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江南倒是極能適應新關係的建立,盛於夏前腳剛跟他“遞交盟約”,他後腳就改口叫她“夏夏”,仿佛對她熟稔多年,絲毫不顯生疏。可盛於夏聽了渾身不自在,甚至懶於回應。盛於夏離開聚力集團大廈,仍舊由劉錚送走。臨走前,陸江南請她回去等好消息,說為表示誠意會先兌現一部分承諾,而之後盛於夏就需要履行諾言,到陸江南身邊去。他讓她做好心理準備,說見不得小女孩子哭哭啼啼,搬家的時候不許她一步三回頭。盛於夏回到家後,覺得特彆累,一頭栽倒在**挺屍去了。周姐來叫她吃晚餐,她都沒動彈。回來的路上,她開始醒過味來,懷疑自己是一時衝動,或許一切都沒到最後關頭,也許一切還有轉圜餘地。可轉念一想,如果她不先發製人,也許明天她就連自由都沒了,到時候再想辦法,恐怕也晚了。盛於夏回想起葉凡來,他的種種作為讓她倒儘胃口,如果再嫁給他,看他時刻在她麵前惡心她,更是想想就覺得不能忍。相比之下,或許陸江南更能令她接受。對於自己的處境,盛於夏想到一個特彆恰當的比喻,這就好比一個青樓女子,你叫她服務於自己的殺父仇人,而對方還付了錢,這簡直是一種侮辱。哪裡比得上去服務一個陌生人,公平買賣,銀貨兩訖,出了大門誰也不認識誰。都說蒼蠅不咬人,但是惡心人。可她碰到的這個,先是咬了人,現在又要可勁兒惡心她,簡直比蒼蠅還不如。盛於夏一想到葉凡現在比蒼蠅還不如,心裡就痛快了很多。可剛痛快沒多久,當事人的電話就追過來了。葉凡說,醫治盛文森的專家們已經相繼抵達C市,安排了一次會診,方案已經在研究中,讓她放心。盛於夏聽到這個消息,不自覺鬆了口氣。可接下來的消息,讓盛於夏剛鬆了的這口氣又提了起來。幾個心臟科的專家給盛文森從頭到腳查了一遍,研究了幾天,除了用最好的藥,最貴的儀器以外,並沒有找到什麼立竿見影的治病良方,而盛文森依舊昏迷不醒,沒有惡化也沒有好轉,幾個專家研究了一下,決定把他從ICU病房轉到普通病房。盛於夏有些灰心,到了該聽天由命的時候,連老天也不幫忙,難道真的是盛文森年輕時作孽太多?關於盛文森的名聲,盛於夏作為他的女兒,從來都維持住不聽、不看、不評價的“三不原則”。縱然她對盛文森的諸多做法不予苟同,可盛文森從來不給她置喙的權利。他一向是個唯我獨尊的個性,在集團內部獨斷專行,所幸多年來並沒有出過什麼大的紕漏。在家裡,雖然許多事他從不過問,可一旦是他插手的事,無不按照他的想法來。唯獨女兒要嫁給葉凡這件事除外,他現在如果清醒著,一定後悔自己當初所作出的讓步。 孟蔚然趁周末來看望盛於夏,幾天不見,她竟然瘦了一圈,連嬰兒肥也褪乾淨了,下巴尖尖臉小小,尤其突出了那雙眼睛。從前在學校,幾個人經常窩在寢室裡研究減肥大計,其實本來已經很瘦,體重稍有增長就嚷著不能活了。那時候諸事順遂,所以沒有一次成功減下去,隻是室友遭遇失戀,體重才因為傷心難過下滑。等到失戀期過去,有了新的戀愛對象,體重就又漲了回來。那時候最難過的不過是男女朋友吵架,誰也不肯先道歉,最煩心的不過是跟室友較量體重的時候輸在那一斤半斤的脂肪上。少年不知愁滋味,盛於夏無論如何想不到自己會突然被上天拎出來開小灶,這段時間發生的每一件事都足以讓她銘記半生。她本來還想追著上天要一個理由,可後來她想通了,生活給你什麼,你就要接受什麼,不管多少苦不堪言,誰也沒資格去怨,沒資格求饒恕。然而可笑的是,盛於夏的生活裡,給予她最深痛苦的偏偏是她死心塌地愛著的那個人。他愛你,就化身天使,他恨你,就立刻化身魔鬼。而你,因為愛他,無論是痛,或者更痛,隻能伸著雙手,迎接。孟蔚然無非說一些安慰人的話,雖然沒什麼用處,但是盛於夏仍然心存感激。其實以孟蔚然家的實力,如果伸手拉盛於夏一把,也並非不能。但是憑什麼呢?僅憑孟蔚然和她的那點兒友誼?在他們大人的世界裡,那不過是可笑的小兒科,當不得真的。臨走時,孟蔚然一步三回頭,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最後沒忍住,還是把話說了出來,“夏夏,我本來求爺爺和爸爸想辦法幫你一把。可最近……家裡幾個叔伯鬨的很凶,再加上公司一堆爛賬,他們也……”盛於夏聽出孟蔚然的難處,立刻截住她話頭,“然然,謝謝你,你有這份心,我已經感激不儘,真的。”說著,給了她一個擁抱,讓她安心,這才把人送走。