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晏清好似沒看見祁願臉上的驚慌與訝異,依舊淡著神色看著她,十分耐心地放緩語調,又重複了一遍:“身份證和戶口本,是你自己拿,還是我幫你拿?”祁願的嘴巴微微張著,眉頭的褶皺依舊保持著先前的弧度,雙眸愣怔而又呆滯。這句話裡的意思,不言而喻。徐晏清神色依舊如常,靜靜地看著她,忽然拿出手機,播了個電話出去,聽筒內嘟了幾聲後,被接起,接著,一道男人的聲音從那頭響起。“哎?徐總,新年快樂,今天怎麼得空找我?”男人的聲音忠厚,卻又透著不可言說的威嚴。徐晏清忽然勾起嘴角笑了起來:“您好江局長,新年快樂。”說到這兒,他頓了半晌,才接著開口說道:“不瞞您說,今天是有個事想麻煩您一趟。”“您說。”得到爽快的應允後,徐晏清又低笑了聲,問了句:“今天能麻煩您安排人加個班麼?”話音剛落,電話那頭靜了幾秒,聲色遲疑地問了聲:“您這是……”徐晏清垂著眼睫,輕輕笑了聲,接著,緩緩開口:“我結個婚。”“嘭”的一聲,好似有什麼在祁願的腦際炸開。目光定定地看著身旁的人。他舉著手機,微微頷首,眉眼低垂,嘴角淺淺揚著笑意。給人一種他此刻好似真的沉浸在幸福中的錯覺。電話那頭又是一晌靜默,而後忽地笑了起來,連道了兩聲:“恭喜恭喜,當然沒問題,我現在就安排人過去,您大概什麼時候到?”徐晏清緩緩轉過了頭,目光落在祁願的臉上,眼底清冷一片,薄唇輕輕開合,道了聲:“半個小時吧。”江局長在那頭連應了兩聲,而後便掛了電話。祁願深攏著眉頭,目光一瞬不瞬地看著麵前的人,須臾,丹唇動了動,語調中帶著絲絲顫抖,開口道:“徐晏清,你瘋了嗎?”坐在前頭的小江,忽然發現局勢不太對,趕忙解開安全帶,開門下去了。“嘭”的一聲關門聲後,車廂內再次恢複寂靜。徐晏清低頭摁熄了手機屏,再次抬頭看過來,眼底的清冷也漸漸染上了層淩厲:“不是想讓我厭惡你麼,你成功了。”說完,他緩緩靠了過來,修長的指尖用力抬起她的下巴,濃墨似的眼眸中嫌惡之意翻湧,他幾乎是咬著牙低聲發出警告:“不要再拿死來威脅我,你如果敢死,林瑜、程青竹以及福利一院,我有千百種方法毀了。”一字字一句句,好似燒紅了的烙鐵,生生在祁願的心頭燙出一個又一個窟窿。下巴被他捏著,劇烈的酸麻,讓她下頷忍不住地顫抖,眼眶也陣陣發紅,眼神死死地盯著他,聲音沒有絲毫的威嚴,甚至柔弱不堪,低低發出了聲:“你敢。” 聽到她那毫無威懾力的警告,徐晏清嗤笑了一聲,鬆開她的下巴,緩緩坐直了身子,眉宇間染上了層篤定的底氣,眉梢微微揚了揚:“你看我敢不敢。”他敢。她怎麼可能不知道呢。他敢。徐晏清垂眸睨了眼麵前的人,單薄的身子在不自覺地顫抖,眼圈泛紅,臉色蒼白。他皺了皺眉,有些煩躁地挪開了視線,眼神透過車前擋風玻璃看向車外,語氣裡帶了層公事公辦的態度,淡淡開口道:“之前的條件不變,你跟我三年,我捧你三年。”他一邊說著,一邊從儲物格裡拿出了盒煙,慢條斯理地抽出一支咬進嘴裡,點燃後抽了一口,眉頭微蹙,緩緩吐出一口薄霧。而後,再次轉頭看過來,星眸濃沉:“隻不過,我得再加個條件。”說到這,他的目光在祁願的臉上打量了幾圈,勾了勾唇,語氣裡帶了些許輕浮,開口道:“三年內,你得生個孩子,為了確保孩子的合法身份,我們需要結婚,但不對外公開,三年期限一到,孩子歸我,你想去哪去哪。”他語氣平緩,神色帶了層鄙睨與高高在上。這一刻,他們之間的關係,真成了明碼標價的交易。好似今早與剛剛,溫柔地親吻她的人不是他一般。祁願沒有說話,依舊定定地看著他。見狀,他挑了挑眉,嘲諷地勾了勾唇:“需要我說得更直白些嗎?”他深邃的眼眸,望進祁願已經逐漸平靜下來的眼底,眸光尖銳犀利,再次緩緩開口:“我需要你的子宮以及基因,畢竟……”說到這,他又頓了半晌,眼神再次輕浮地打量了一圈她的臉蛋:“你的樣貌不錯。”終於,他們之間僅存的那點溫存,在這一刻全然被撕破。他用最直白,最難聽的話,狠狠作踐了她,作踐了自己,也作踐了他們之間這些年的情分。祁願眼底的情緒已經完全歸於寂靜,可眼眶還是陣陣發紅,她輕笑聲,看著他點了點頭,說了聲:“好。”而後,動作利落地開門、下車,步伐堅定地朝屋子一步步走去。小江站在車外,綿綿的雪花在他發頂蓋了一層,他皺著眉,看了眼祁願離開的背影,又看了眼坐在車裡的徐晏清。他扭著頭,看向另一邊的車窗外,神色漠然,指間夾著的那抹星火,在一節節燃燒。