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少遠點頭:“也就是說,你根本沒有找到神龍族的隱居地。”風淩夜搖頭:“沒有。滄海王說不可能找到,我再耽擱多久也沒用。何況滄海王妃醫術高絕,應該有很大的可能治好淩音。幸虧信了他,淩音很快就會沒事了。”沈乘風過來落座,自然也十分開心:“原本我就沒覺得能找到神龍族,不過幸虧你堅持走這一趟,否則碰不到滄海王夫婦,淩音還是……這也算是上天錘煉,淩音命中果然有貴人相助,必定後福無窮。”風淩夜剛要點頭,風淩音已經嘿嘿一笑:“那你娶我?我們一起享福。”咚,沈乘風一個頭磕到了桌子上,捶著桌麵哀嚎:“你是有多嫁不出去,能不能不要三句話不離娶你這倆字?”風淩音玩得也夠了,就揮了揮手,大發慈悲地放過了他們:“沒意思,不跟你們玩了,我先躺會兒,你們繼續聊。”她當然不是真心要嫁給兩人,畢竟他們之間隻有兄妹之意,從無男女之情。隻不過陰天打孩子,閒著也是閒著,磨磨牙、開心開心也是極好的。江少遠好笑地搖頭,接著問道:“滄海王夫婦去那裡做什麼?也是找神龍族隱居地?”“沒問,也沒必要問,那是人家的私事。”風淩夜搖了搖頭,“總之接下來最重要的,就是治好淩音的病。無論滄海王夫婦有任何要求,一律照做,不需要征得我的同意。”江少遠一怔:“你的意思是……”風淩夜淺淺地挑了挑唇:“待滄海王夫婦,如我。”隻這幾個字就夠了,一切儘在不言中。江少遠立刻點頭:“是。”雖然剛才北堂蒼雲的話他們仍然沒有完全明白,但風淩夜不說,就表示不能問。跟在他身邊多年,他們自然知道規矩。既然風淩音的狀況已經十分嚴重,墨雪舞也不耽擱,立刻回房畫了手術器具,重新易容之後與北堂蒼雲一起上街,請鐵匠幫忙打製。海照國京城自是不比朝龍帝國,卻也十分熱鬨。而且隻逛了一會兒墨雪舞就發現,不愧是以美貌著稱的種族,大街上隨便抓過一個人,便絕對是帥哥美女。為了儘可能節省時間,他們分彆找了幾家鐵匠鋪,將需要的手術器具分成幾份,讓他們同時開工打製,而且多付了好幾倍的價錢,讓他們務必儘心儘力。幾人自然喜得眉開眼笑,連連點頭,保證絕對不會誤事。接著,墨雪舞又帶北堂蒼雲去了藥鋪,準備一些必須的藥材。然後又將手術中可能用到的其他物品一一進行了購置,不一會兒就裝了滿滿一大包。畢竟是心臟手術,不是炒菜做飯那麼簡單,必須做好萬全的準備。看看差不多了,墨雪舞才開口:“行了,我們先回去,我再查對一遍,有什麼需要再出來買。” 北堂蒼雲點頭,兩人便結伴往今有緣客棧而去:“小舞,我還沒來得及問問你,風淩音的手術你有幾成把握?看你的樣子應該是沒什麼問題吧?”墨雪舞笑了笑:“的確沒什麼問題,當初若飛的心疾比她要嚴重得多,所以隻要不出現什麼意外,把握相當大。”既然早在意料之中,北堂蒼雲當然不會覺得驚奇:“那就好。幸虧你治得了,否則事情就有些難辦了。”墨雪舞倒是有些不解:“怎麼難辦?你是怕如果我治不了,風淩夜還會繼續去找神龍族的隱居地,白費功夫?”“這倒不是。”北堂蒼雲搖了搖頭,一時也沒多想,順嘴就說了下去,“隻不過如果你治不好,我就得把馭龍丹……”說到這裡,他才一下子住了口,不自覺地用眼角的餘光瞄了墨雪舞一眼,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古怪。