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沒想到,剛下樓,就和端著熱牛奶從廚房出來的蔣女士撞了個正著。母子倆站在那大眼瞪小眼對視了幾秒,蔣女士眼神狐疑地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這大晚上的,去哪兒呀?”徐晏清頓了半晌,大腦飛速轉了一圈,一本正經地開口:“路闊他們喊我去打牌,您早點睡啊,不用等我。”說完,就準備朝門口走去。可就在路過蔣女士身邊時,蔣女士忽然幽幽來了句:“等會兒。”這一聲兒結結實實地把徐晏清給定在了原地,好半晌沒敢轉頭看她。要是擱以前,他早就溜沒影了,今天特殊,他著實有點心虛,加上蔣女士這人,鬼精的很,他是真怕搞不好,給看出端倪來。蔣女士將手裡的牛奶杯放到了一旁的茶幾上,而後兩手抱臂地走過來,一臉狐疑地前前後後,左左右右把自家兒子打量了個遍。“下午去哪了?急急忙忙的,外套丟家裡都沒穿。”蔣女士繞了一圈,最終在徐晏清麵前站定步子,眼神直勾勾地看著他的眼睛:“還有,路家今天一家子不是回上海了麼?”完了,他給忘了。每年初一,路闊一家子按慣例都是要回上海看望路闊的外公外婆的。蔣女士的目光這會兒就像個偵察機,在徐晏清的臉上來回掃,直接給他嚇出了一身汗。大腦飛速運轉了片刻,忽然靈光一現,臉上表情故作為難,皺著眉糾結了半晌,才緩緩開口道:“是啊,他……有些事拜托我幫個忙,有點急。”蔣女士的眼睛這會兒幾乎快要眯成一條縫了,顯然並不相信他這個說法:“什麼事兒啊?”徐晏清見狀,抬起手撓了撓鼻尖:“三年前那事兒,您又不是不知道。”這話一出,蔣女士愣了愣,原本眯著的眸子也驟然睜開,一臉的不可置信:“和……和那姑娘有關?”對不起了兄弟,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徐晏清鄭重地點了點頭:“您就彆問了,也當作不知道就行了。”蔣女士這才反應過來,趕忙捂住了嘴,點了點頭:“行,我知道了,你趕緊去吧。”這三年前路家那事兒,他們這一圈兒的人誰不曉得呀,鬨得沸沸揚揚的。徐晏清點了點頭,又笑著給自家老母親一個臉頰晚安吻:“嗯,您早點睡,老頭子今晚喝不少,您費點心。”說完,就徑直走了出去,一直到走出了院兒門,他才呼了口氣。雖然感覺有點對不起路闊,但問題不大,他混出來就行了。想到這兒,愧疚心有點作祟,於是還是掏出手機給路闊發了個消息。——乾嘛呢?發出去沒一會兒,那頭就有了回複。——乾嘛,小爺和老爺子煮酒論英雄呢。徐晏清我這手機頓了半晌,思忖了半晌,還是又發了條信息過去。 ——城南的那塊地,我讓你百分之三十的利率。幾乎是立刻,路闊就回了條長達三十秒的語音信息。徐晏清一邊點開,一邊往胡同口走去。“我艸!親兄弟,一句話,以後小爺為你上刀山下火海,我就說,你這小子打小就仗義,行,我攤牌了,咱這一圈兒裡,就屬你那臉長得比我帥點,好人呐好人,好人一生平安。”最後一句,他說得頗有“感激涕零”的味道。徐晏清沒忍住,笑了一聲,瞬間,心中那點兒愧疚**然無存,也沒回,將手機又放回了兜裡。可剛坐進車裡,就忽然起來自己晚上喝酒了,於是頓了半晌,又從車裡出去,走到外麵打車去了。他先回了趟雲庭,進門後燈都沒開,徑直走去了書房,隻開了盞燈,而後半彎下腰,拉開了辦公桌下的抽屜。視線在看到安靜地躺在裡麵的那個白色的小盒子後,頓了半晌,才伸手將它拿了過來。捏在指尖端詳了片刻,他才彈開了蓋子。純黑絲絨的內托裡,放著一對婚戒。女款是一枚鑽戒,精致華美,頂端的鑽石在戒托上,閃耀著點點璀璨的光芒,一旁的男戒則是一枚樸素的鉑金素圈。兩枚戒指在小盒子裡相互緊挨著,燈光柔柔地傾瀉而下,為它們鍍上了層溫柔旖旎的色澤,光影在亮亮的戒圈上陣陣流轉。徐晏清垂著眼眸看了半晌。這是他四年前就定製好了的,那時候宋瑤還在,一切都還是最初的模樣。他的計劃是在祁願畢業那天和她求婚的,可……“咯噠”一聲,蓋子在他指尖的作用力下,輕輕合上了。徐晏清到景園時,張姨正準備熄了所有的燈回屋休息,見他來了趕忙迎了上來:“先生,您吃過飯了麼?”徐晏清低頭換了鞋走進來,點了點頭:“嗯。”而後視線環視了一圈,也沒看見祁願的身影。張姨似是看出了他的眼神,笑著答了句:“祁小姐吃完飯就回樓上休息了。”