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點一點過去,蔣明珠站在屋子外頭,聽著白琦菲壓抑不住的痛呼,不由咬緊了牙。聶玄知道這會兒她肯定不肯離開這裡,便也不勸,隻摟著她輕聲安慰,讓她能靠著自己歇一歇。也不知過了多久,蔣明珠抬起頭來:“殿下,沈策呢?他怎麼還沒來?我派人通知他了。”“應該是在翰林院當值,不過也可能今天剛好他進宮輪值,伺候筆墨,”聶玄看她著急,忙招手把蕭文遠叫了過來:“你去翰林院看看,要是他進宮輪值了,就拿我的令牌去給他傳個口信,一定要把人接到。”蕭文遠連忙應了聲去辦事。隻是他還沒走出幾步,就撞上了急匆匆趕過來的沈策。沈策不像聶玄,敢在太子府縱馬,到了門口就是被下人引了一路走進來的,他心裡著急,本欲發火,一看竟是蕭文遠,也不得不按捺下了脾氣:“蕭長史,我夫人怎麼樣了?”蕭文遠一欠身:“阮太醫說沈少夫人怕是要早產了,現在孩子還未出生。”沈策腳下步子一亂,隱隱約約已經能聽到白琦菲的聲音了,心裡一急,再也顧不上他,三兩步跑到蔣明珠和聶玄身邊。聶玄一手牽著蔣明珠,一手抬了下示意他彆行禮了,甚至還開口安慰了他一句:“阮斛的醫術很好,他方才說了,一定會讓她們大小均安,你不必太擔心。”沈策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他與聶玄年齡雖相近,但卻隻有過幾麵之緣,幾乎沒怎麼說過話,聶玄竟會親自開口安慰他,這著實讓他有點驚訝。聶玄倒是沒有想太多,他隻是設身處地地想想,若是裡頭躺著的人是蔣明珠,隻怕他血洗太子府的心都有。因此才對沈策格外優容,交待下人過來伺候,才看向蔣明珠,溫柔道:“既然你表哥來了,你先去休息下,嗯?”蔣明珠一言不發地搖頭。聶玄無奈,隻得把她的手一握:“那我們去花廳坐會兒吧,正好等等王忠思那邊的消息,他現在已經到了,正在繡房檢查。也給我把手上的傷處理下。”他手上如今還是一片血跡,蔣明珠心裡一疼,這才答應了。讓素和取了清水和藥粉過來,親自給他包紮。* * *聶玄咬牙切齒地要找的人,誰也不敢多耽誤一刻。王忠思被聶玄那幾個功夫一流的侍衛帶過來,覺得自己一把老骨頭都快要被顛散了,一看到聶玄的臉色就半句廢話都不敢再說,恭敬道:“太子爺,微臣已將繡房裡的所有物件徹查了一遍,藥是下在金絲裡的。”蔣明珠凝眉:“怎麼可能?當初東西送過來的時候,我就已經讓阮斛檢查過一遍了。”王忠思最得意的便是自己在藥物藥理上的成就,見她不信,立刻道:“阮太醫年紀還輕,做事難免有些毛躁,發現不了也不奇怪。那一大卷的金絲裡,隻有最後一節被下了藥。” 蔣明珠倒沒有不相信他的意思,隻是不解道:“那金絲是卷著的,要是卷在最裡麵,的確可能沒查出來,不過就算最後那一節下了藥,那也是為了讓我繡到最後的時候沾染上,沒理由會在這會兒就誤傷白琦菲吧。”聶玄目中驟然冷了下來,把她的手用力一捏,似乎有點不滿她對自己差點被暗算的事這麼不上心,轉頭問王忠思:“什麼藥性?”“墮胎,”王忠思已經不敢看聶玄的臉色了,隻飛快地回報著自己查到的結果。蔣明珠咬了咬唇:“再查,把繡房外麵的小院子也查一遍,肯定還有不對的地方。”她方才雖著急白琦菲的情況沒有細看,但也注意到白琦菲手上雖拿著金線,卻並不是什麼最後一節,那剩下的小半卷還好好地在卷著,並沒有散開來。白琦菲會早產,應該不僅僅因為這個。聶玄揮了揮手,讓王忠思照她說的去做,旋即把她抱了起來:“聽話,閉上眼歇一會兒。就算你把自己逼得再緊,白琦菲也已經出事了,現在不是愧疚的時候,你肚子裡還有我們的孩子。”他看得出來,這丫頭這會兒的心思已經太重了。蔣明珠不說話,聶玄便安靜地抱著她,溫熱的手掌貼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輕輕撫著。這個男人仿佛天生就有種叫人臣服的氣場,即使外麵兵荒馬亂,他也能在身邊撐起一片無風無浪的天。蔣明珠隻覺得腰腹間暖暖的,連著緊繃的神經也鬆弛下來,輕輕“嗯”了一聲,乖巧地合上眼。白琦菲和沈瑤來的時候還是早上,這會兒眼看天都快要黑了,白琦菲竟還沒將孩子生下來。蔣明珠和聶玄再過去的時候,發覺她連呻吟聲都小了許多,仿佛再沒有力氣了。蔣明珠心下便是一沉,擔憂地看向聶玄。聶玄暗自歎了口氣,麵上卻半點不露:“不會有事的。”沈策一直站在廂房門口,坐立不安地等著,連他們去而複返也沒察覺到。還是沈瑤先看到了他們,跑過來拉著蔣明珠,急道:“明珠姐,這個太醫能不能救嫂嫂啊?他這麼年輕,看著還不到二十歲,剛才不是還有個老太醫來了麼,不如讓他去救大嫂吧。”聶玄對她莽莽撞撞的動作有些不滿,一伸手便把不露痕跡地把她隔開了一些距離,但見她著實著急,還是解釋了一句:“阮斛是盧子文的關門弟子,若是他都救不了,那整個太醫院大約也沒人敢說能救得了了。