可他現在住口跟完全說出來已經沒什麼兩樣了,聰慧如墨雪舞,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輕輕咬了咬唇,暫時沒有開口。北堂蒼雲一開始也保持著沉默,雖然始終沒有轉頭,眼角的餘光卻一直注意著她的反應。隔了片刻,他到底還是忍不住先開了口:“小舞你……在想什麼?”這話當然不應該說,雖然他是打定了主意,如果墨雪舞治不了風淩音,就把馭龍丹給她。可那樣一來,他的內傷恐怕就永無治愈的可能,對墨雪舞而言未免太殘忍。可是讓他眼睜睜地看著風淩夜因為風淩音的死而難過,他覺得自己做不到。幸好,墨雪舞並沒有生氣的意思,隻是淺淺地笑了笑:“其實你不用想這麼多的,就算我治不好風淩音,馭龍丹也救不了她。”北堂蒼雲倒是一愣,終於轉頭:“真的?”墨雪舞同樣點了點頭:“風淩音這病藥食無效,彆說是馭龍丹,就算是真正的仙丹也救不了,必須通過手術。”墨雪舞的話北堂蒼雲當然不會懷疑。這才展顏一笑:“原來是這樣。那你在想什麼?是不是生我的氣了?”墨雪舞卻不再看他,依然慢慢地向前走著:“嗯。”北堂蒼雲不怕她生氣,如果她生氣的時候大喊大叫、大吵大鬨,甚至抓著他拳打腳踢,哪怕把他揍的遍體鱗傷,連親媽都不認識了,他都無所謂,反而會很高興。任何怒氣隻要發泄出來了,就什麼事都沒了。可墨雪舞一向是內斂的,即便是生氣,看起來也溫和無害,她隻會把所有的氣和恨都放在心裡,呈現出來的永遠是雲淡風輕的樣子,讓人很難明白她到底氣到了怎樣的程度,到底會因為生氣做出什麼決絕的舉動,這才是北堂蒼雲最擔心的。他不怕墨雪舞有任何舉動,就怕墨雪舞什麼舉動都沒有,不聲不響地消失,那才是他唯一承受不了的。所以墨雪舞越生氣,話反而越少,現在居然隻是發出了一個簡單的音節,這說明什麼?說明已經氣到極致了吧?畢竟他這樣的決定,對墨雪舞是一種傷害。馭龍丹是她曆儘千辛萬苦,不惜激發自身的邪性,承受了那麼多痛苦才好不容易拿到的,他卻為了兄弟的妹妹就想送出去,墨雪舞所有的付出到底算什麼?北堂蒼雲毫不懷疑,即便是這樣,如果他傷重不治,墨雪舞也依然會守著他的墳度過後半生,可那樣的結果原本是可以避免的,墨雪舞怪他是應該的。所以這一刻,北堂蒼雲覺得心裡有些難受,是那種說不出的難受。他知道在某些時候是太偉大,太矯情,太無私了,以前一個人的時候還無所謂,現在有了墨雪舞,就不能隻想著他一個人,必須更多的為墨雪舞考慮,那麼事實上,他做到了嗎?除了拚命想留墨雪舞一個清白身,好在他不幸掛了之後另覓良人,他還為墨雪舞做過什麼?一直以來,好像都是墨雪舞在為他付出。可是,如果讓他絲毫不理會風淩夜,他又絕對做不到。他們畢竟身份特殊,他首先要守護的是風淩夜等人,然後才是這片大陸。他對他們的守護,儘容他們在乎的一切,所以他注定會很累,注定會失去很多,雖然那些失去有些是他絕對經受不起的,但他沒得選擇。他是很希望墨雪舞懂他,但是在沒有說出一切之前,墨雪舞注定不可能懂,他也絕對沒有資格她一分一毫。咬了咬唇,北堂蒼雲倒還算平靜,甚至微微笑了笑:“對不起啊,我……”“沒事。”墨雪舞其實也很平靜,說是生氣,嘴角卻也帶著幾絲微笑,“我相信你無論做什麼決定,都有你的考量,我或許不懂,但我知道你一定是對的。何況我說過,就算你錯了,我也永遠站在你這邊。”這話說的是很讓人暖心,可北堂蒼雲就是覺得不舒服,便握住了墨雪舞的手:“小舞,我……怎麼這麼涼?