭和蔣蓉蓉姐弟倆說話去了。 聶玄被她這一打斷卻沒了心思去考慮方才的事了,聽他們在閒聊,便留意觀察了姐弟兩個的言行舉止。蔣明珠帶他們繞著蔣府走了一圈,又關照了一些事,想著裴氏和宋薇估摸著也該說完話了,這才帶著兩人回了西廂房。三人一進門就正巧遇到宋薇出來,打算讓人去找他們,蔣明珠看他們也像是逛累了,便笑著對蔣蓉蓉道:“今兒太晚了,明天來接你們到我們院子裡坐坐,素和做的糕點可是一絕呢,保管你們喜歡。”姐弟倆還是半大年紀,並不知道裴氏的病情已是很重了,又跟她處得投緣,自然是高興地答應了。宋薇卻是有些不解,旁人不知道,她卻是十分了解蔣明珠的。蔣明珠雖待人溫和,卻並不多麼自來熟的個性,隻對處久了她願意結交的人才熱絡些,見她現在對初相識的蔣蓉蓉和蔣誌遠這麼熱心,難免有些疑惑,待回了屋裡,便把女兒叫到自己房間問了幾句。裴氏雖的確病了,但如今還沒到風中殘燭的地步,聶玄為她們考慮的那都是三五年之後的事,現在看來,那是八字都還沒一撇,蔣明珠也不願太早說透。若說得太清楚了,隻怕宋薇與裴氏母子三人相處的時候心裡多少有點疙瘩,萬一再被旁人知道,傳到裴氏他們耳中,就更是好事變壞事了。誰也不願意彆人看著惦記著自己死啊。何況蔣明珠確實也是真心心疼這兩個孩子的,便隻是道:“他們大老遠從北方回京城投奔咱們,嬸嬸又是那樣的身子,我看他們姐弟確實可愛可憐。再說……第一天到咱們家就被誌飛那樣折騰一通,隻怕也是心寒得很。”她這原因說的宋薇也頗為信服,蔣誌飛辱罵扭打小遠的事,的確是太不像話,宋薇這樣一個名義上的“嫡母”,原本根本不想去管他的事兒,如今想起來也是十分的怒氣。點頭道:“你說的也是,明日是該和老太太說說,給誌飛請個嚴格些的夫子。”蔣明珠想了想,卻並不讚同:“我看這事兒咱們就不去沾手了吧?教得好了又沒功勞,教不好可都要推到娘身上來。手段厲害些,要說您苛待庶子,手段不厲害,又要說您有意放縱,敷衍塞責,不是真心教養庶子。”這一般是繼母對繼子的時候要麵對的最大問題,宋薇這個嫡母如今卻也陷在這個困境裡。平常人家有嫡子在前,哪個有閒情逸致管你怎麼教庶子,給讀書給花用就行了,待遇高,人家會說嫡母心胸寬廣,待遇低,那也是應當應分的,誰叫嫡庶有彆呢。但偏偏蔣雲就這麼一個兒子,他如今也三十五六了,隻要宋薇依舊生不出兒子,那麼不出意外的話,蔣誌飛往後那就是繼承門楣的兒子了,雖然是庶子,卻也少不得要好好教養。宋薇為這個問題也考慮了許久,如今柳氏是徹底失了蔣雲的心,幾個孩子的教養往後就都在她身上了,蔣誌飛這個麻煩,她是想接手也得接手,不想接手也得接手。聽蔣明珠這麼說,也是心下無奈,歎道:“這確實不是什麼好差事,隻是也不得不為,總不能再給柳氏喘息的機會。”蔣明珠倒有幾分驚訝了,她沒想到宋薇對柳氏會有這麼個強硬的態度。倒是聶玄立刻點頭讚同:“打蛇不死,反被蛇咬,既然已經撕破臉,又出手了,就不能再給她翻身的機會。你把柳氏放回蔣誌飛身邊,她就又有了翻本的籌碼。這是給自己埋隱患。”蔣明珠疑惑:“可是殿下不是也說,誌飛不值得費心思,反而應該在小遠那兒……”聶玄笑笑:“這也沒錯。”他並沒有把話說得很明白,蔣明珠很快就意識到他是要她自己去想一個兩全其美的解決辦法。最開始的時候,聶玄對她是事事包辦,甚至連設局的時候有哪些細節,要用哪些話誘人入局都要一一告訴她,後來發現蔣明珠心思敏銳,能夠體會自己的用意,也願意去想,便提點關鍵,其餘的細枝末節都交給蔣明珠自己去想。到了現在,則是幾乎全部要她自己去分析揣摩了。蔣明珠是個聰明人,隻一兩次之後就知道他是在為自己的“離開”而鋪路了。聶玄待她是真心的好,他完全可以要她事事按照他的規劃來,不得行差踏錯一步。