小江重重歎了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門鎖“嘀哩哩”一聲打開,正蹲在地上擦地板的張姨抬頭看過來,愣了一下,趕忙站起來,開口道:“祁小姐,你回來了,剛剛中午先生打電話找你,說你手機關機了。”祁願脫了鞋進屋,低低回了聲:“我知道了,您忙吧,我拿個東西就走。”張姨聞言愣了愣,這才偏了偏頭,從落地窗看了眼屋外,看見徐晏清的車停在院子裡才笑了聲:“好的,地我剛擦過,您小心點。”祁願應了聲,提著包上了樓,打開主臥的房門走進去,熟練地拉開梳妝台下第二排的抽屜。一本紫紅色封套的戶口簿,靜靜地躺在一疊各類文件的上方。她半彎著腰,視線在戶口簿上停頓了半晌,才伸手去將它拿了起來,拇指緩緩頂開外殼。淺藍色的裡頁,深灰色的字體,登記著一些個人信息。忽然,“啪嗒”一聲,一滴晶瑩的**滴落在了姓名的那欄。溫熱的淚滴,在塑封層上形成一個不規則的小湖泊,扭曲了下方的那個名字。宋瑤。指尖又輕輕翻過一頁,那一頁的背麵,情況變更那一欄後麵的長框裡,清晰地寫著,死亡。忽然,寂靜的房間裡,回響起了一陣壓抑的哽咽聲。祁願的視線越來越模糊,淚滴源源不斷地滴落在塑封層上,暈染開大大的一片,而後滑落到下一頁上,朦朧了那一頁上她的名字與信息。車內,徐晏清默默抽完了一支煙,打開車窗,尼古丁的氣味瞬間散去,車廂內的溫暖也瞬間被刺骨的寒意代替。他轉頭看向車外的飄雪,又隔著雪幕看了眼房子,不知是想起了什麼,他忽然有些煩躁的皺了皺眉。又從煙盒裡抽出了第二支煙,叼在嘴上點燃了。今天早上,早膳席間,徐老爺子那副看似征詢他意見的模樣,實則是在給他上了把無形的枷鎖,他怎麼可能不懂呢。蔣徐兩家長輩的眾目之下,他如何反抗的了。四年前他想的是,他要明媒正娶,要花好月圓。現在。去他媽的明媒正娶、花好月圓。沒必要了。天堂太擁擠了,一起下地獄吧,誰也不要放過誰。祁願出來時,雪下的更大了。她緩緩走至車旁,拉開車門坐了進來。遠處的小江往這邊看了一眼,就急忙小跑了回來,拉開駕駛座的車門坐了進來。徐晏清轉頭看了她一眼,淡淡問了聲:“東西帶齊了?”祁願低頭撫掉身上的雪花,低低應了聲:“嗯。”神色波瀾不驚,好似真就逆來順受一般。徐晏清隻淡淡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視線,對著小江說了句:“走吧,先去雲庭。”小江頓了頓,抬眸看了後視鏡,才啟動了車子。行駛到雲庭時,徐晏清下車去拿戶口本,再回來時,身上穿起了一件卡其色的風衣外套。在風雪中,高大俊立,步步走近。坐進來後,依舊是是先前的那副神色與語氣,說了聲:“去民政局。”小江又是一陣無聲的歎息,重新啟動了車子。民政局。臨時被叫來加班的工作人員,在看到走進大廳的二人時,狠狠一愣,這倆人,她在電視和新聞裡,不知看過多少遍。但良好的職業素養,還是讓她很快收起了臉上的驚訝,笑著遞過去兩張表,讓他們填寫。兩人坐的有些遠,中間空下來的距離再坐兩個人都足夠。臉色都出奇的平靜與寡淡。工作人員各看了他們一眼,連平日裡照例要問的,是否自願等問題都問不出口了。祁願和徐晏清各自接過一張表,拿起一旁的簽字筆,伏案低頭,認真的填寫。男俊女靚,著實登對又養眼。但卻給人一種,奔赴刑場的錯覺。簽字筆在紙上“沙沙”作響,氣氛一時間靜謐的有些詭異。工作人員渾身不自在的扭了扭肩,又抬起手揉了揉脖子。須臾,這場無聲的煎熬終於結束,祁願和徐晏清都結束了填寫,一起將表格推了過去。工作人員扯著嘴角接了過來,細細看了一遍,又詢問了一遍:“祁願小姐?”祁願聞聲,頓了片刻,點了點頭:“是。”工作人員也跟著點了點頭,而後又看向一旁的徐晏清:“徐晏清先生?”徐晏清坐在凳子上,兩手撐在膝蓋上,淡淡應了聲:“嗯。”工作人員嘴角的笑意已經快要僵掉了:“好的,二位跟我來先拍個照片。”說著,就率先起身,往一旁的照相室走過去。祁願和徐晏清也跟著起身。火紅的幕布,閃亮的照明燈,以及工作人員笑著的提醒。“3”“2”“1”哢嚓——一切辦妥後,工作人員將兩本嶄新的紅本本遞過來,笑著說了聲:“新婚快樂。”祁願看著那金燦燦的國徽下,同樣金燦燦的三個大字——結婚證。忽地輕笑了一聲。新婚快樂。新婚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