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無瀾緩緩伸手,攥住一支簽,“能讓泫王世子親自算一卦,是下官的榮幸。”揭開手裡的簽文——大凶。冷無瀾呆了呆,麵上並未表現出來,拱手道,“下官會做好準備的,多謝世子。”藺容擺擺手,自己從竹筒裡抽出一支簽,遞給冷無瀾,“本世子再送你一支簽,等你去見了昭帝之後再看。”冷無瀾縱然不解,卻也順從的接住收了起來,“多謝。”隔日,天光未明,遠在早朝之前,冷無瀾換上朝服,步行入宮麵見昭帝。街上尚未有行人,故而無人發現失蹤了好幾天的禦史令大人出現了。昭帝驚訝於冷無瀾這麼快就回來了,並且還是自己一個人回來,立即予以召見。“你回來了,有沒有去見你母親?聽說你被綁架了,你母親著急的厲害,可知道是個姑娘綁走的你,就又放下心了,說你身為男子,怎麼也不可能吃虧……嗬嗬,靜允就會說笑,連自己的兒子都打趣。”冷無瀾不置可否,平靜的搖搖頭,“陛下,臣沒有去見任何人。”昭帝眯起雙眼,“哦?連你母親那都沒有打招呼,卻先來麵見寡人……無瀾,還是說,你隻想寡人稱呼你為禦史令?有什麼話就直說吧,寡人早該習慣你無時無刻的上諫了。”“是。”冷無瀾垂眸,將一封奏折呈了上去,那是他連夜斟酌遣詞寫出來的,言明王家的案子判理倉促,此案中尚有些許一點,可見並非王家獨自作案,幕後黑手另有其人,或許王家還是被陷害的那一個。昭帝隻簡單翻看了兩頁,便氣怒的砸到了冷無瀾的腳前,“你的意思是,寡人判刑不公?給王家的處置重了?”“王家、王家!仗著開國之功,在昭國作威作福,你瞧瞧收繳他們的資產,半個昭國都能被他們買下來,這是什麼?這就是狼子野心!”“憑他們的所作所為,滿門抄斬都不為過,寡人不過是砍了幾個人,流放了他們家,甚至還被王雍那個老匹夫找機會給逃跑了,你就來質問寡人的不公?那你可曾想過,王家草菅過多少人命,那些人命公不公!”冷無瀾麵色平靜,“下官隻是就事論事,不然,王家的作威作福,是陛下縱容的,他們草菅的人命,也是陛下默許的,這些帳最後究竟該算在誰身上,陛下心裡更清楚。”“王家案的起因是高將軍營地的怪病,而引發怪病的原因是王家給軍營殘次的糧草,但據下官了解,次等糧草隻會引起慢性腹瀉等症狀,拖延雖會致死,卻不會使人暴斃。”“那麼真正讓那些士兵暴斃而亡的毒,到底是誰下的,並沒有定論,下官隻想查清楚,真正給士兵下毒致使暴斃的凶手是誰。”昭帝冷笑一聲,“你說話的時候一直盯著寡人,可見凶手是誰,你心裡其實已有定論。” 冷無瀾斂下眸子,“下官不敢。”“你不敢?你說說你還有什麼不敢的。”昭帝哼聲道,“沒錯,下毒的是寡人,不過毒死了三個沒有行伍經驗的毛頭小兵,換得王家全部家產充盈國庫。”“往後幾年,賑災的銀子有了,開發水利的銀子有了,打仗的銀子有了,隻犧牲了三條人命,很劃算不是嗎?難不成你還要將寡人下罪入獄?”冷無瀾搖頭,“不能。”“既然知道不能,何苦上寡人麵前做無用功,”昭帝意味深長道,“寡人寵愛你母親,因為她是寡人的女兒,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你,是因為你是她的孩子,可同樣的,你也是寡人最討厭的那個人的孩子,寡人對你的忍耐是有限的,不要挑戰!”當一國帝君說出這種話的時候,就意味著忍耐已經耗光,再繼續下去,一定會迎來很恐怖的後果。但冷無瀾仍是麵無表情,沉靜如水,定定的望著昭帝,“下官以為,並非是無用功。”“禦史台,禦史令的職責,本就是以人為鏡,時時提點帝王臣子的行止,正是由於大家都畏懼皇威,很多話不敢說,不能說,下官才必須站出來替他們說出來。”“下官得讓陛下知道,你做的事情,是錯的,既然是錯誤的,哪怕已經發生過的事不能去改正,今後也一定要少犯一些。”“下官始終克己複禮,不敢有絲毫懈怠,便因下官處在禦史台,位居禦史令,下官背後,是昭國上至帝王、下至七品小官的行為規範和律法根本,若連下官都不去守這個國家最基礎的法理,那有誰還能維護這個國家最基本的公道!”“嗬嗬嗬,哈哈哈!”昭帝狂笑起來,“法理,公道?你可知你所維護的法律,就是寡人定下的!”“寡人掌管昭國半輩子,竟被人用寡人頒布的律法指責,可笑,太可笑了!”“所以,無瀾,王家這樁案子,你是管定了?”冷無瀾並未答話,而是緩緩將摔在腳前的奏折撿起,再度恭敬的垂首遞到昭帝麵前。“好小子,有種!”昭帝猛得一派桌子,語氣低沉。刹那殺機畢現。一人突然出現在大殿之中。昭帝幽幽道,“你母親是寡人最疼愛的女兒,你死了她一定很傷心,所以,你還是徹底消失的好,左右你先前就是被綁匪擄走失蹤了的,多失蹤一段時間,也是無妨。”“權梟,動手吧。”冷無瀾抬起身子望向權梟。皇室有以‘權’命名的高手,緋和公主身邊的權鷹便是其中之一,麵前這個人,即便冷無瀾不通武功,也明顯察覺得到氣勢比權鷹要強的多,應該是‘權’名高手的老大。——要死了麼?冷無瀾下意識捏住口袋裡的命簽,果真是大凶……不過他還有另一個命簽,還不知道寫得是什麼。生死關頭,腦子裡反而回想起些亂七八糟的事來了。權梟的手已經按在了佩劍上,出鞘了半寸有餘,就在這時,大殿外傳來一聲嬌嗬。“嘿,昭國的帝王,你要對本長老的壓寨夫君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