你……”墨雪舞的手不隻是涼,根本就是冰,冰冷,竟讓北堂蒼雲不自覺地一顫,幾乎忍不住要放手。墨雪舞笑了笑,想把他的手甩開:“沒事,女孩子手腳冰涼很正常……”“小舞!”北堂蒼雲卻更緊地握住了她,眼裡掠過隱隱的苦澀,“你氣我,我知道,發泄出來好嗎?打我罵我,甚至殺了我都可以,不要憋在心裡,算我求你……”憋在心裡不隻是會不舒服,會痛苦,他更擔心的是因此激發墨雪舞體內的邪性,那不但會傷到彆人,更重要的是她自己也會痛苦萬分。可墨雪舞依然平靜,笑容似乎也一如既往的淡然:“把這個求字收回去,你也知道你的身份,你對任何人都用不到這個字。”北堂蒼雲愣了一下,因為不久之前,他跟步天之間剛剛上演過一場同樣的對話,他這是怎麼了?作為這片大陸的王,這片大陸的守護者,他的確有資格不對任何人說這個字,可是現在……所以說沒錯,他根本就不是一個合格的守護者,他根本就做不到。為什麼那個人偏偏是他?在狠辣決斷這方麵,他甚至比不上墨雪舞這個弱女子,為什麼那個人要是他?“蒼雲,我沒事。”幸虧墨雪舞接著就開口,“我剛才說生氣,是氣你,為什麼要永遠把彆人看得比你自己還重要?你為什麼就不能心疼一下自己?我知道你身份特殊,你有你要守護的人,可你不覺得你隻有活著,才有資格、有能力、有機會去守護那他們嗎?你對自己的命都如此不珍惜,隨手就能丟棄,又拿什麼去守護他們?拿你的一縷孤魂嗎?你覺得行嗎?可以嗎?能做到嗎?”一開始她還能保持平靜,可越說聲音越高,後來甚至已經有些尖銳,連眼中的光芒也變得鋒利起來。幸虧此刻他們在一個比較僻靜的地方,否則早就已經引起很多人的注意了。北堂蒼雲自是心中一震,身體都微微顫抖:“小舞,我、我不是,我……”“我承認,你能做到的一些事情,普天之下大概沒有多少人能做到。”墨雪舞卻根本不想聽他說什麼,一抬手打斷了他,“但我還是要說,很多時候,你的做法根本不可取。譬如說,如果馭龍丹能救風淩音的命,你的確可以救她,可如果他們值得,當他們知道救活風淩音的代價是陪上你的性命,他們會不會一輩子生活在痛苦當中?反之,如果他們知道了卻依然心安理得,有什麼資格拿你的命去救她?你用你的偉大,讓彆人一輩子活在內疚和不安當中,你覺得你很了不起嗎?”墨雪舞的看法很尖銳,甚至有些偏激,但誰也不能否認,有道理。眾生平等,誰也沒有資格要求彆人為了自己賠上一條命,如果真的有人向你提出這樣的要求,那他就不值得你拿命去救,這麼簡單的道理,北堂蒼雲真的想不到嗎?北堂蒼雲踉蹌後退了兩步,眼裡的苦澀直接變成了痛苦,而且那麼濃烈,濃烈到令人不忍直視:“小舞,我不是……我沒想過要多麼偉大,我……”墨雪舞也知道自己失態了,所以深吸一口氣,儘量讓自己平靜下來:“當然我並不是想指責你,隻不過不是我狂,你對風淩音都可以做到這個份上,如果有朝一日我落到了絕境,必須你陪上性命才能救我,你也會這樣做,對不對?”北堂蒼雲閉了閉眼,笑了起來,儘管笑容同樣蒼白:“對。”墨雪舞點頭:“所以我必須罵醒你,讓你知道人死萬事空,根本沒有任何意義。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你應該做的不是為我死,是為我活,去幫我完成我沒完成的事,去幫我守護我要守護的人,你不覺得這樣更有意義?”北堂蒼雲沒想到她居然是這個意思,不由怔了怔:“你這樣想?”“不然呢?”墨雪舞笑了笑,“你以為我是覺得如果把馭龍丹給風淩音,我所有的辛苦和努力便都白費,所以生氣嗎?