孟家是不是真如孟蔚然所講的水深火熱,盛於夏是沒心情探究的,不過顯然孟蔚然是儘力過的。隻不過她的狀況,哪是她們兩個沒見識過世界的女孩子能應付的來的。送走孟蔚然不多時,盛於夏就接到了陸江南的電話,葉凡已經停止對盛文森的控製,後續治療也將由他全盤接手。盛於夏得知這個消息,並不覺得高興,反而覺得心中像是破了個窟窿,不斷有冷風吹進來。她想,終於把自己成功打包變賣,真該痛飲一番。然後特彆識相地主動收拾東西,隨時準備離開。等了三天,盛於夏沒等來劉特助,倒是把陸江南這尊大佛等來了。他親自來接人,讓她有些驚訝。幾次見麵,她都是由特助劉錚來接送。在這之前,盛於夏要求先去醫院看望父親,確信葉凡已經徹底放手。陸江南說忙,也是由劉特助全程陪同。所以相比較而言,盛於夏反倒和劉錚熟悉些。陸江南親自開車等在盛家大門外,盛於夏想嘲笑他,戲演的過頭了吧,兩個人什麼關係就算旁人不知道,當事人也明白得很,這麼惺惺作態是要給誰看呢?就算要演,也等有了觀眾。盛於夏跟周姐說要去旅遊散心,讓周姐照顧好葉寶,也沒交代其他,就拎了行李離開。陸江南伸手接行李,盛於夏也不拒絕,順手就遞給他了。上車後,她微微扭頭看了一眼自家彆墅,心中五味雜陳,幾不可聞地發出一聲歎息,卻被陸江南捕捉到。他問:“很委屈?”盛於夏看了他一眼,發覺他正盯著自己,心裡明明恨不得想撲上去廝打,麵上還得裝的漠然,“公平交易,不委屈。”他聽了一笑,知道她不過是表麵功夫做的還不錯,心底不定怎麼咒罵他趁人之危呢。陸江南今天開一輛卡宴,車子發動後拐出楓林路的彆墅區,上主乾道卷入車流,疾馳而去。盛於夏越來越覺得心裡發空,總覺得自己正一腳踏入漩渦,稍不留神就要粉身碎骨,萬劫不複。但她沒辦法,隻能硬著頭皮前行。一路上低頭不語,車窗外風景急速倒退,讓盛於夏的側臉看起來很安靜,安靜的有些落寞。陸江南發現自己竟然還有心思觀察她,自嘲地笑了笑。目的地是位於淮中大道的彆墅區,車子駛入後,停在其中一棟三層的彆墅前。陸江南下車,然後為盛於夏拉開車門,表現的極其有風度。盛於夏下車後,望向住宅區外的淮中大道,那兩旁栽滿了銀杏樹,到秋天也算是一道風景。她曾經和同學一起來這裡寫生,站在道路一旁,朝道路延伸的方向望去,確實彆有一番景致。陸江南把她安置在二樓一間臥室,盛於夏留意了一下,整棟房子的裝潢簡約大氣,隻有這一間風格看起來有些不同,更溫馨一些,看起來是新布置的。陸江南問她,“喜歡嗎?”“其實你不必這麼費心。”盛於夏聳了聳肩,“再精心布置,也掩蓋不了事實,我們之間就是一場**裸的交易。”陸江南對她的話不置一詞,隨手拉開衣帽間的門,“這些都是給你準備的,應該適合你。”盛於夏從衣櫃的一頭走過來,隨手翻了翻那些新衣服,嗤笑,他把她當什麼了?“陸總平時應該很忙吧?還有時間做這些。”陸江南臉上帶了少許慍色,卻又一笑,“你有閒心操心我的事,倒不如多花點兒時間關心關心自己的處境。”盛於夏非常讚同,頭微微揚起,“好,那來說說我。陸老板打算把我養在身邊多久?一年,兩年,五年?你得給我個期限,總不能沒個儘頭吧。還有陸老板,我以後該怎麼稱呼你?看起來你比我要大十歲或許還不止,我喊你一聲‘叔叔’,你都不見得算是占我的便宜。或者你不介意直接叫你陸江南?”盛於夏說完,朝他嫣然一笑,那笑容裡帶了七分小女孩的稚嫩,卻也有三分嫵媚風情。陸江南確實被氣著了,盛於夏跟他說話總喜歡夾槍帶棒,叫他“陸總”還能忍,今天卻叫他“陸老板”,怎麼聽怎麼不順耳,像個土財主。明知道盛於夏在找茬,不接招才是上策,卻還是忍不住拿話刺激她,“盛於夏,你何必陰陽怪氣地諷刺我?即便是趁人之危,關鍵時刻也隻有我肯,你大可以掂量出自己幾斤幾兩。你還有什麼不知足?”果然看到盛於夏臉色通紅,被氣的不輕。小女孩就怕彆人說她醜,何況是這種明裡暗裡的譏諷。陸江南本想各取所需,相安無事,可這丫頭哪肯消停?盛於夏不理他,從離開家到現在,陸江南一直很有風度,將她照顧的很好。越是這樣,她越覺得這個人虛偽,還不如大家都換上最凶惡的嘴臉。她也害怕,如果陸江南一直這樣有風度,保不準什麼時候,她就對他沒了防備,她怕意誌被消磨乾淨,再遇到什麼事也都隻有逆來順受的份兒了。所以她想刺激陸江南,想戳破他的偽裝,看看他的底線在哪,看看事情本來的麵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