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禾易趴在路闊的肩上,額頭貼著退燒貼,小臉因發燒而難受地皺成一團。小腦子裡也暈乎乎,但他總感覺這個懷抱和媽媽的不一樣。媽媽的懷抱是溫暖柔軟的,還有甜甜的香味。而這個懷抱很寬闊很堅挺,味道像是薄荷糖,又像是下雪天媽媽帶他去的森林公園,裡麵杉木的味道。和媽媽的氣息完全不一樣,但也很好聞。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朦朧的視線裡,出現了一節脖子,以及上麵一小塊明顯的凸起。這個是什麼?好像媽媽沒有,他也沒有。於是,他抬起小手,戳了戳。喉結上傳來的戳碰感,讓路闊身子微微一僵,垂眸看過去。懷裡的小鬼已經醒了,睡眼惺忪地枕在他肩膀上,一臉好奇地輕輕戳著他的喉結。路闊也不是沒抱過小孩,路煜文小時候,雖說他萬般不樂意,但還是抱過好幾回的。但此時卻覺得不自然地僵硬,還有些手足無措。然後他忽然發現,這個小鬼長得更像褚雲降,大眼睛長睫毛,很可愛,隻在眉宇間隱隱可見一些尚未長成的英氣感。思及此,他忽然想起了一個人,有些煩躁地皺了皺眉,將視線從懷中小人的臉上挪開。褚雲降也在這時發現了褚禾易亂動的小手,趕忙伸手握住,看了眼路闊的臉色,才故作威脅地豎起眉毛,低聲道了句:“添添,不可以**。”小家夥本就因為發燒而懨懨的,這會兒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隻乖乖地點了點頭,一雙大眼睛無力地眨了眨,就將小手重新扶在了路闊的肩膀上。李沉此時也拿完了藥,正轉身往這邊走來。先是看了眼不遠處倆大一小的三抹身影,這樣一看倒是有些像一家三口。收回視線時,他有些疑惑地皺了皺眉,又看了眼手裡的藥單。患者那一欄寫著:【褚禾易 3歲9個月】姓褚?跟著褚小姐姓的?不是應該姓……想到這,李沉頓了頓,又抬眸看了眼不遠處站著的路闊,歎了聲,微微搖了搖頭。眼看著李沉走近,路闊側了側身子,看向褚雲降,臉上神色很淡,問了聲:“現在去哪?”褚雲降聞聲微微一愣。他這是,要繼續跟她一起的意思?她抿了抿唇,低聲謝絕:“不用了,你去忙吧。”說著,就伸出手,要接過他懷裡的褚禾易。但路闊似是沒聽見,也沒打算把孩子遞過來,隻靜靜地看著她,等她的答案。氣氛僵持了幾秒。褚雲降微微歎了聲,妥協道:“打點滴。”他以前經常說她,又倔又擰又軸。但實際上他和她比起來,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對於自己決定了的事情,固執到可怕。路闊淡淡瞥了她一眼,沒搭理,直接抱著褚禾易轉身往兒童輸液大廳走去。 褚雲降在原地駐足了會兒,還是跟了上去。身後匆匆趕上來的李沉也是一臉的懵。看了眼時間,九點半了,待會兒十點公司不是還有個會?想到這,他看了眼那一前一後的兩抹身影,十分有覺悟地站到一旁,給總裁辦發了條信息,通知他們今天會議姑且延後。*到了輸液廳,護士給安排了位置,在褚禾易胳膊上打了個標簽,就轉身去準備了。兒童輸液廳比成人輸液廳看起來粉嫩,吊頂和裝飾都是可愛的卡通圖案,正前方的電視裡還在放著動畫片。唯一的缺點就是,吵。從幼兒到兒童,年齡不等,哭聲此起彼伏,炸得人耳鼓疼。路闊將褚禾易放下,在一旁陪同椅上坐了會兒,感覺腦子都快要炸了。他不太喜歡小孩,更討厭小孩哭。以前路煜文小時候經常被他揍,一揍就哭,一哭他就煩,他一煩就揍的更凶,所以到後來路煜文看見他就乖的不得了。家裡老太太心疼,但也沒話茬兒說他。因為他小時候皮是皮了點,但基本不哭鼻子,打針吃藥摔跟頭,吭都不帶吭一聲的。除了愛惹禍,沒彆的缺點。褚雲降看了他一眼,那眉頭皺得都能夾死蒼蠅了。她抿了抿唇,緩緩道了聲:“你去忙吧,謝謝。”路闊聞聲這才轉眸看過來,眉頭依舊皺著,眼底隱隱可見躁意,還帶著點無名的惱火。眼神打量了她片刻,開口道:“段以澤呢?