不管你信不信,我真不是那個意思。我現在隻想問,一旦我真的落到了絕境,知道你應該怎麼做了嗎?”北堂蒼雲沉默下去,隻是看著墨雪舞,眼裡的痛苦漸漸隱沒,代之以濃的化不開的溫柔和愛意:“知道了。”墨雪舞微笑:“怎麼做?”“不能拿我的命換你的命,我要活下去,替你做你要做的事,幫你守護你要守護的人。”北堂蒼雲乖乖地回答,可就在墨雪舞想要點頭的時候,他卻又加上了幾個字,“可是小舞,我做不到。”墨雪舞忍不住咬牙:“你……”“你說我殘忍,可從相識到現在,你不覺得你一直都比我殘忍得多?”北堂蒼雲也根本不給她機會反駁,“你要我眼睜睜地看著你死在我麵前,我明明可以救你,卻不肯讓我救,為什麼你覺得我還能活下去?我寧願跟你一起死。”墨雪舞很無奈:“你聽我說……唔……”北堂蒼雲突然上前,不由分說狠狠吻住了她的唇。墨雪舞雖然享受,卻也一臉黑線:每次都是這樣,說不過我就來這一招,這算什麼?話不說不明,理不辨不清,每次不等說出個所以然,就用這樣的方式強行終止,這合適嗎?可不管怎樣,她是真的有些生氣,氣北堂蒼雲的不顧惜自己。每次碰到這樣的抉擇,北堂蒼雲都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成全彆人,犧牲自己,她就是氣這一點。可氣又怎麼樣,北堂蒼雲就是這樣的人了,他才不管彆人是不是覺得他矯情、故作偉大,隻要問心無愧就好。所以說攤上這樣的夫君,她也隻好認命了,不然怎麼樣?難道還能起義呀?在北堂蒼雲的親吻中,她漸漸平靜了下去,從內到外就變得平和,連眼中的銳利也基本上隱沒,恢複了往日的淡雅。大概覺察到了這一點,片刻之後北堂蒼雲就抬起了頭,試探著開口:“小舞?你沒事了嗎?”墨雪舞歎了口氣,幸好唇角有微笑:“我本來就沒事啊,該不會剛才我的眼睛又發綠,又要邪性發作了吧?”北堂蒼雲立刻搖頭:“當然沒有,我是問,你還生氣嗎?”墨雪舞看著他,又歎了口氣:“你讓我拿你怎麼辦才好?蒼雲啊,我不是說你不可以偉大,但你能不能偶爾、稍稍為我想一想?我是費了多少心思和力氣,才一點一點讓你重生為今日的滄海王,就算是為了我,你能不能稍微珍惜一點,不要動不動就放棄自己?或者至少,你能不能不要動不動就把你自己放在第一個被舍棄的位置上?我不會放棄你,但我的不放棄敵不過你對自己的放棄,如果你要放棄自己,無論我有多麼不想放棄你,恐怕都是於事無補。你是不是一定要逼得我徹底放棄你,才會覺得天下太平?”北堂蒼雲眼裡的痛苦又開始凝聚,他似乎有很多話想說,這又似乎什麼都說不出來,許久之後,到底還是隻說了三個字:“對不起。”墨雪舞有些無語,不由撫了撫眉心,片刻之後才有些無奈地笑了起來:“算了,你就是這樣的性子了,原也是我強人所難。那就這樣吧,我們回去。”北堂蒼雲卻皺了皺眉,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小舞,你……”“放心,我不會不要你。”墨雪舞回頭給他一個微笑,“我答應過的,你這一生隻能是我的,不管你是神妖人佛好,都隻能是我的。”北堂蒼雲點了點頭:“我要聽的就是這句話,小舞,隻要你還要我,我不在乎被整個世界放棄。”墨雪舞笑了笑:“答應我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