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孩子是怎麼回事?(1 / 1)

一杯酒喝完,路闊正欲擰了煙頭回房,茶幾上的手機忽然連著震了兩下,他看了眼,將手機拿了過來。兩條微信消息。周祈年:【視頻】周祈年:【這是不是你?】他頓了頓,點進了聊天框,視頻縮略框上掛著個暫停鍵,底下的視頻畫質有些不清晰,光從外表的縮略圖根本看不出來是什麼。他擰了擰眉,拇指輕輕點了一下,畫麵跳轉至屏幕中央,加載圈轉了一下,畫麵開始動了起來。背景像是在一個禮堂,嘈雜混亂,樂聲與起哄的歡呼聲不絕於耳。畫麵晃了半天,他都沒看見自己,倒是這聲音吵得他腦仁兒疼。皺了皺眉,正打算退出去,問問周祈年這批是不是閒得蛋疼,視頻裡忽然緩緩靜了下來,隻時不時夾雜著一兩聲口哨聲。畫麵停止晃動,他也終於看見了禮堂前方掛著的紅色條幅。拍攝的位置有些遠,加上視頻應該轉了好幾手,不是很清晰,但好在字體夠大,能朦朦朧朧看個大概。擰著眉頭將條幅從頭看到尾,而後忽地緩緩展開了眉間的褶皺,玩味地勾了勾唇。是他高中畢業那年的畢業晚會。他已經猜到這視頻接下來的是什麼了。不一會兒,一個身影從前方的觀眾席站了起來,而後緩緩轉過了身,五官糊到根本看不清,。隻依稀看出來是對著拍攝者方向警告意味十足地抬手指了指。但最終還是從觀眾席走向了舞台,此時音響裡的樂聲也換了,徐徐傳來一陣輕緩的鋼琴前奏。《歲月如歌》當年他被幾個同學起哄上台唱的。他彎唇笑了聲,手中的煙已燃至末尾,俯身擰滅在了煙灰缸裡,視頻裡他已經開口唱了。那時候的聲線偏少年感,但粵語說得很流利。他打小在語言方麵就比較多元化,路家這邊兒老太太是北京人,講了一口純正的京片兒,林家那邊老爺子是上海人,老太太是廣東人。那時候爸媽不怎麼管他,他大部分時間都是林路兩家老爺子老太太來回帶,彆的沒學著,這各地方言卻是都整精通了。掐了煙,又在沙發上坐好。視頻裡歌已經唱到一半了,他也沒這回首往昔的情懷,正欲退出去,問問周祈年是從哪搞來這視頻的,手機裡的畫麵忽然晃了一下。鏡頭從舞台緩緩轉了半個圈,錄了一下禮堂的觀眾席。淺淺一個鏡頭掃過後排。忽然閃過一張眼熟的臉。他點在“X”上的手頓了頓,而後又將進度條往前調了調。畫麵再次掃過後排,速度有些快,但拍攝者的位置本就靠後,所以後排人的臉相對來說還是比較清晰的。他忽地滯了片刻,似是為了確認,長摁後將視頻保存了下來,接著劃出了微信,點開了相冊。 視頻編輯頁麵,連貫的畫麵變成了一幀一幀的靜態圖,指尖拖動光條移至剛剛的那個畫麵。那副快速閃過的麵孔在畫麵中靜了下來。純白色夏季短袖校服,淺藍色的翻折衣領,兩粒扣子扣得規規整整。麵容清麗可人,梳著規矩的馬尾,一雙水潤的大眼睛像是朦了水汽,些許疑惑與愣怔地看著鏡頭。褚雲降。他拇指靜靜摁著這一幀畫麵,須臾忽地淺淺彎了彎唇。盯著看了片刻,他索性退出去,將視頻降了速,而後再看一遍。放慢了的畫麵,她整個人像是在做慢動作,先是笑得眉眼彎彎地跟身邊的同學說話,在鏡頭正對她時才滿眼茫怔地匆匆看過來一眼,而後又被身旁的同學拍了拍肩,繼續抬頭看向舞台。那時候的她臉上青澀未脫,簡直清純到了極致,比他第一次見她時更像一朵小茉莉。少女肩背纖薄,細長的脖頸,氣質出塵未染。來來回回看了幾遍後,他將這段視頻單獨剪出來保存了下來,而後劃回微信,給周祈年回了句:【謝了。】那邊回得也快,很簡單的一個:【?】幾秒後又緊跟著發了句:【是不是你啊,我看是你學校,畢業年份也對得上,這聲音聽著也像你那會兒的聲音。】他看了眼,回了句:【是。】,而後也不管那邊又發了啥,直接鎖了屏,握著手機起身回房。*第二天一早,何文秀就收拾好了要去陵園祭奠的東西。陵園在半山腰,是一座烈士園,比一般公墓看起來更莊嚴肅穆些,在入口做了詳細的身份登記值守的警員才放行。她們來的早,山間晨霧未散,陵園靜悄悄的。何文秀提著籃子走在前頭,褚雲降牽著褚禾易跟在後麵,台階比較寬,但好在每層間隔的高度不算高,褚禾易可以自己跨上去,就是小腿抬啊抬的有些慢。褚雲降為了配合他的速度也走得很慢。小家夥一直低頭看路,每次抬腳的時候都還有模有樣的:“哎喲!”一聲。褚雲降聞聲笑了笑,低低問:“媽媽抱你好不好?”他搖了搖小腦袋:“不要啦,好高好高,媽媽會累,我寄幾可以。”褚雲降笑著揉了揉他的小腦袋,也沒堅持。他們爬到一半時,何文秀已經拐進了褚父墓地所在的排列。