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一定舍得。”君拂犀嗤道,“你可是走了師父的老路,無情至極!”藺容不置可否,揮劍的聲音依舊在繼續。君拂犀則已經閉上了眼睛,九極陰陽絕殺輪轉陣,疊加滅魂陣。發動之後,人會沉浸在混沌之中,逐漸放鬆下去,失去反抗能力,最終被一招絕殺,被他安置在陣法中的刀刃斬去頭顱。是了,他給藺容送去的九具屍體,就是他嘗試布下此陣時的試驗品。對付藺容,他一向謹慎,研究了多次,此陣才最終成型。沒想到他針對藺容那麼久,最終卻要跟這個他最厭惡的人,一起死在他親手布下的陣法裡,真是諷刺。黑暗和混沌裡,君拂犀放鬆全身,等待死亡未必是難熬的。在知道自己一定會死的結果後,最先想到的是他生前的種種不甘,求而不得,舍而不能。貪嗔癡妄愛欲憎……但是知道自己必定要死後,那些未能達成的願景,似乎沒那麼重要了。就這樣吧……可是既然如此,他這一輩子堅持的,到底是什麼呢?從生到死的這一遭,他又做了什麼呢?大抵,不過是世間一粒塵埃,大荒一隻蜉蝣,俯仰天地間,執拗的做的一場不能回頭的夢吧。時候到了。沉於夢,耽於夢的人,都該醒了……叮鈴一聲脆響,似於虛無而發。是寶劍撞擊到某物的聲音。君拂犀睜開眼睛,漆黑的迷霧裡,五感閉塞,感受不到時間的流動,本以為睜開眼睛看到的也隻是無儘的黑暗而已。結果,他還是能看清眼前的景象。有光?不僅如此,映入眼簾的是那個曾讓他深惡痛絕的白色身影,手持長劍,與從桃林深處發出的刀刃相撞——他設置來斬入陣人首級的刀,直接被藺容用劍砍成兩半!藺容拿的究竟是何等利器!君拂犀來不及驚訝這些,更令他訝異的是,“陣法竟然被你破了!你把九個陣眼都毀了!”藺容淡淡一笑,“拂犀師兄,除了破壞陣眼之外,並非沒有彆的破陣方法。”他並沒有破陣,也沒有打算找陣眼。被君拂犀所殺,砍了頭顱做陣眼的九個人,是他親自挑選培養出來的,為他所用的人,他一向善待有嘉,自然不會讓他們死後,屍首分離,無法好好安葬。這與有情無情無關,若對自己的手下都無法安置善了,令人心寒,失了人心,今後便不會再有人為他做事了。當時他料到君拂犀煽動氐族部落攻打昭國時,並不知道君拂犀是要對他的人下手,這是他的過失,就更無法對這九個人置之不理。“我所做的,是改陣。”九個陣眼無論如何都不能動,故而藺容隻是想辦法摸清陣法的軌跡,稍作更改,讓陣法從未君拂犀掌握控製,變作為他掌握控製。 並且逐漸將陣法的攻擊力,和絕殺滅魂的地方處理掉,失去了殺傷力的陣法,除不除都沒有關係了。“改陣的難度,和破陣的難度,拂犀師兄是清楚地。”君拂犀消化了現狀,低頭默然。這他自然知道。之所以解除陣法第一想到的是破陣而非改陣,就是因為陣法一道萬變不離其宗,由陣眼成型,找出陣眼破除即可。若想將陣法更改,並且轉為自己所用,不光要陣法造詣與設陣者相同,甚至超過,還要清楚熟悉陣法的每一個脈絡。難度太高,故而遇上陣法,基本上不會采用這種方式。可是藺容竟然用了,還成功了!君拂犀暗暗咬牙,那豈不是說,藺容的陣法水平超過了他,他又輸了!“拂犀師兄,這就是你最高的陣法水平了吧,可我依然破解了。”藺容眯起雙眼,轉身望向君拂犀,“你早該知道,你超越不了我的。”“你對我的針鋒相對、陰謀詭計,我都一一接招,從不多說什麼,但是這次,拂犀師兄,你過火了。”藺容瞥向他,“本君放任你,是讓著你,告訴你無論你苦心孤詣了什麼,本君都能正麵破除,可你,不該牽扯到旁人。”“挑動氐族部落、殺我手下、牽扯到闕兒……若有下次,拂犀師兄,本君就不會這般好說話了!”君拂犀心下一凝,頓覺腳下生寒。藺容這話並不是在開玩笑,回想以往他次次計謀,似乎每次藺容都早知道是他,卻事先不加以防備,都是等到他的計謀奏效了,才正麵解除。可是這次他動作太大,已經觸碰了藺容的底線,所以下一次,他不會再如此了?君拂犀剛剛在混沌的陣法中動搖了心境,現下還未穩固,再聽藺容的話,連該如何回答都不知了。陣法已經沒有約束力了,君拂犀呆不下去,轉身運輕功掠出桃花林離開,憑著嘴硬,最後丟下一句話道,“等到下次再說吧!”藺容,“……”斂眸收劍入鞘,對待同門師兄,藺容不會下殺手,君拂犀逃走,他自然也不會去追,也沒力氣去追。改陣一法,說起來輕巧,但他也耗費了儘一天的時間。君拂犀啟陣是白天,他將陣法化作沒有殺傷力的陣法的現在,已是月朗星稀。何況他還分著精力,關注著闕兒身處的幻陣,無論是體力還是精力,都幾乎要被耗儘,實在是有些撐不住。但是這次,君拂犀做的確實過分了,是該給他點教訓,不能讓他再放肆了才是。尤其是,還牽扯到闕兒……想起那個小笨蛋,藺容不禁眸光軟軟。他這邊的事情解決了,幻陣也到了破除的時候了。她現在應該是在桃花潭的位置吧……藺容微微一笑,轉而去桃花潭找她。銀白月色下,水光粼粼,波光瀲灩。她回身下意識的就叫出了他的名字,令他心裡一片放鬆。伸出手攬她入懷……感覺真好。有人說,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彆重逢,他想這句話,大抵是對的。雖然真實的過去裡,並沒有她。他一個人度過了道門裡寂寥的歲月,一個人步入道門密地,取得傳承。沒人在乎他是否為人欺負,更沒人心疼他為他療傷。他本來已經習慣,其實……隻是沒有得到過溫暖罷了。等嘗試過為人溫柔以待的滋味後,再回到落寞中去,是十分難耐的。好在,當荒原失去了所有希望,他找到了他的光。忍不住收緊手臂,把懷裡的人抱好,藺容閉上了眼睛。這個,決不能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