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闊沒動,靠在那慢悠悠抽了半支煙,周圍光影浮動晦明,一陣風吹過,燈光海後的捕夢網“叮叮當當”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他靜靜看著她,深邃英挺的眉眼籠在碎影裡,眸光與神色都很淡。淡到透出點冷。須臾,一支煙抽至末尾,他垂眸丟了煙頭,緩緩站了起來。褚雲降忽然有些莫名的緊張,有一種被“捉奸”的怪異感。就在半個小時前,她剛以“有事”為借口掛了麵前人的電話,半個小時後就忽然出現在了他跟前,還是和彆人一起來的。在腹誹世界怎麼那麼小的同時,又覺得自己實在太過點背。隨著人一點點走近,心裡那股壓迫感也愈來愈大。“你……你怎麼也在這?”她決定先發製人。路闊踱至她跟前,垂眸看了她片刻,沒說話。幾秒後,伸手抓過她臂彎間的外套,舉在半空挑眉問了句:“穿?”風吹過他敞著的西服外套,卷著邊角擦過她的手背,她緩緩搖了搖頭。緊跟著又覺得自己這個是反應有些莫名其妙,他們之間目前好像除了褚禾易沒彆的任何關聯。於是道了句:“穿不穿跟你有什麼關係。”說著,就要伸手去搶他手裡的衣服。指尖剛碰到衣角,他倏地抬高了手,原本的“觸手可及”瞬間變得遙遠了起來。“你乾嘛。”她抬眼看向他:“這是人家的衣服,得還的。”說著,就又伸手去拿,他又抬高了些,擰著眉,聲色透著濃濃的不悅,道了聲:“現在還。”那語氣聽起來像是小朋友在置氣。她無語地看了他一眼,無聲對視了片刻,終是做了妥協:“那你得先給我啊,不給我,我怎麼還?”路闊又看了她片刻,才發現她今天化了妝。很輕薄的一層,唇上櫻桃色的唇彩襯得她氣色粉嫩紅潤。他忽然感覺心裡一陣不對味。再看一看她的穿著裝扮,像隻跳脫可人的小美人魚。他更加不舒坦了。剛準備將衣服遞下來給她的手,又瞬間升高,說了句:“扔了吧,就告訴他丟了。”“……”褚雲降白了他一眼,攤著手掌拍了他的胸口一下:“快點!”輕輕柔柔的一下,有聲響,但不痛,加上語氣裡含著的那點嬌嗔,終於讓他心裡的不痛快稍稍散去了些。放低手臂,將手裡的外套還給了她,完了還不忘朝那邊兒歪歪頭,示意讓她趕緊去。褚雲降接過外套,看了他一眼,無奈地歎了聲,朝正跟熟人聊天的林亦揚走過去。林亦揚本也已經打算走了,剛結束寒喧,身側就遞過來一隻細白的手腕。她笑著道:“林par,外套還給你吧,我暫時也用不著。”林亦揚頓了頓,剛準備說沒關係,一個抬眸就看見了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的男人。 西服熨貼,身型挺拔。兩人四目相撞,路闊倒也還顧著點兒場麵,微微點了點頭。林亦揚微微一愣,淺淺回應了一下,才看向麵前的人。她臉上笑意依舊溫和,但疏離之感還是肉眼可見。他歎了聲,接過了她遞過來的外套,問道:“那接下來,還需要我陪同麼?”褚雲降頓了頓,彎唇道了句:“不用了,您忙您的。”林亦揚遲疑了幾秒才點了點頭,又看了她身後的男人一眼,回了聲:“好。”這時,不遠處的氣球拱門入口,一個穿水藍色緊身小禮裙的女生在友人的陪同下走了進來,兩側花海裡站著的管弦樂團也開始演奏曲目。交好的親友站在紅毯邊,笑著拋灑花瓣。女生臉上的表情也由最初的茫然逐漸轉變為驚喜,最終雙手捂著嘴巴,喜極而泣。紅毯的另一頭,穿著一身正裝的俊雅男子,也滿臉寵溺笑意地拿著大捧玫瑰和戒盒,緩緩迎了過去。褚雲降循聲看過去。四周的人群裡也在這時爆發出尖叫聲與祝福的起哄聲。花瓣飛舞,彩帶飄揚,溫柔浪漫的管弦曲,讓春日微涼的晚風都變得旖旎纏綿了不少。在“準新郎官”托著戒盒跪下去的時候,褚雲降收回視線,往回走。淺淺抬眸,發現路闊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沒有和旁人一起看向熱鬨的人群中心。眉目舒展著,但眼神卻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似是朦在水汽裡的遠山,遼遠,曠闊,卻又帶著點說不明道清的繾綣與茫怔。她怔了怔,腳下的步子頓了下來。他注視了她片刻,唇動了動。與此同時,人群裡爆發出一陣歡呼聲,將他的聲音完全淹沒。晚風拂動,她看見了他的唇形。他說:“過來。”她又看眼人群裡已經求婚成功的一對新人,重新開步子,往他那邊走去。