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間,仿若有一條時光的洪流從遙遠的山脈間洶湧而下,裹挾著過往的點點滴滴,澎湃而又壯烈地衝向祁願的腦際。她提著裙擺的手,指尖扣著裙擺的布料,深陷進了掌心的肉裡,表情僵硬,臉色蒼白。趙知苑在原地頓了頓,臉上的笑意也緩了稍許,緩步走過來,柔聲道了句:“小願,好久不見。”眉眼帶笑,表情柔和。會場的燈光落在她**著的,瑩白的肩頭上,唇色鮮豔,無論是氣質還是容貌,都很出色。和記憶中那個蒼白無力的少女完全不是一個人。但這一刻,祁願卻忽然覺得燈光好像亮了幾個度,直刺得她眼眶陣陣發痛,泛起一圈濕意,周圍的一切都在這驟亮中變得不清晰。她頓了片刻,忽地移開了視線,淡淡道了聲:“好久不見。”語罷,就欲轉身離開。趙知苑見狀趕忙往前跨了兩步,皺著眉,神色略微焦急地喊住了她:“小願,我們能聊聊麼?”祁願轉身的動作倏地頓在了原地,提著裙擺的雙手,用力蜷緊,指尖陣陣泛白。“趙小姐?!”忽然,從遠處的人群裡,走來了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表情略微驚訝,語氣裡還帶著稍許的諂媚。這一聲兒,也將祁願正欲離去的腳步給喊得頓在了原地。趙知苑聞聲愣了愣,在看清來者的容貌後,笑著點了點頭:“您好。”她沒認出來是誰,但大抵是和趙家有什麼生意上往來的合作商。來者笑著連應了兩聲:“你好你好。”而後又將視線轉到祁願的臉上,表情震驚地愣怔了片刻,轉頭看了趙知苑一眼,才有些勉強地扯起嘴角,叫了聲:“趙四小姐。”“咚”的一聲,好似有一記狠錘重重擂向了祁願的心頭。震得她脊背發麻,整個人僵硬地愣在了原地。“嘩啦啦”忽然,一陣玻璃杯倒塌聲從遠處的香檳台處傳來,有服務生不小心撞到了香檳塔。男人聞聲轉身看了一眼,而後皺起眉頭,怒氣衝衝地往那邊走過去:“怎麼回事啊你,搞什麼東西啊!”隨著怒斥聲的遠去,祁願和趙知苑之間再次靜了下來。祁願僵在原地,全身的每個骨頭縫都好似粘連在了一起,她也終於將視線看向了麵前的人。趙知苑立看著她,蹙著眉頭,神色哀傷地緩道了聲:“爸媽很想你。”一時間,四周都好似靜了幾個度,時間滴滴答答地流逝。很久後,祁願鬆開了捏著裙擺的手,譏諷地輕笑了聲,神色冷漠,眼圈陣陣泛紅,嘴角反挑起一抹弧度,丹唇輕輕開合道:“趙小姐,您是不是忘了,趙家隻有你一位千金。”那一刻,她眸光銳利冰冷,幾分薄淚蓄在眼眶裡,卻也擋不住眼底那隱隱的恨意。 趙知苑的眉頭又擰緊了幾分,眸光憂傷地走上前來,想伸出手抓住祁願的胳膊,但伸到半道,還是頓住了,又將手收了回來。“不是這樣的小願,你和瑤瑤永遠都是趙家的……”“知苑。”趙知苑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祁願冷冷地開口打斷。此時的她,表情已經恢複了一慣的清冷,眼眸淡淡掃了眼遠處正亂作一團,收拾著香檳台的人群,而後又將視線挪了回來。眼眶裡的薄淚已經斂去,眸光平緩,沒有任何溫度地開口:“我對你尚有一絲憐惜——”說到這,她停頓了幾秒,剛剛淡下去的眼圈,又開始回紅,淚意上湧,兩片紅唇貼在一起,輕輕顫了顫,才再度開口:“隻是因為,你的身體裡,有著一顆屬於宋瑤的腎臟。”恰逢此時,會場的大門被推開,屋外長廊上亂竄的風好似在這一刻找到了出口,呼呼啦啦直往內鑽。刺骨的寒意掠過人們**著的肌膚,激起一陣顫栗。趙知苑被這一席話給定在了原地,臉色也比先前蒼白了幾分,腳步趔趄地往後退了幾步。祁願又淡淡看了她一眼,提著裙擺,轉身走了。徐晏清進來時就見到了這一幕,祁願冷著臉,提著裙擺大步離去,身後,趙知苑臉色蒼白地僵在原地。他愣了愣,眉頭緩緩蹙起,又看了眼祁願離開的方向,就欲追上去。