但他卻沒有,有時候即使蔣明珠的想法並不是最優、最快的,他也願意讓她去嘗試,隻為了讓她能在自己離開前完全成熟起來,應對往後自己不在身邊的日子。他把蔣明珠,甚至宋薇幾十年後的生活都納進了自己“負責”的範圍。蔣明珠心下震動。見他還等著自己說話,卻是強自耐下了自己煎熬的情緒,努力整理了思路。柳氏不能饒,蔣誌飛也不能接手,這兩點已經是肯定的了,那麼剩下的問題就是讓誰接手,以及用什麼理由讓彆人接手。照情理來說,宋薇是不可能推脫的,蔣明珠想了好一會兒,久不管事、身體不好,這些理由都不是那麼順理成章。再轉頭一想,乾嘛要宋薇拒絕呢?讓蔣誌飛拒絕,那才是叫人無話可說啊。按著這個思路一想,立刻便把事情理順了。蔣明珠歡喜道:“殿下,我想到了!”“嗯,那你說說。”聶玄不懷疑她能想出法子,這不是多困難的事,蔣明珠若是連這點事都處理不了,那他這個“夫子”做得就太失敗了。“其實蔣誌飛也未必就想跟著我娘,我們就讓他知難而退,自己跑去求老太太,說不想跟著我娘,這不就結了麼,”蔣明珠笑眯眯地道:“依著老太太那溺愛孫子的個性,多半就順水推舟把他帶在自己身邊了,三全其美。道理上也說得過去。”聶玄滿意地點頭:“那柳氏呢?”“雖說家醜不外揚,這事兒不能當真送官府,但這罪名確實也不小呢,乾脆送去外麵莊子裡,讓我爹眼不見心不煩。”蔣雲對柳氏早就是煩透了,從年前改名字的事兒被她傳揚出去後,他就隔三差五地要給柳氏收拾爛攤子。直到上一回蔣明瑾的事,對她的那點子憐愛更是變成了十足的嫌惡。聽到宋薇提議把她送走,也沒多話,一點頭就答應了。以至於蔣明珠都有點驚訝,她爹的性子一向是優柔寡斷,什麼時候這麼殺伐決斷了?這一點她是真的沒想通,便老老實實地問聶玄。聶玄稍微想了下:“此一時彼一時,我猜呢,你表哥得了重用了。你爹如今對柳氏反正也厭煩的很,這個順水人情,是做給宋清的。”宋清護送“太子”回京,兼向皇帝述職,他代理嘉平關守將的職務不久,不但在宋芝戰死後奪回了宋芝遺體,重挫了敵軍士氣,還在這半年來屢次打退敵軍的進攻,甚至有幾次主動偷襲、突襲,打得對方看到宋清的旗子就落荒而逃。宋清既是“太子”的心腹,又有這般赫赫戰功在身,得到重用絲毫不奇怪。何況聶柔如今需要他幫手,是一定會想方設法把他留在京城的。聶玄也隻能靠猜測,並不十分確定宋清到底得了什麼職位。不過蔣雲的態度擺在那兒,想來絕不會差了。有了蔣雲的首肯,宋薇和蔣明珠第二日便讓人把柳氏從柴房帶了出來,讓她梳妝換洗,一起去見蔣老太太。柳氏在柴房一關三天,吃不飽睡不好的,即使梳洗過也掩不住那憔悴的樣子。她心裡自然是恨透了宋薇,但形勢比人強,不得不對帶人來接她的福嬸客客氣氣的。福嬸看她眼下一片青黑,像是受了不少苦的樣子,心裡雖覺得痛快至極,卻也沒好意思再奚落她。宋薇看了老太太一眼,才對柳氏道:“慧如,最近這些事,你做得實在太過了。”證據確鑿,柳氏哪兒敢否認,隻得哭著說是,又求蔣老太太和宋薇大發慈悲饒了她這一回。宋薇歎了口氣:“其實老爺的心軟得很,隻你這一次次的,實在讓老爺太失望了,好在老爺總歸還念夫妻的情分……”柳氏一聽這話頓時有了希望,隻要蔣雲還肯念舊情,那一切就都還能掙回來啊!誰料宋薇的下一句話立刻打破了她的幻想。“老爺的意思,是讓你去京郊的莊子裡住一段時日,一是靜靜心,彆再做出糊塗事來,二來也好調養身體,那裡山清水秀的,比咱們這兒可是舒服多了。”她這話說得冠冕堂皇,柳氏卻恨不得生吃了她,說是調養身體靜靜心,卻沒有說個歸期,那就是永遠彆回來的意思了。柳氏見蔣老太太也不為所動地坐著,連忙撲了過去,求道:“老太太,誌飛還小,就當是看在誌飛的份上,您也不能讓他沒了親娘啊……”蔣明珠聽得眉頭一擰,但轉念一想,今天正好順勢把蔣誌飛的事也解決了,索性對福嬸吩咐了幾句,讓她去把蔣誌飛從族學接回來。