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見麵是什麼時候?大概是在她父親的葬禮上。那時候葉凡忙著在人前裝孝子賢孫,而她躲在茫然的空洞裡,分不清現實與夢境。但她並不是真的一無所知,隻是不敢麵對現實。“夏夏,好久不見。”盛於夏覺得可笑,事到如今,他竟然還能心緒平靜地跟她打招呼,她以為他們早已經形同陌路,如果非要相見,也隻能是拔刀相見。她不想多說一句話,轉身要走。葉凡上前擋住她的去路,“你打算和陸江南結婚?”他來問她這個,他有什麼資格?盛於夏盯著他的眼睛,嘴角微揚,“你在這堵我,該不會想善意地提醒我,陸江南不是最佳人選吧?”葉凡呼吸一滯,他一直覺得她在感情裡是個糊塗蟲,當初他的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而她身在漩渦,無知無覺。可她一旦跳出漩渦,以一個旁觀者的姿態看事情,竟然能像一把鋒利的兵器,冷靜而又準確地切中要害。她變了,大概是在那個人身邊待久了,連眼神都變得跟他相似,對人一貫的蔑視,仿佛你根本不配做她的對手。盛於夏見他沒回話,繼續道:“你操心的事情還真多。我勸你多操心操心自己,做了那麼多喪儘天良的事,午夜夢回,會不會驚出一身冷汗?”葉凡看到了她眼中勃發的恨意,隻需要一眼,他就明白了什麼叫“有些人活著,他已經死了”,他在她心中早已經是個死人了。“夏夏,你這麼恨我?關於你父親的死……”“夠了!”盛於夏粗魯地打斷他,不想聽到任何辯解,“我們之間早已經沒有任何話好說,我沒有拎著刀上門砍死你,你應該感到慶幸。如果你覺得害死我父親還不夠,一定要把我圈禁起來才算是贏得最終勝利,我勸你趁早死了這條心。你我井水不犯河水,最好永遠彆見麵。我相信天道輪回,惡有惡報。你等著那天吧!”她看出來了,葉凡這架勢是想跟她追憶往昔,可她恨不得從沒遇見過他,關於和他的記憶,早被她用刀刮得一乾二淨了,如今剩下的,隻有醜陋不堪的疤痕。葉凡知道沒法跟她心平氣和地說話,也不再做無謂掙紮,“我們找個地方坐坐,我有話跟你說,關於你父親的。”盛於夏果然抬了抬眼皮,她本應該一走了之,可太怕錯過什麼,考慮了一下,還是隨著他走進了附近的一間咖啡廳。兩個人落座,葉凡開門見山,拿出一支錄音筆放在她麵前,開關打開,裡麵有聲音緩緩流出。盛於夏隻聽了一句話,下意識要起身離開,葉凡立刻伸手按住她肩膀,“怎麼?沒勇氣聽下去了?”“葉總如意算盤打得真響,對你而言,這是雙贏的牌麵。”盛於夏聽著錄音筆裡的對話,隻覺得腦袋裡像被塞了一團螞蜂,嗡嗡響個不停。這真是一個錯誤的決定,甚至在很多年後,她都在後悔,該死的好奇心。為什麼她會隨著葉凡進了這間咖啡廳? 她越聽越委頓,像是被抽走了脊梁,後背漸漸生出寒意。是那個常在她耳邊說甜言蜜語的人的聲音?她在心裡問自己,可卻不需要任何回答。一切荒謬的像一場鬨劇。最後,葉凡把錄音筆遞給她,“這個送你。”看見她木然地接了過去,又補充道:“我說的有錯嗎?陸江南真的不是你的最佳人選。”盛於夏猛地站起身,把滿滿一杯咖啡潑到了葉凡臉上,“卑鄙!你們一丘之貉!”葉凡看著她消失在咖啡廳門口的身影,抬手抹了抹臉上的熱咖啡,心裡竟然沒多少快意,他捂了捂心口,那裡仿佛破了個洞,有個聲音告訴他,痛苦是需要分享的,所以他立刻拉他們下水,可痛苦沒有勻出去,隻是在成倍增加。他才明白,痛苦不是水,用大的容器裝,就能少擁有一點,痛苦是瘟疫,會傳染的。離開咖啡廳後,盛於夏感覺快要窒息了,她跑到一個沒人的角落裡,一手抓著衣服前襟,一手扶著牆大口喘氣。