褚禾易抬頭看了看阿婆,小嘴裡數了數還有多少節台階,而後轉頭看過來,說了聲:“媽媽,阿公住的好高呀!”前幾年來的時候小家夥還小,基本都是她抱著過來的,加上年紀小也不記事。今天出門前還拉著何文秀問了半天是要去哪裡,何文秀給他說了是去看望阿公,他就記下了。褚雲降笑了聲,最終還是將他抱了起來,回:“等添添長大了再來,就不高了。”小家夥似懂非懂,皺著小眉頭思考了幾秒:“真的嗎?可是爸爸也住的很高,他都長大啦,還是要坐電梯才能上高高。”褚雲降聞言頓了幾秒,偏頭看向懷裡的小包子,解釋道:“爸爸住的高和阿公住的高,是不一樣的。”“哪裡不一樣?”小家夥不懂,緊跟著像是想明白了,笑嘻嘻地道:“我知道啦!爸爸要坐電梯,阿公不要!”褚雲降頓了片刻,覺得這個問題不太好解釋,小朋友也不懂什麼是生死,想著反正等他大一些的時候就理解了。剛準備抱著他繼續往上爬,就聽懷裡的小人興奮地說了聲:“我以後長大了也給爸爸在這裡買房子,這樣他就不用每天坐電梯啦!”褚雲降:“……”她覺得如果此時葉禾在這裡,應該會給褚禾易豎個大拇指,並且誇讚一句:“好樣的添添,大孝子!”*路闊早晨起來的時候,昨天隱隱發酸的胳膊已經徹底轉變成了鮮明的痛感。昨天從高爾夫球場離開時他就隻顧著開溜了,但凡晚一秒那女秘書都有要上他車的架勢,以至他拉伸都沒做完,這會兒連帶著背肌都陣陣酸痛。活動了一下肩肘,不小心動了下脖子,那股牽扯的痛感還在,他都多少年沒落過枕了,這舊疾未愈又添新傷。換完衣服,他一邊戴運動手表,一邊往門口走,正打算下樓晨跑,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戴好表,步履未停,繼續往門口走,拿出手機看了眼。老太太。他在玄關處頓下步子,細細想了一下最近應該沒乾什麼觸老太太黴頭的事兒,才放心地接了起來。嘴角剛揚起吊兒郎當的弧度,老太太那頭就忽然傳來很嚴肅的一聲:“你在哪呢?”老太太平時雖說喜歡戳著一陽指訓話,但鮮少這般嚴肅。他愣了愣,但還是笑著道了聲:“怎麼著?幾日沒見,您想我了?”一邊說著,一邊開門出去,手剛把門推上,就聽老太太重重歎了聲,沉聲質問:“孩子是怎麼回事?”語氣十分篤定,沒有絲毫的猶疑與不確定。“嗒”的一聲,他前行的步子瞬間定在了原地,嘴角的弧度也一瞬間斂去。須臾,他才扯了扯嘴角,戴著幾分薄笑,故作不明所以地反問:“您說什麼?”“你不知道我在說什麼?”這一聲反問,徹底將他心裡那絲僥幸儘數絞殺。整個心臟都跟著沉了幾分,腦海一一回憶了一下這段時間的細節,他明明處理得很好,怎麼可能忽然露餡。老太太這會兒在陵園,今日是來祭拜一位昔日老友。站在墓碑前,回首看了看下方隔了幾排的烈士墓。雖說她也有好些年沒見著褚雲降了,但那姑娘的長相實在是好認,她一眼就瞧見了。接著,又看了看被她牽著的小男孩,估摸著也就三四歲的年紀,濃眉大眼的。其實起初她也不確定,隻以為是這姑娘這些年已經成家了。就在她打算走的時候,忽然聽那孩子指著墓碑問阿公叫什麼名字,褚雲降耐心地告訴了他。可小朋友更加不解了,皺著眉小眉頭反問:“可是為什麼彆的小朋友都是跟爸爸爺爺一個姓,而我是和媽媽阿公一個姓呢?”她當時聽到後就怔了怔。褚雲降是怎麼回的,她沒聽清,隻記得那孩子又問了句:“那爸爸姓什麼呢?”這回她細心留意了一下,輕飄飄的一個音節從那姑娘嘴裡說出來,差點沒給她炸出心臟病。當即掏出手機給這逆子打了個電話過去。路闊滯了少頃,腦際與胸腔同頻震動,四肢末端發涼發麻。這一刻他想到的不是他要怎麼辦,而是她現在在哪,會不會被刁難。回過神後他急忙道:“您彆為難她,是我……”話未完,聽筒裡就傳來一聲低歎:“我為難她做什麼?”整個路家,那些年也就老太太挺喜歡褚雲降。老太太似是有些恨鐵不成鋼,咬牙道了聲:“你呀!儘乾混賬事兒!你爺爺遲早被你氣死!今晚給我回老宅來!”路闊聞聲頓了頓,問:“老爺子不知道?”他剛剛以為是從公司哪裡傳出去的音訊,下意識地認為第一知曉者肯定老爺子。老太太回:“能讓他知道?你大概是祠堂沒跪夠!”說完,也似是不想多費口舌:“行了,你晚上回來給我老實交代,掛了!”話剛說完,就緊跟著掐了電話。而後又站在原處看了看不遠處的小人。粉雕玉琢,蹦蹦跳跳的,細細看,倒有幾分路闊那小子小時候的模樣。想到這,老太太彎了彎唇,而後又看了眼站在孩子身邊的褚雲降,須臾微微歎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