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多少有些沒頭沒尾,兩人一時不曾反應過來,居然異口同聲地反問:“說過什麼?”淩淺月歎了口氣,連語氣都冷了幾分:“這麼快就忘了嗎?我說過,雪舞是我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想要的女人,如果能讓我跟她好好過完這幾天,自然什麼事都沒有,否則我也不知道會出什麼事。這幾句話,你們真的不記得了?難怪把月無心害成那個樣子。”其實他剛說了個開頭,兩人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臉色早已不自覺地變了變。江月紫尤其覺得難堪、憋氣,一張臉很快青青紫紫,煞是好看:“淺月,你……你還好意思說?無心是你表妹,我們是一家人,你怎麼可以……”“我可以,誰讓她不聽我的話。”淩淺月淡淡地打斷她,並沒有絲毫冒犯的意思,就是讓江月紫從心底發怵,“母後,你了解我,凡是我說過的話,有一句算一句,不聽,後果自負。”江月紫咬牙:“你……”你什麼?人家說的是實情好麼?她這個兒子,她當然了解,從小就是那麼說一不二。任何事情,他沒說過不要緊,隻要他說了,任何人唯一的選擇就是聽話、照做,否則的確,後果自負。一片沉默之中,淩淺月接著開口:“我知道,月無心隻是這個局裡的一枚棋子,真正的操盤手不是她,是誰你們比我清楚。所以父王,母後,你們到底想怎樣?”江月紫又是一咬牙,看向了淩月初。淩月初倒是相當鎮定,而且並不回避他的目光:“你既然叫我一聲父王,我也不瞞你了:我就是想讓你對墨雪舞徹底死心,從此隻拿她當一個俘虜、一個完成狐族大業的工具,而不是你想要的女人!”“多謝父王的坦誠。”淩淺月多少有些意外,卻隻是點了點頭,“可我已經說過,我想要她和狐族大業並不矛盾……”“不,你錯了!”淩月初一揮手,微微冷笑,“現在或許是不矛盾,但是淺月,不管你承不承認,你已經越陷越深,我擔心再這樣下去,八月十五中秋之夜時,你會舍不得讓墨雪舞去死!你本事那麼大,萬一一個舍不得,帶著她遠走高飛了,狐族怎麼辦?千千萬萬的族人怎麼辦?祖先的仇怎麼辦?我們的子孫後代怎麼辦?”淩淺月的臉漸漸變得蒼白了些。他說過,墨雪舞是可以助狐族完成大業,但代價是她會死。可以感覺出他身上那股逼人的銳氣在減弱,淩月初暗中鬆了口氣,默默地在心裡擦了一把冷汗才接著說道:“淺月,你從未對任何人動心動情,可這樣的人一旦動了心,便往往比其他人更無法自控。我就是擔心你深陷其中無法自拔,終究誤了大事……”“我不會。”淩淺月咳嗽了幾聲,雖然不得不捂住了嘴,卻依然透著醉人的優雅。隔了一會兒,他才說了下去,“我是狐族太子,身負重任,為了狐族,我都不能不去死,何況是她?你們多慮了。” 淩月初目光暗沉,語氣倒變得溫和:“我知道你心有不甘,可當初……”“我沒有不甘,父王放心。”淩淺月笑了笑,清冷的笑襯著蒼白的臉,如高山之巔的千年積雪,純淨而美得驚心動魄,“當初是我主動搶了落月的太子之位,這一切都是我自己要做的,沒有人逼我,所以我不會反悔,也不會帶雪舞遠走高飛。我真的隻是想跟她好好度過最後這幾天,請父王母後不要再做這樣的事,否則……你們就是逼我反悔了。”