蔣老太太有點不滿,她就是生怕孫子傷心,才特地趁著孫子上族學的這會兒功夫發落柳氏的,蔣明珠還偏偏把蔣誌飛接回來,這不是添亂麼?蔣明珠自是看到了她的臉色,卻並不辯駁,隻上前柔聲道:“祖母,柳姨娘到底是誌飛的生身之人,對誌飛放心不下也是人之常情,我看,不如讓誌飛回來,讓他們見一麵吧。”蔣明瑾和蔣明瑜都不敢相信她會這麼好心,但目前的情況,是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她們當然也不會去反駁蔣明珠。蔣誌飛還不知道柳氏就要被趕出蔣府“發配”到莊子裡去,回來一聽這消息立刻都身邊小廝又踢又打,又哭又鬨。蔣老太太又是心疼又是無奈,看他哭得簡直快上氣不接下氣了,幾乎要妥協想等晚點再處理柳氏的事。蔣明珠卻板著臉,嚴肅道:“娘,我看柳姨娘這幾年把誌飛寵得太過了,這樣蠻不講理,一哭二鬨地,哪裡還有半點規矩,娘說的對,是該給誌飛請兩個專門的夫子,好好把誌飛的性子扭過來。”這相當於就是扇著柳氏的臉說她教不好孩子了,但柳氏這會兒隻求能留在蔣府,哪裡還管得著反駁這個,隻一疊聲地求著蔣老太太。倒是蔣誌飛不乾了,推開扶著他的婆子,惱道:“我不要!我的事輪不到你來管!”“放肆!”饒是蔣老太太再心疼孫子,也知道他這樣衝撞宋薇和蔣明珠,日後是要吃虧的,忍不住斥責了一句。蔣誌飛頓時哭得更大聲了:“奶奶,連你都不要我了!我是你的孫兒啊,奶奶……”蔣明珠心道真是打瞌睡就有人上趕著送枕頭,蔣誌飛這幾聲乾嚎實在太合她的心意了。宋薇事先與她通過氣,聽到這話也是眼中一亮,略帶為難地對蔣老太太道:“老太太,人都說隔代親,您看這……誌飛到底還是與您更親近啊。”蔣老太太被寶貝孫子哭得心都要擰起來了,連忙道:“罷了罷了,小薇你身子也不好,我看就讓誌飛暫且住在我這院子裡吧。”宋薇正求之不得呢,立刻把教養蔣誌飛的事一並送了出去。隨即也不去管彆的了,隻叫人幫柳氏打點行李,今天就送她去莊上。“宋薇!你憑什麼這麼對我!我要見老爺,我要見老爺啊!”柳氏一聽她要強行送自己走了,索性臉麵也不顧了,掙開拉著自己的丫鬟婆子就要衝過去。蔣明珠又叫了兩個婆子,一邊一個把她架住了:“姨娘,大姐三妹和誌飛都還在跟前,您還是給自己留些臉麵,也給他們留幾分體麵。這就是爹的意思,姨娘若想鬨得人儘皆知,隻怕連大姐三妹和誌飛臉上都不好看。”蔣明瑾和蔣明瑜本來還想上前求情的,一聽這話卻大氣也不敢出了。柳氏也腳下一軟,整個人仿佛泄了氣一般,任由婆子拖著出去了。聶玄搖了搖頭:“她雖萬般過錯,對自己的孩子倒真是舐犢情深。”蔣明珠不知他為何忽生這份感慨,隻輕輕“嗯”了一聲。蔣家的事第二天宋清就知道了,他如今也不怕牽連蔣明珠了,左右蔣明珠都已經深陷其中,索性就直接讓人提著禮物遞了拜帖上門拜訪了。蔣雲平日裡三五天都瞧不見人影,這一回卻親自到中門外迎了宋清。宋清以小輩禮問了他安,又道:“姑父,我聽說這幾日姑母為家中瑣事煩得病了,特地上太子那兒求了些好藥……”他這話真是一點都不遮掩,擺明了就是來給宋薇、蔣明珠撐場子的,嫌自己不夠重,還搭上太子。蔣雲根本不知道宋薇最近什麼樣,但太子的名頭擺在那兒,哪裡敢怠慢宋清,聽他話語略一停頓,便連忙接口道:“是啊,是我有些疏忽了,不過如今家中一切都好,想必你姑母的身體很快也就無礙了。”宋清微微揚了揚眉,不緊不慢地又補充完了下半句:“太子還說,蔣大人好福氣,夫人和千金都是蘭心蕙質。囑我一定要親自送來。”蔣雲心裡咯噔一下,頓時又驚又喜。萬萬沒想到蔣明珠竟會有這樣的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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