人走近後,路闊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片刻,偏眸看了眼她胳膊上突起的一層顫栗。褚雲降這會兒隻覺得冷,行李在下船時就由這邊的接應生幫著送去了客房,她帶來的一件外套和羊毛披肩都在裡麵。膝蓋處傳來的隱隱不適提醒她這裡不能多留。她跺了跺腳,剛準備說她得先回客房了,肩上就蓋過來一件帶著體溫的外套。氣息清冽又熟悉,她頓了頓,抬頭看過去。路闊看了她一眼:“明知自己身體受不了還穿這麼少,我要是不來,你是不是就真的披野男人的外套了?”他這話把自己撇得乾乾淨淨,絲毫沒有自己目前貌似也在“野男人”之列的自知之明。褚雲降瞥了他一眼,作勢要把外套脫下來還給他。手剛掀開一角,整個人就忽地被攔腰摟住,一下子撞進了他的懷裡。路闊的目光掃了眼不遠處人群中的林亦揚,對方的視線在與他的觸碰後,愣怔了片刻,微微勾著嘴角點了點頭。他沒回應,垂眸看向懷中的人,眯著眼睛低聲警告:“你要是敢脫下來,皮給你揭了。”不遠處,花海中的求婚已經結束,男主摟著女主的肩膀,端著香檳給在場的來賓致謝。一陣熱烈的掌聲後,兩人退出中心,將主場交還給賓客,餐台上也開始陸陸續續上餐,駐唱歌手再次登台。暖熱的體溫和有力心跳隔著薄薄的襯衫同時傳來,褚雲降怔了怔,周圍來來往往的賓客,時不時投來不明所以的目光。抵在他胸膛出的手推了推:“放開。”路闊垂眸看了她一眼,又掃了掃周圍的目光,才應聲放開了她。褚雲降往後退了幾步。海風呼呼地吹,掠過眼球帶起一股濕意。路闊看了眼麵前小女人眼裡那亮閃閃的光,揚了揚眉,道了聲:“這麼感動?那下次有機會一起結婚。”褚雲降聞聲愣了一下,抬眸看他。穹頂之下,夜空星辰璀璨,他低垂著眼,額發在風中輕輕拂動,眼尾微挑,看起來問得漫不經心。她抿著唇默了片刻,躲開了他的目光,說了聲:“這裡有點冷,我要走了。”“褚律師?”話音剛落,一道帶著點驚訝的女聲從身後響起。褚雲降轉身。來者一身香檳色小禮裙,長發挽起,臉上妝容精致,身側還跟著個五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褚雲降愣了一瞬:“溫小姐?”溫硯寧今天完全換了個行頭,第一眼她都沒認出來。溫硯寧笑著道了聲:“看背影像你,沒想到還真是你。”褚雲降微微一笑,又看了眼她身側的男人。眼生,不是溫硯寧的丈夫。溫硯寧也察覺了她的目光,臉上表情閃過一絲局促,但還是介紹道:“我之前台裡的領導,孫台長。”男人保養得還算可以,個頭與長相中等,微微隆起的腹部看起來有些顯年齡。聞聲也看向了褚雲降,而後眼中閃過一絲驚豔的光芒:“這位是?”溫硯寧頓了片刻,才開口介紹:“我的代理律師。”聞言,男人神色略過些不快。溫硯寧最近需要用到律師的地方也就離婚了。這絲不快被褚雲降捕捉到了,她看了溫硯寧一眼,在在看到對方臉上的局促與無奈時,她歎了聲。她大致猜出了溫硯寧的意圖,應該是想通過疏通這層關係重新回電視台工作,從而得到一份能爭取撫養權的工作。可這和從一個火坑跳入另一個火坑有什麼區彆呢。路闊站在褚雲降身後,將兩人來回打量了一遍。都眼熟。一個是之前淮江電視台的新聞主播,一個是電視台的副台長,幾次飯局上碰到過。在看到孫台長那直勾勾地盯著褚雲降的視線後,他擰了擰眉,走上前,扯著她的胳膊,將人拉到了自己身側。這一動作才讓溫硯寧和孫台長發現了那邊一直站著的人。兩人都是一愣,孫台長最先反應過來,滿臉驚訝地喚了聲:“路總?”而後趕忙賠笑著主動伸出手來:“您今天怎麼也在這?”按理說今天辦事兒的這倆家都跟路家攀不上什麼交情的。路闊垂眸看了眼對方遞過來的手,沒回握,隻淡淡回了聲:“嗯,一個朋友。”孫台上有些尷尬地收回了手,笑著點了點頭,而後又看了褚雲降一眼。瞬間明白了什麼。趕忙道:“那行,您和褚小姐繼續,我們就先告辭了。”曖昧之情溢於言表。溫硯寧也各看了路闊和褚雲降一眼,最終神色有些愴然地點了點頭:“褚律師,那我就先走了。”褚雲降點了點頭。看著兩人離開的背影,她歎了聲,偏頭說了聲:“我們也走吧。”這裡實在是太冷了。路闊聞言看了眼溫硯寧和孫台長離開的方向。那方位是客房。他側眸看向身旁的人,勾著唇道了句:“人家那是去辦事兒,咱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