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符樓一共有十六名製符師,換上嶄新製符師服飾,腰帶上懸掛著萬符樓特聘製符師腰牌的蒙揚一副誌得意滿目空一切的模樣。出乎意料的是,在他答應受聘加入萬符樓之後,那名“離級”老者並沒有立即給他在三樓安排靜室居所,卻破天荒地帶著蒙揚朝五樓禁區走去。 路過四樓時,有好幾名製符師看著蒙揚的眼神就像餓狼一般凶狠。蒙揚十分清楚這些製符師的目光中那種嫉妒與憤恨,他根本不以為意,隻是他還不清楚這個老者葫蘆裡到底要賣什麼藥。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萬符樓得到一名符道精湛的年輕製符師陳非的消息,就已經傳遍天都城十裡長街每一個角落。同樣的,消息也傳回到天師旅店,尚在閉關般修煉的陳小爽得到旅店護衛陳一風登門告知,並且他的房間被天師旅店免費轉移到上等房間中。陳小爽很清楚,一切都是因為他新結識的陳非大哥。 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也莫過如是。隻是陳小爽的心中卻倍感壓抑,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麼才能回報陳非大哥的恩情之萬一。 在他的眼中,陳非大哥就像一個橫空出世無所不能的神人轉生,根本不愁獻祭任務,隨手拿出來的魔晶都是九難魔晶,元嬰魔晶更是數不勝數。 隨便逛一逛天師旅店坊市,就掙來一大筆以前陳小爽做夢也沒見過的金幣,金幣對大哥而言,也是根本不缺的。 更神奇的是,從陳小爽給他購回製符四件,沒有幾天,大把大把的上品符籙就出現在陳小爽的麵前,最令人驚駭的是,這些符籙屬性不儘相同。 陳非大哥不說,陳小爽也不會多問,他其實比誰都想知道陳非大哥到底是如何辦到這些匪夷所思之事的。但是,心底裡,陳小爽是真的將陳非大哥當做了他的親人,若是現在陳非大哥有危險,陳小爽絕對會毫不猶豫地擋在他的身前,哪怕為他去死,陳小爽也絕不會皺一下眉頭。 大哥什麼都不缺,什麼都可以辦到,陳小爽覺得自己真是一個沒用的人,根本不能替大哥做一點什麼。不過,大哥從沒有在他麵前表現出半點看不起他的樣子,臨去參加製符師考核前,隻給他交待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想辦法去打探萬丹樓新來的幾位煉丹師的現狀,讓他隨時留意坊市陳一風是否有消息。 本來準備開始著手淬煉第四條經脈的陳小爽再也坐不住,他覺得他應該立即采取行動,他開始思索如何去打探萬丹樓那幾個新來煉丹師的情況,此刻他的腦中上下翻騰的都是陳非大哥那句話。 有錢能使鬼推磨。 他很清楚地感應到大哥對他的關切,生怕他親自去打探會有意外發生,所以讓他合理地利用金幣。一大筆金幣在陳小爽的儲物戒指中,陳小爽的心情根本沒有那種暴富的狂喜,反倒是平添了一種沉沉的責任。 大哥對他關照有加,處處為他著想,甚至還專門跑去曆練之地為他獵取來他適用的鼠類高級魔晶,陳小爽一度感動得想哭。有時候,他常常內視自己淬煉完成的三條經脈,常常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當儲物戒指中金燦燦的金幣和一顆顆高級的魔晶曆曆在目之時,他才知道一切都是真的,他曾經笑話過長街煙花巷裡那個瞎眼女人,那個靠出賣肉體為生的瞎眼女人時常念叨著某一日會有一個貴人前去拯救她,那時的陳小爽對此一度嗤之以鼻,他絕不相信這世上真的有貴人這一說。 陳小爽也曾憧憬過某一天他發達之後,可以跟那個瞎眼女人春風一度,但多年的苦難生活讓他覺得那個願望根本就是一個泡沫般的夢。 可是,現在他信了,他忽然在心中產生了一股強烈的衝動,他要去將那個瞎眼女人接出來,將她洗得乾乾淨淨,打扮得漂漂亮亮,哪怕什麼都不做,每日就坐在她的身邊聽她說故事,那也是一件最幸福快樂的事情。 陳小爽覺得,這件事他非做不可,而且他肯定陳非大哥絕不會怪他。 陳小爽特意美美地泡了一個澡,還換上了一身最好的衣服,這是大哥命令他必須去置辦的,他曾經十分不舍得花掉那些金燦燦的金幣。現在他反倒是十分欽佩大哥的先見之明,好似大哥完全知道他會在某一天做一件什麼大事一樣。 