兩人都是一驚,卻也因為他這**裸的威脅有些惱羞成怒,不過不等他們開口,淩淺月已接著說道:“還有,彆把我對雪舞的心意看得太淺薄,太庸俗。我想要她,不是因為她還是處子之身,所以就算今日我來不及救她,令她失身於他人,我唯一想要的依然是她,明白了嗎?”這次兩人愣住了,已經沒有功夫吃驚或惱怒,滿心滿腦都是不可置信、不明所以:萍水相逢,他對墨雪舞怎麼就到了這樣的地步?難道墨雪舞真的是他命定的真龍天子?也不管他們信不信,淩淺月抱拳施了一禮:“我言儘於此,冒犯之處,請父王母後海涵。不過有句話我不介意再重複一次:彆再做任何傷害雪舞的事,否則月無心的下場就是榜樣。淺月告退。”直起身,他很快離開了。淩月初雖然惱怒,卻一直等他走遠才砰的一拳砸在了桌子上:“這個孽子!比落月也好不到哪裡去!”“陛下息怒!”江月紫也氣得麵紅耳赤,不得不儘力克製,“實在不行就由他去,橫豎還有這幾天了,萬一真的逼急了他,隻怕後果真的不堪設想!”淩月初喘了會兒粗氣,突然轉頭看著她冷哼:“都是你出的餿主意!婦人之見!我也是腦子有病,居然照你說的做!”江月紫無比尷尬,立刻後退幾步撲通跪倒,連連請罪:“是是!是臣妾的錯!臣妾也沒有彆的心思,就是怕淺月舍不得讓墨雪舞去送死,才想斷了他的念想!您也知道,淺月一向是個眼裡不容沙子的,彆人用過的東西從來不碰,當然絕不會碰被彆的男人臟了的女人,誰知道……不過他若是晚來一點,咱們這計策就成了,陛下怎麼沒留住他?”“你以為我不想?”淩月初咬牙,氣恨恨地說著,“本來正說得好好的,他突然就要走,我抓住他阻止,他居然一把將我推倒,頭也不回地飛出去了!我還沒治他大不敬之罪呢!”江月紫立刻滿臉深思:“難道是……躲在暗處的黑狐悄悄給他通風報信?”“黑狐”就是帶走齊磊的那些黑衣人的代稱,也是隻屬於淩淺月的秘密武器、殺手鐧。真要說起來,其綜合戰力指數是在鬼鷹之上的,自然所向披靡,雖然隻有區區百餘人,卻可百萬人中如入無人之境。要躲在暗處給淩淺月通個風報個信簡直太容易了,玩兒似的。淩月初卻搖了搖頭:“應該不可能,他有黑狐,我就沒有高手嗎?可以肯定,他是一個人來的。”“那就……奇怪了。”江月紫皺眉,跟著趕緊展顏一笑,“不過也幸好淺月去的及時,否則萬一墨雪舞真的失了身,狐族大業就完了!所以淺月反而是大功一件,陛下就彆治他的大不敬之罪了吧!”淩月初看了她一眼,冷笑了一聲:“原本我也擔心他若是對墨雪舞動了真格的,不但舍不得墨雪舞去死,自己更不肯送命,才想讓你試一試的,誰知……罷了罷了!墨雪舞既不能死,又不能失身,你也彆折騰了,好歹過了這幾天,等一切成了定局就好了!”江月紫立刻答應,跟著一臉恍然:“不過我也終於明白了一點:淺月口口聲聲說隻想要墨雪舞一個,卻一直沒有碰她,原來是因為想碰而不能?倒也難為他了。”淩月初靜了一會兒,嘴角突然露出了一絲獰笑:“那豈不就是說,淺月這輩子都彆想碰墨雪舞?他最想要的人,到死都不能屬於他?有意思,挺有意思的……”秋日的午後,涼爽宜人。落月閣後麵有一片茂密的楓樹林,此時楓葉雖未紅透,卻也相當有看頭。從頂樓的窗口看過去,宛如一片彩色的海洋,景色蔚為壯觀。剛剛午休起床的淩落月坐在窗前,有些出神地望著遠方的天空。午後的陽光溫柔地灑在他的臉上,令他本就精致的臉更多了幾分精靈的氣息,美,魅,更透著狐族人特有的柔媚。淩淺月依然封著他的內力,也依然給他用了骨酥筋軟散,不過藥量輕了許多,讓他可以保證基本的行動不受影響。