路闊忽然在身旁拉了他一把,皺著眉頭提醒道:“今天什麼場合?你現在追過去是想把祁願推風口浪尖上去?”今天這活動,各行各業的人都有,其中也不乏許多和徐趙兩家來往密切的生意夥伴。他和趙知苑的婚約,早已是業內人儘皆知的事了。路闊看了眼遠處已經轉身離開的趙知苑,皺了皺眉:“她回來,你們不知道?不是說年後麼,怎麼今天也在這兒?”徐晏清的視線還追逐著在人群中穿梭的祁願,直到看著她打開內側陽台的門,走到陽台上去後,才收回了目光。蹙了蹙眉,有些煩躁地回了聲:“不知道。”彆提他了,連趙家都沒有一點兒信。路闊又看了眼祁願消失的方向,鬆開了拉著徐晏清的手,無奈地看了他一眼:“現在打算怎麼辦,趙知苑提前回來了。”這已經不單單是提前回來這麼簡單了。她這一提前回來,很多事都得跟著一起提前。徐趙兩家會提前商議兩人的婚事,如何安置祁願這個問題也被提前提上了日程。想到這兒,連路闊這平時不上道兒的人都跟著感覺有些煩:“總不能,你真打算金屋藏嬌啊?”徐晏清聞聲頓了頓,低垂的眼睫往上抬了抬,眉頭蹙起稍許,拇指輕輕轉了轉無名指上的戒指,抬起頭淡淡說了聲:“沒有。”路闊淺淺斜了他一眼,從一旁的酒台上拿起個高腳杯,端起醒酒器,倒了小半杯出來,托在掌心裡晃了晃,輕輕抿了一口,挑眉問了聲——“那是你大徹大悟,打算放棄小七月,和趙知苑好好過日子了,還是你爸在外頭有個私生子,徐家的大業終於不指望你了,任憑你在外頭不合法同居了?”徐晏清抬眸看了他一眼,抬起步子往祁願去的那個陽台走過去,淡淡說了聲:“合法。”人都已經走了,路闊都還沒從那個“合法”裡反應過來,皺著眉前思後想了一陣後,忽然靈光一現,整個人一下子愣住了。嘴巴微張,口中的紅酒,嘩啦啦流了出來,順著下巴灑進了手中的高腳杯裡。很久之後,他才如大夢初醒,低低的,一連:“我艸,我艸我艸!”了好幾聲。恰逢周祈年從會場大門進來,端了杯香檳,吊兒郎當地走過來,用肩膀撞了他一下:“艸誰呢在這兒?”路闊這才緩過神來,將手裡的杯子重重擱在了台子上,抽了一方餐巾擦了擦嘴,低聲說了句:“瘋了瘋了,徐晏清這丫他媽的瘋了。”說著,就大步追了過去。徒留周祈年一臉懵逼地站在原地,抓耳撓腮了半天也沒明白什麼意思。祁願去了陽台,可剛走到陽台前,她就愣了愣。林西爵一身西服,倚在陽台的防護欄上,在抽煙,身邊還貼了個名不見經傳的十八線小女星。看得出來姑娘很熱情,神色雀躍的同他搭話,軟弱無骨的小手,指尖有一下沒一下的在他搭在防護欄上的手背上畫著圈。一邊畫,還一邊勾著眸子,含情而又挑逗地看著他。林西爵的神色漫不經心,有一搭沒一搭地抽著煙,挑眉回了幾句。神情輕浮而又帶著點兒不由明說的魅惑。在祁願打算轉身離開時,小女星忽然站直了身子,從隨身的小包裡掏出了張房卡,塞進了他西裝外套胸口處的小口袋裡,而後笑著看了他一眼,轉身朝門這邊走來。兩人堪堪打了個照麵,小女星絲毫沒有被撞破後的尷尬,十分坦然地衝祁願微微一笑,而後搖曳身姿地離開。林西爵這才抬眸看過來,勾著嘴角邪魅一笑,他那張陰柔感十足的臉瞬間又多了一絲魅惑,抬起一隻手揮了揮。“好巧啊,小祁願。”祁願愣了愣,還是抬起步子走了進去。這兒的陽台麵對的是酒店內的花園,歐式的設計風格,大理石的小道,間隔著隱沒在修剪整齊的灌木叢間,花園的中央是個立著丘比特雕塑的噴泉池。祁願沒說話,走過去從包裡拿了盒女士香煙出來,剛抽出一支,就聽“噗呲”一聲兒。林西爵劃燃了打火機,遞了過來,隔著火苗,眼含笑意地看著她。祁願頓了頓,煙捏在指間,動作不太熟練地將煙頭湊到了火苗上,點燃後遞到嘴邊,說了聲:“謝謝。”林西爵聞聲笑了一聲:“客氣。”說這,拇指輕輕一推,熄了打火機,拿在手心裡把玩著,身子往後靠了靠,曲著胳膊肘搭在身後的防護欄上。目光鎖定陽台門口,那抹正從會場內大步走來的身影,嘴角的笑意更勝。