王忠思隻通藥理,醫術一般。我隻是讓他來查線索的。”沈瑤一聽眉頭就皺了起來,恨恨道:“那找到是誰要害大嫂了麼?我一定饒不了他!”沈策匆匆趕來的時候隻知白琦菲在太子府要早產了,還並不知道具體的原委,一聽這話便又驚又怒:“小瑤,怎麼回事?”“大哥你還關心這個麼?”白琦菲到現在還沒能生下孩子,沈瑤心裡的弦一直繃得緊緊的,一張口都是哭腔,又氣又急,忍不住出口衝他:“剛才太醫說大嫂原本就胎氣不穩,要不是你縱容蔣明瑾把她氣得病倒,又怎麼會出這種事!”蔣明珠在一旁看著,他們兄妹倆原先感情是極好的,沈瑤對這個哥哥既依賴又崇拜,還曾因為她退婚的事與她鬨了好大一場彆扭。若不是沈策當真過分,沈瑤絕不會對他說出這樣的話來。但沈策卻並不這樣想,他隻覺得是妹妹心情不好發脾氣,反而皺起了眉,揉了揉額:“小瑤,你不要無理取鬨……”蔣明珠不知自己到底是哪裡來那麼大的怒氣,一伸手便把沈瑤撥到了自己身後,冷冷地看向沈策:“小瑤說的沒錯,她躺在裡麵,一多半是拜你所賜。沈策,你最好趁著現在想想明白,你到底在做什麼,到底想不想和她好好過。否則她就算這一次能闖過去,以後也總會被你折騰到心灰心死!”聶玄微微一愣,似乎沒想到她會這麼激動,但他也並沒有阻止,隻一手扶在她肩上,輕輕拍了拍。沈策被她當頭一頓訓斥,麵上一陣白一陣紅,還沒反應過來,便又聽到蔣明珠吩咐身邊的下人去把蔣明瑾帶來。聶玄好像還是第一次看到她這麼純粹的憤怒,冷冷看了一眼沈策,心裡有點不痛快,心道你自家的那點破事就在自家院子裡鬨,鬨個天翻地覆我也懶得管,鬨到太子府來算怎麼回事,還得勞煩我媳婦給你整治後宅,這都叫個什麼事!蔣明瑾被侍衛抓著捆起來的時候就知道白琦菲早產了,現在還在鬼門關前徘徊,一時間竟說不上是痛快還是害怕。但這會兒被帶到蔣明珠跟前,心下便有了主意。還沒等蔣明珠說話,就搶先大喊:“太子爺、少爺,是太子妃故意設計害我的!是她給夫人下了藥!”聶玄神色一厲,正要說話,卻被蔣明珠攔下了:“殿下,讓她說。”蔣明瑾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做,但現在的情況也不容許她再想了,連忙道:“太子妃和我說,能幫我除掉夫人肚子裡的孩子,條件就是我幫她作證,那藥本來是太子府裡的側妃、庶妃下給太子妃的!她說這是一石二鳥的辦法,我們都能得到好處!”本是她自己的念頭,她如今都推到蔣明珠身上。蔣明珠卻絲毫不驚奇,隻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沈策又驚又怒地看向蔣明珠,攥緊了拳,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聲音:“你竟這樣待她,她是真心把你當做朋友的!”蔣明珠目光瞥過他,莫名地笑了笑,心道彆人說吃一塹長一智,沈策吃了這麼多次虧,竟是沒有半點長進。從前他不信她,後來他覺得她變了,變得工於心計了,到了現在,他居然覺得她會害白琦菲了。她不在意,聶玄卻沒有那麼好的脾氣,一個眼神便有侍衛把沈策押著跪了下來。聶玄嗤笑了一聲,冷然道:“給我閉嘴!我聶玄的妻子,什麼時候淪落到想除掉一個人還要親自動手了?更遑論和這種蠢人合謀。她想除掉誰,直接和我說便是了,我自會幫她料理。沈策,你最好彆再讓我聽到這種話。”蔣明瑾見聶玄絲毫不信她的話,一咬牙,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太子爺,她這麼做,還因為她嫉妒,您不知道,她與我家少爺原本有過婚約!”聶玄眼神一厲,這回是真的有點怒了,蔣明瑾心裡一喜,連忙添油加醋:“所以她嫉妒夫人!”蔣明珠直接笑出了聲,聶玄低頭,見她有些期待地看著自己,朝沈策那個方向一示意,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無奈地看了她一眼,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發。再抬頭時,嘴角也有了一絲弧度,嘲道:“嫉妒她什麼?嫉妒她剛訂了親丈夫就娶妾?還是嫉妒她滿心歡喜辛辛苦苦地懷著孩子丈夫就和小妾成就好事?還是嫉妒她一腳踩在鬼門關裡丈夫還在這兒跟小妾眉來眼去?漫說明珠根本沒有與沈策定親,就算定了親又退了親又怎樣?也隻能說明我家這位姑娘眼睛還沒瞎,知道不該把一輩子交到這樣的丈夫手裡!”他每說一句,沈策的臉就更白一分,聶玄心道蔣明珠真是前世欠了這兩人的,還得扮黑臉來點醒沈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