至於其他,想都不要想。“我就知道你睡醒了。”淩淺月帶笑的聲音突然響起,“而且我敢打賭,你剛剛起床。若是說錯了,任你處置。”淩落月回頭,聲音裡沒有溫度:最了解我的是你,猜錯不存在。淩淺月在他對麵的椅子上落座,將兩壇酒和兩個酒杯放在了桌子上。淩落月看了一眼,淺皺眉頭:什麼時候會喝酒了?父王不是不許你喝酒嗎?“父王還不許我對你手下留情呢,我聽了嗎?”淩淺月目光涼涼地看他一眼,又低頭打開了酒壇,“我若句句都聽父王的,你不死也脫八層皮了。”淩落月微挑唇,眼裡卻沒有笑意:為什麼對我手下留情?狐族大業不才是你最喜歡的?淩淺月倒了兩杯酒,將其中一杯推到他麵前,笑得很美:“狐族大業哪比得上你討我喜歡?若不是為了你,我管什麼狐族大業!”淩落月目光一凝:什麼意思?淩淺月唇角的笑略微地、幾不可見地凝滯了一下,瞬間又恢複了正常:“意思就是,我最喜歡你呀!落月,你是真不知道你有多美嗎?美到我完全不在乎你是個男人,更不在乎你是我親弟弟,我隻想永遠把你留在我身邊……”淩落月搖頭,緊盯著他的眼睛:不,不是。彆想著用這樣的方式岔開話題,也彆想用這樣的話轉移我的注意力,你剛才絕不是這個意思!太子哥哥,你到底瞞著我做了什麼?淩淺月端起酒杯一飲而儘,笑容更魅惑:“我說的是實話呀!你真的好美,我真的想永遠把你留在……”淩落月猛地伸手,連他的手帶酒杯一起握住:太子哥哥!我早就想問你了,隻是你一直不來見我!那天你說,今日的你,本該是我,這句話什麼意思?是不是跟你剛才說的,若不是為了我,你管什麼狐族大業一個意思?是不是?告訴我!是不是?淩淺月的手很涼,甚至可以說是冰,冰冷。握住的一瞬間,淩落月的心頭驟然浮現出一種很熟悉的感覺,仿佛在很久之前,他就曾經握住過這樣一雙手。而那雙手的主人,絕不是淩淺月。淩淺月卻隻是笑了笑,輕而易舉地甩開了他:“陪我喝一杯吧。我現在才發現,酒果然是好東西,喝醉了就什麼都不能想了!早知道這東西這麼好用,我何必煩惱了二十多年?”一眨眼的功夫,他便連喝了三杯,淩落月咬牙,再次抓住了他的手:太子哥哥,彆喝了!我剛才問你……“我不回答。”淩淺月抽回手,又喝了一杯,“落月,我讓所有人都離開了,隻想你陪我喝一杯,其他什麼事都沒有——前提是你彆逼我,也彆惹我。來,這一杯敬你。”淩落月看著他,到底還是把舉杯端了起來:為什麼敬我?淩淺月想了想,突然笑了笑:“敬你有一個疼你愛你的太子哥哥。”然後,他一飲而儘,接著就發現淩落月動也沒動,隻是靜靜地看著他,就笑得更開心:為什麼不喝?我說的不對?淩落月搖頭,慢慢把酒杯放下:你不許我喝酒,我一直聽你的話,從來沒碰過這東西,不會喝。所以你說得對,你一直疼我愛我,是我最喜歡的太子哥哥。即便後來你一直逼我,我也沒有恨過你,所有兄弟姐妹中,我最喜歡的還是你。這幾句話在淩淺月心裡激起了怎樣的漣漪,沒有人知道,因為他的神色始終如常,也並不接這個話茬兒,一臉輕描淡寫:“男人哪有不會喝酒的,不用學,無師自通。喏,一仰脖子就下去了。”他一口喝乾了杯中酒,一副已經千錘百煉、千杯不醉的架勢,“不過第一次喝可以慢一點,小心被嗆到……咳咳咳……”說著小心,他自己卻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很快便咳得氣都喘不過來,白皙如玉的臉也憋得通紅。