“你上次拒絕了我那個完美的提議,我可有點失望呢,真不打算再考慮考慮了?一箭雙雕,多有意思啊。”說著,就將視線從徐晏清的身上挪開,轉而笑眯眯地看向祁願。祁願聞聲頓了頓,抬起眼睫看向麵前的人,神色十分淡漠:“照林先生這麼說,站在我的立場上,不應該是所有人都要有懲罰麼?”說完後,她頓了半晌,才又接著開口:“還包括您,不是麼?”聞言,林西爵嘴角的弧度不降反升,好似早就料到她會這麼說一般,但還是裝作一副受傷的表情,說道:“小祁願,你可真是和幾年前一樣狠心呢!”說完後,眸子又淺淺掃了眼陽台門後那抹即將到來的身影,彎起眉眼,笑得露出一口森森白牙,低低說了聲:“那就先玩個有意思的遊戲吧。”說這,忽然俯下身子,朝祁願湊了過去。祁願沒料到他會忽然有這番動作,身子下意識的往後退了退,直到後背抵在了身後的防護欄上,梗著脖子向後仰去,直到退無可退。可林西爵好似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嘴角帶著邪魅的笑意,臉一寸寸逼近,就在鼻尖即將互相碰上之際,祁願匆忙抬起手抵住了他的胸膛。林西爵的雙手撐在祁願腰兩側的防護欄上,頭微側,原本看著她飽滿紅潤的唇的雙眸往上抬了抬,望進了她的眼睛裡。咫尺之距,氣息交融。祁願蹙著眉,也抬眼望進他的眼眸裡。須臾,林西爵勾起嘴角笑了一聲,距離也就停在了這裡,但卻忽然抬起手,拇指放在她的唇上,用力一擦。原本服帖地抹在唇上的口紅,被抹得暈開,模糊一團。接著,就聽“嘭”的一聲,陽台的門被推開。林西爵眼中的笑意更甚,而後直起了身子,神色慵懶地轉過了身,看向來者,語調微微不滿地開口:“徐總,您總是這麼擾人雅興呢!”祁願聞聲忽地一愣,抬起眼眸看向陽台的入口。徐晏清站在那,孤傲冷峻的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眼神冷冷地看向她,而後緩步踱了進來。他今天西服的樣式和顏色都比較中規中矩,白襯衫、黑領帶、黑外套,襯得他整個人挺拔有型,氣勢也淩厲了幾分。祁願還靠在防護欄上,垂在身側的手下意識的捏拳。陽台的門,在他身後“嘭”的一聲關上,屋外的天已有漸漸黑沉下來的趨勢,花園內的路燈“噔噔噔”一路亮起。暈黃、柔和。徐晏清緩步踱了過來,而後將視線挪至林西爵的臉上,薄唇輕啟:“林總倒也是一直改不了覬覦彆人所有物的習慣。”林西爵聞言頓了頓,偏眸掃了眼祁願,而後忽地笑了起來:“哦?是麼?”徐晏清也緩緩揚起了嘴角,轉頭看向祁願:“怎麼,這是還沒告訴林總,我們已經結婚了麼?”祁願聞聲愣了愣。麵前的人雖然嘴角帶笑,可眼底卻是冰冷一片,園內柔和的燈光在他臉上落下一片晦明的光影,微風浮動他額前的發。她頓了片刻,將視線從他的臉上挪開,看向了彆處。林西爵聞言也微微一愣,各看了兩人一眼,嘴角的弧度僵了片刻後,又加深了幾許笑意:“那看來我隻有恭喜的份咯。”話是這麼說,可語氣裡卻全然沒有恭喜之意,又淺笑著看了二人一眼:“那我先走了,新婚快樂啊,小祁願。”說完,帶著那一臉意味不明的笑意,直起身子,往陽台門走去。剛走近會場,助理就迎了上來。他勾著唇,指尖輕輕開合了一陣手心裡的打火機,眸光深不見底,問了聲:“安排好了?”助理抬頭看了他一眼,彎了彎腰:“好了,林總。”林西爵嘴角的弧度又深了幾許,垂眸看了眼掌心裡的打火機,而後抬起步子離開。好戲要開始咯,小祁願。陽台的門開了又關,四周再次陷入寂靜。祁願頓了頓,視線還看著彆處,沒有挪回來。氣氛默了半晌,室外的風呼呼地從二人之間吹過,天色持續黑沉,在天邊暈染開一片墨色。餘光裡,徐晏清靜靜地站著,半晌後,他往前踱了幾步,接著,一陣衣料摩擦聲傳來,祁願忽然感覺肩頭一熱。