說到這,張姨頓了半晌,看了眼徐晏清到臉色,才又接著開口道:“不過祁小姐今天晚飯沒吃多少,情緒不太高的樣子。”徐晏清聞聲頓了頓,而後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您休息吧。”張姨笑著應了聲:“您和祁小姐要是待會兒想吃夜宵,就叫我。”徐晏清點頭應了聲,而後張姨便回了屋,他也熄了樓下的燈,上樓去了。一路從走廊走去主臥,他都沒開過道燈,甚至連步子,他自己都沒察覺,刻意地放輕了。走至主臥門口時,他手握在門把上,蹙著眉頓了半晌,還是打開門走了進去。室內靜悄悄的,隻有空調和加濕器工作時發出的輕微聲響。落地燈開著,柔和的光芒照亮**蓋在被子下那鼓鼓的一小團。是祁願。她應該是睡著了,背對門口側臥著,絲毫沒有被開門聲驚動的現象。他撐著門,站在門口頓了半晌,才關上門,緩緩走了過去。**的人睡得很安穩,雙眸緊閉,纖長的睫毛輕輕顫動,燈光在她小巧挺立的鼻尖上落下一小塊亮亮的光影,再往下,豐潤的紅唇,輕輕抿著。徐晏清立在床邊,垂眸看了她的臉片刻,接著將視線緩緩移到她交疊著放在枕邊的手上。指節修長白皙。他頓了片刻,半蹲下去,從兜裡掏出戒指盒,彈開蓋子後,兩指輕輕捏著那枚女戒,懸在半空凝視了片刻,又將視線移到**人的臉上,看了她幾秒。須臾,才輕輕握過她的左手,托著她的手掌,垂著眸子,緩緩將戒指套進了她的無名指。做完這一切後,他又握著她的手,注視了她的臉片刻,最後微微蹙起了眉頭。他又想起了下午對她說的那些話。一定要這樣嗎?你一定要讓我們之間的關係變成這樣嗎?須臾,寂靜中傳來一陣輕微的歎息,他將手心裡的手遞到唇邊,輕輕吻了一下她無名指上的那枚戒指。等徐晏清換完睡衣,祁願已經換了個姿勢,麵對另一邊側臥了,整個人也往床中央挪了幾分。他蹙著眉,在窗邊立了片刻,決定出去,去客房睡。可就在他轉身的那一刻,身後傳來一陣戒指掉在地上的“咕嚕嚕”聲。他愣了一下,轉頭看過去。祁願的左手搭在了床邊,指尖往下垂著,無名指上空空如也,於是,他這才將視線挪至掉落在地上的那枚戒指上。走過去將它拿了起來。而後又抬頭看向**的人,她這些年瘦了好多,當年量指定做的戒指,現如今竟顯得大了不少。忽然,一陣莫名的酸澀輕輕撞擊了一下心頭。他撐著腿站了起來,走去樓下,找到儲物室裡的針線盒,選了一卷紅線出來,將戒指捏在指尖,細細的一圈圈纏繞。他記得外婆手上的那枚戒指,也是這般用紅線纏過的。聽她老人家講,戒指初買的時候也是大了的,那時候外公還是個窮小子,為了買那枚戒指,花了大半年的工資,可買回來發現大了。外公本想去改一下尺寸,可改工的人工費也要不少,於是又灰溜溜地回來了。外婆當時笑著打趣說:“那就放著吧,等我吃胖些就能戴了。”但外公怎麼說都不肯,當時外婆在一家報社工作,女同事們都很時髦,戒指首飾樣樣俱全。外公也不想就外婆一人沒有,而且兩人當時也是快要結婚了的。最終,那枚戒指還是戴在了外婆的手上,隻不過戒圈上多了一圈外公親自纏上去的紅線。後來,外公發了家,好幾次想給外婆把那枚戒指換了,可她卻都不肯,好些金銀首飾,她也不戴,就一直戴著那枚戒指。期間還丟過一次,老太太急了好久,好在最後找回來了。這故事他從小聽蔣家好些親戚不知講了多少遍,也不乏有些親戚不理解,這麼大的家業,還缺那一枚戒指嗎?那時候外婆也不解釋,隻嗬嗬笑。後來在二老金婚紀念日那天,又恰逢蔣家一個舅舅和舅母在鬨離婚,老太太喝了點兒小酒,眼含淚意的當著一家子小輩麵兒,說了一襲話——“你們年輕人啊,看到新鮮的玩意兒了就想要,東西壞了就想換,人這一生其實很短,能留住的東西並不多,換了又換,終歸還會覺得是最初的好,畢竟,那也承載了不少更勝於這東西本身價值的意義,不是麼?”老太太說完後,又看了眼那對正鬨離婚的舅舅和舅媽,說了聲:“人這一生很短的,隻夠愛一個人。”那時候十八九歲的他,還是個半大小夥,卻是牢牢記住了這句話。一生很短,隻夠愛一人。想到這,徐晏清頓了片刻,手裡的線也纏完了最後一節,綁牢後,舉在半空,看了半晌。眉頭也在這無聲的注視中漸漸蹙了起來,須臾,發出一聲低低的歎息,而後,將戒指握在掌心,上了樓。
第53章 一生隻夠愛一人(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