淩落月皺眉:太……”然而他隻來得及說了一個字,便見淩淺月身軀一凝,跟著猛一張口,噗的噴出了一大口鮮紅的血!淩落月這才吃了一驚,拚儘全力站起身,跌跌撞撞地撲過去扶住了他:太子哥哥!“你這是……怎麼了?淩淺月緩過一口氣,輕輕推開他,抬手抹去了唇角的血,依然笑得雲淡風輕:“喊什麼?嗆了一下而已。你也知道,我剛剛開始喝酒,還不熟練……”淩落月咬牙:還騙我?被酒嗆到怎麼可能吐血?你是生病還是受傷?墨雪舞不是神醫嗎?有沒有讓她看一看?淩淺月搖頭,眼裡卻突然閃過一抹晦暗不明的光芒,跟著笑得有些幽深:“你不說雪舞,我還差點忘了,我今天來,還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從此以後,我不會再問你穿越幽冥深淵的法子,你見了我不必再如臨大敵了。”淩落月一怔:為什麼?你肯放棄了?“你覺得可能嗎?”淩淺月笑得更奇怪,更令人心神不安,“隻不過是因為,雪舞可以幫我完成狐族大業,所以你可以解脫了。你要謝,應該謝她。”淩落月冷笑,用同樣的句式反問:你覺得我信嗎?墨雪舞是滄海王妃,滄海王是七煞,你們是死對頭,他們的使命就是阻止你所謂的大業,墨雪舞怎麼可能幫你?淩淺月又喝了兩杯,笑容變得柔媚,越發美得令人意醉神迷:“本來她是不肯幫我,不過為了你,她肯了。”淩落月一怔,眼裡浮現出明顯的疑惑:沒聽懂。什麼意思?“意思就是,你雖然忘了她,她卻不曾忘了你。”淩淺月一邊自斟自飲,一邊含笑說著,“落月,你自我封印記憶之後,前幾年到處流浪,最後幾年的時間,跟墨雪舞在一起。”淩落月瞬間吃了一驚,這對一向冷靜淡然的他來說,也是很少有的事:什麼?跟……跟她在一起?“嗯。”淩淺月點頭,眼神又開始迷離,顯出明顯的醉意來,“她跟我說了,是你在大街上抓住了她,非說對她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覺得她能幫你找到回家的路。她就把你帶回了家,一直到天劫之日,你們一直在一起。”淩落月直接蒙了,完全不知該作何反應,就那麼張口結舌地看著淩淺月。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他此刻大腦必定一片空白,完全沒辦法思考。畢竟,這個事實太讓他意想不到,也太有點兒難以接受。“嗬……嗬嗬……”淩淺月愉快地笑了起來,腮上已被美酒暈染出兩抹嫣紅,醉意朦朧,“你吃驚的樣子好可愛,我真想親你一下……不過彆怕,我不喜歡男人,更不會對自己的親弟弟下手……嗝……我好像又喝多了,果然就是一壇的量嗎?不行,繼續練練!”他又打開第二壇酒,自己喝了好幾杯,又對落月點了點下巴:“喝呀,離天黑還早,你這剛睡醒,也沒彆的事好做……”淩落月抿唇,眉頭早已皺了起來:太子哥哥,我之前真的跟墨雪舞……在一起?“是啊,不然你以為,她為什麼對你那麼好?”淩淺月嘻嘻地笑著,倒是不再瞞他,“不過彆誤會,這個在一起並非男女之情,隻是說你們是朋友,知己,交情非同一般,否則父王掐你脖子的時候,她怎會那麼生氣,都敢罵父王混蛋?”淩淺月輕輕咬唇,沉默片刻之後突然開口:太子哥哥,你是不是以我為籌碼,逼她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