那帶著他氣息與體溫的西服外套蓋在了她的肩頭,手中已抽了大半的煙,被他拿走,彈滅了煙頭的星火後丟進了一旁的垃圾桶。她愣了愣,剛轉頭看過來,腰間就環過來一隻大手,用力一攬,她趔趄著撞進了他的胸膛,頭微微仰起,剛準備開口說話,他就忽然低頭湊了過來。微涼的薄唇,貼上她的。一點都不溫柔,甚至有些粗暴地一通吮咬,接著,霸道地敲開她的齒關,舌頭**。祁願剛抽過煙,唇舌間還殘留著女士香煙淡淡的果香。她愣了愣,反應過來後,掙紮著要推開他,可腰被大力攬著,左手貼在他胸前,也被擠壓著動彈不得。他也好似料到她要有下一步動作,空著的那隻手一把扣住她正欲抬起的右手,反扭著摁壓在了她身後。而後半擁著她一路糾纏去了牆角,將她禁錮在那一隅縫隙裡,唇舌依舊在她口中霸道粗魯的攪弄,似是想洗刷著什麼,舌尖深深探進她口腔裡的每一處。祁願整個人都被壓得貼在牆上,一牆之隔,裡麵就是吵吵嚷嚷的會廳,偶爾還有路過的人,互相交談著走過。“知苑!”忽然,陽台門的內側傳來一聲路闊的呼喚。祁願狠狠一愣,掙紮的動作也頓時停住,察覺到她不再抗拒,徐晏清的動作也溫柔了些許,但卻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好似根本沒有聽到那一聲兒似的。屋內。趙知苑剛走到陽台門口,正欲開門走出去,就被路闊叫住了。路闊剛趕到,氣息還有些微喘,眼神淺淺瞄了眼陽台,從這個視角看過去,陽台上空無一人。“你……你怎麼今天回來了,都沒聽說。”趙知苑聞聲頓了頓,有些心不在焉地笑了笑:“陪公司老板來的。”自她入職Queenie Jones以來,從來沒有在媒體前露過麵,今天算是首次以首席設計師的身份在媒體前亮相,也是公司臨時決定的,加上她也想給家裡有個驚喜,也就沒提前通知。路闊點了點頭,視線四下掃了掃,接著說了聲:“那個……祈年他們也在,這麼久沒見,一起去聊聊?”趙知苑聞聲愣了愣,抬眸看了眼陽台,垂眸應了聲:“好。”聽到應允後,路闊暗自呼了口氣,也看了陽台一眼,就帶著趙知苑走了。陽台內,在聽到路闊帶著趙知苑走後,徐晏清才放開了祁願,一手撐著牆麵,一手撐在另一側的防護欄上,將她禁錮在夾角裡。兩人額頭抵著額頭,祁願垂著眸子看著他的胸膛,微微喘著氣,雙頰微微泛紅,唇上的口紅已經全沒了,但卻依舊鮮豔欲滴,閃著些許水澤的亮光。過了許久,才說了聲:“外麵有媒體。”徐晏清垂眸看著她,淡著神色應了聲:“嗯。”好似根本不在意。祁願皺了皺眉,想從他和牆之間的夾角裡出去,但麵前的人依舊像一堵牆一樣杵著。她抬眸看過去,皺著眉頭看向他眸光波瀾不驚的眼底,氣急敗壞地說了聲:“他沒親我!”徐晏清聞聲也淡淡抬起眼眸,看進她的眼底,胳膊依舊筆挺地撐在她的臉側,陰陽怪氣地問了聲:“那你很期待?”“……”祁願深吸了口氣,不想和他在這個話題上爭論,彆開臉,看向護欄外花園內的景致,冷聲譏諷道:“你正牌未婚妻在外麵,你和我在這苟且,不會良心不安嗎?”徐晏清聞聲挑眉哼笑了聲:“你說呢,徐太太?”“你……”祁願轉頭看過來,卻無力反駁,於是又將視線挪了開來,淺淺一個轉眸間隙,看見了那枚他還戴在手上的戒指上。她愣了愣,拇指下意識地摸了下自己的無名指。徐晏清也注意到了她的視線,順著她的目光淺淺看了眼自己撐在牆上的手,而後緩緩直起了身子,將祁願從他的禁錮中放了開來。接著,往後退了幾步,倚在了防護欄上,從兜裡掏出了盒煙,抽出一支叼在嘴上點燃,微蹙著眉頭吸了一口,而後抬起眉眼淡淡地看過來。“剛剛聊什麼了?”祁願這才將頭轉了過來,看向他,勾起唇,語調譏諷地開口:“你是問我和林西爵聊了什麼,還是作為趙家四小姐的身份和趙家正牌小姐聊了什麼?”話音剛落,徐晏清抽煙的動作忽地狠狠一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