他殘廢了嗎,讓你一人帶孩子來醫院!”褚雲降聞聲微微一怔,臉色也跟著僵了幾分,抿著唇沒作答。路闊這會兒煩到了極致。這名字他提一次躁一次,那曆曆在目的羞辱讓他甚至想起身就走。十年前不清不楚做了那人的替身,十年後居然還幫忙帶他兒子看病,純純冤種麼不是?恰逢此時,鄰座一個正在被紮針的小孩兒哇哇哭了起來。路闊轉頭看了眼,眉頭皺得更緊了,神色不耐地看了褚雲降一眼,最終拿著手機出去了。李沉剛好走進來,兩人在門口碰了個正著。“您是,要走了嗎?”路闊看了李沉一眼,道了聲:“沒,我出去打個電話,你進去吧。”李沉抿著唇點了點頭,應了聲:“好的。”看著自家老板那不太好的臉色,他也沒敢再問,提著藥袋進了輸液廳。李沉進去的時候,護士正在給褚禾易紮針。小家夥眨著眼睛,看著針頭紮進手背,沒哭也沒鬨,結束後還低低說了聲:“謝謝護士阿姨。”護士也難得見打點滴不哭的小孩,笑著遞給了他一根安撫棒棒糖,誇讚道:“寶貝好棒呀!”他伸出小手接過棒棒糖,懨懨地靠在褚雲降的身上,又說了聲:“謝謝阿姨。”護士笑著說了句:“不客氣。”就推著治療車走了。李沉走過來,將藥袋放下,笑著說了聲:“小朋友還挺乖,紮針都不哭。”褚雲降聞聲微微一笑,撫了撫懷裡小人的額頭,抬眸說了聲:“麻煩你了。”李沉聞聲愣了愣,才說了聲:“不礙事。”不光是路闊,連他都覺得褚小姐和五年前不一樣了。不多會兒,輸液廳的門外忽然出現一行穿著白大褂的人。為首的男子看起來五十歲左右,眉宇間的氣質,威嚴且沉穩,輸液廳裡值守的護士長趕忙迎了出去。幾句交涉後,幾人一同朝這邊投來了視線。褚雲降正低頭看著懷裡的褚禾易,沒發現異常,倒是李沉見狀起身走了出去。出去後,對著首的男子彎了彎腰,叫了聲:“吳院長。”吳景明笑著點了點頭,又往他身後看了眼:“路闊那小子呢?剛給我打電話托我幫個忙,他自個兒溜哪兒去了?”吳景明早年是部隊裡的衛生員,和路老爺子算是忘年交,前些年剛從軍醫院調來市醫。李沉也不知道路闊去了哪,神色有些為難:“路總他……”剛說完,眼神就瞄到路闊從不遠處的走廊拐角走了出來。他趕忙對著那邊抬了抬手。吳景明也隨著他的指引轉過了身。路闊快走了幾步,迎上來笑著叫了聲:“吳叔。”隨著他的走近,一陣清淡的煙草味也飄了過來。吳景明皺著眉,帶著點訓誡的語氣,開口道:“你小子又去抽煙了吧!”他笑了聲:“您鼻子倒是尖得很。”方才抽完,他還專門在外麵站著吹了會兒風。吳景明笑著搖了搖頭,又上下把他打量了一遍,才忽然想起姚老最近也在這邊住院。接著問了聲:“去看過姚老沒有?他老人家最近也在這邊住院。”路闊聞言揚了揚眉:“不然您以為我今兒來是做什麼的?考察您工作來了?”吳景明聞聲“嘖”了聲,抬起手指了指他:“你小子這嘴什麼時候能不貧就好了。”路闊笑了聲,也沒接茬兒。吳景明又瞪了他一眼,才朝輸液廳裡看過去,而後對著那邊抬了抬下巴:“那孩子跟你什麼關係?”剛電話裡就隻聽他說幫忙安排個單間兒童病房,也沒說是幫誰。路闊順著吳景明的視線看了眼。褚雲降這會兒正抱著褚禾易,低頭給他拆棒棒糖的包裝紙,眉眼溫柔耐心。他匆匆一瞥就收回了視線,頓了頓,才回了聲:“一個朋友家的孩子。”吳景明目光探尋地將他打量了個遍,故作不信:“真的?可彆騙我啊?”路闊見狀,無奈地笑了聲:“那是我私生子?我倒是想,那也得人家樂意才行啊,剛好還省得老爺子成天念叨我了。”話音剛落,吳景明就瞪了他一眼,擺了擺手:“去去去!病房那邊安排好了,快滾,彆擱我眼前惹人厭!”路闊聞言笑了兩聲:“改天我登門看看宋姨去。”吳景明領著一眾隨行轉身要走:“去!不歡迎。”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路闊站身後笑著說了聲:“謝謝您啊,慢走。”吳景明背著身子擺了擺手:“滾蛋。”直到一行人不見了蹤影,路闊才笑著轉身進了輸液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