胃開始有規律地抽搐,一陣一陣地,令她乾嘔不止,她慢慢蹲下身去,攥緊拳頭用力頂住腹部才能稍稍緩解。C市的四月,天氣逐漸回暖,她卻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寒冷,仿佛呼出一口氣就能結冰。她張大嘴喘氣,嗓子像被塞了棉絮,發不出聲來,直到緩過來之後,才痛哭出聲。盛於夏本來覺得自己會死在這裡,一口氣凝結在胸腔裡,無論如何也吐不出來。可哭過了,又活了過來。她掏出手機撥通了林安東的電話,“林安東,我的婚禮,你能趕回來參加嗎?”陸江南晚上回來不算晚,卻被周姐告知盛於夏在睡覺,她往常精力充沛的很,才沒那麼多覺要睡。陸江南上樓去看她,臥室裡漆黑一片,他打開燈,她也沒受到光線打擾,絲毫沒有醒轉跡象,他以為她生病了,上前摸了摸她的額頭,她才有所察覺,醒了過來。她揉了揉睡眼,見到他怔了怔,仿佛不認識人了,隨後才扯出一個笑容給他。他把她抱在懷裡,吻了吻她的耳朵,卻分明感覺到了她渾身一僵。陸江南心裡隨之一震,“怎麼了?身體不舒服?”盛於夏木著一張臉,慢慢說道:“從攝影工作室回來的路上,碰到了葉凡。”他心裡“咯噔”一聲,葉凡沉寂了一段時間,又開始不安分了?是因為他和盛於夏即將舉辦婚禮,所以戳中他的痛處了吧。“想起傷心事了?”陸江南試圖安慰她,可她並不領情。“他說,你不適合我。”陸江南眉毛一跳,果然按捺不住了,所以急著跑來挑撥關係,他撫了撫盛於夏的頭發,“夏夏,他是嫉妒我們。”盛於夏突然仰起臉對他笑得爛漫天真,“我不要適合,我要愛情。陸江南,你是愛我的吧?”他輕撫她的頭發,“傻瓜,都快辦婚禮了,還在問這樣的傻話。”接下來的幾天,盛於夏狀況一直很差,胃口不好,情緒低落,總喜歡盯著一處發呆。陸江南知道葉凡的出現勢必刺激到她,可C市偌大的地方,有心人卻總能碰上。葉凡非要出現,他是攔不住的。陸江南怕她鑽牛角尖,立刻打電話給薑寒,希望他能過來看看盛於夏。薑寒起初不樂意,有了上次的經驗,他硬說是陸江南自作孽不可活,讓他自己想轍。薑寒的性格,陸江南是了解的,他嘴上不饒人罷了。果然,上午接了電話,下午就趕了過來。西郊項目有一些問題需要陸江南做決策,他沒等到薑寒,就趕回公司去開會了,留下周姐照顧盛於夏。薑寒進門時,盛於夏正坐在沙發裡發呆,眼睛沒有焦點地看著前方虛空,連他的出現都沒能讓她回神。薑寒默默坐到盛於夏旁邊,企圖引起她的注意,可她偏不為所動。他觀察她的一舉一動,每一個細節都不放過。兩個人之間沒有交流,房間裡氣壓仿佛越來越低,可他們兩個都極有定力。這樣的狀態維持了將近一小時,薑寒試著跟她溝通,“是遇到什麼難以解決的問題了?”他看到她眼珠微微一動,雖然不太明顯。但她仍舊拒絕與他溝通,薑寒極有耐心,“如果你相信我,可以跟我聊一聊。”盛於夏仍舊沉默以對,他也不再多說,起身告辭。薑寒一路上都在琢磨盛於夏,陸江南說她受了刺激,也大概交代了原因。他覺得盛於夏並不像是受了昔日情人的刺激,但他說不清為什麼,目前隻是一種感覺罷了。要想深究下去,還得找陸江南這位“監護人”仔細打聽。薑寒向來對這種探秘事件感興趣,第二天抽出時間想跟陸江南探討盛於夏的問題,卻被告知盛於夏已經恢複正常,不需要他了。他氣的想掀桌子,好奇心就這麼硬生生給掐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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