人逢喜事精神爽,有了金幣腰板硬,這是陳小爽的自嘲,看著銅鏡裡自己那副春心萌動的樣子,他忍不住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整理了一下儲物戒指中的物品,陳小爽特意在腰帶中塞入了十幾張大哥留給他的火球符。在複雜黑暗的生活區活到現在,陳小爽的經驗比誰都豐富,天都城可不是個太平的地方,敲悶棍下黑手的家夥比比皆是,他可不想被放翻在外麵。 心情既舒爽又輕鬆的陳小爽吹著口哨離開了天師旅店,首先他去到獻祭廣場,豪爽地拿出三十顆元嬰魔晶,換得三萬貢獻,一口氣將引符燈連升兩級。臨了,再次拿出二十四顆元嬰魔晶,繳納了一年的獻祭任務,還剩下幾百貢獻,這才施施然離去。 其實陳小爽本想換取中級吞血功和化骨功,但他記得大哥再三囑咐他不用兌換,便一切依大哥所言。 眉心一顆十分清晰的圓字,讓陳小爽走在長街之上,感到周圍的修士看著他的目光都完全產生了變化,尤其是昔日那些經常欺負他或是用他逗樂子的人,看著他的眼神充滿了驚懼和敬畏。 這就是實力的增長帶來的變化。陳小爽忽然明白,為何有無數的人舍生忘死也想要通過天師教的考核,那是因為任何一個天師教的門人在這天使城中,即便是橫著走,也沒人敢說半個不字。 他將自己的得意收斂起來,他知道若是大哥看到他現在這幅得意忘形的樣子一定會很生氣。大哥是一個十分低調的人,現在更成為了天師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製符師,可是陳小爽從遇到他開始,就沒在大哥身上看到過飛揚跋扈的痕跡。 低調,卻處處透露著強大和神秘,不顯山不露水,大哥才是真正的高人。 其實陳小爽並不明白這個道理,這些話都是他從那個瞎眼女人口中聽來的。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陳小爽總愛窩在瞎眼女人的門對麵破牆之下,聽瞎眼女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胡話瘋話。現在他想起來,瞎眼女人的話竟然充滿了深奧的道理。 想要立即見到她的心變得更加迫切起來,陳小爽不由的加快了腳步,在認識大哥之前,瞎眼女人可能算是他在這個世界唯一的一個朋友,儘管她根本不知道他的樣子,甚至無數次他伸出手,都沒敢放到她高聳的胸脯上。 陳小爽決定將瞎眼女人接到天師旅店中住下,替她完成獻祭任務,然後他就去曆練之地獵取魔晶掙錢,同時加緊修煉。 路過天師賭坊的時候,陳小爽的腳步停頓了一瞬,隨即還是大步離開,即便沒有一個金幣,以前這個賭坊也是他最喜歡流連的地方,但現在他覺得將時間浪費在這裡,還不如安靜地坐在瞎眼女人麵前,傾聽她說胡話。 大哥安排的事情永遠在陳小爽心中是排第一位的,所以陳小爽先跟著人流進入到萬丹樓轉悠了一圈。口齒伶俐,身為導引者的他很快就在人群中打探到了一點點有用的訊息,不過,他覺得這些訊息遠遠不夠。 所以,他將目光瞄準了大廳中一個他相熟的夥計。 夥計叫陳步三,完成了兩條經脈的淬煉,引符燈也升級到了晴級,以前沒少奚落和嘲諷陳小爽。驟然見到穿戴齊整,器宇軒昂的陳小爽出現在他的麵前,尤其是眉心那顆觸目驚心的“圓”字讓陳步三大吃一驚。 “喲,這不是小爽兄弟麼?幾日不見,修為激增到這般高的境界,真是可喜可賀啊!”陳步三強裝笑臉跟陳小爽打招呼。 陳小爽伸出一隻手搭在陳步三的肩頭,暗中傳音道:“有件好事情,看在你我多年兄弟的情分上,我想便宜你,不知你願不願做?” 陳步三也是快成精的人物,皮笑肉不笑地不露痕跡將陳小爽的手從肩上扒開,也傳音道:“彆開玩笑了,你有好事還會想到我?” 陳小爽眼珠一轉,笑著朝陳步三手中塞過去一件物事,故作神秘地道:“其實,是兄弟我有事相求,咱倆相交多年,你連個小忙都不肯幫我麼?” 陳步三臉上的肌肉瘋狂地抖動著,堪稱神速地將那顆元嬰魔晶塞進自家的儲物戒指,臉上浮出菊花般燦爛的笑容,就勢摟住陳小爽的肩膀,傳音道:“哎呀,咱家小爽兄弟真是今非昔比發了大財了,說吧,都是自家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說什麼幫不幫的,這麼見外?” 陳小爽心中暗暗鄙夷不已,卻麵色黯然地傳音道:“步三大哥,小弟最近修為有所長進,也在曆練之地略有斬獲,剛獻祭完畢,換來了煉丹術。你知道的,小弟我可是打小就羨慕樓上那些煉丹師們。我很想學習煉丹術,若是有朝一日能丹道有成,通過煉丹師考核,豈不是衣食無憂?可惜,你知道的,我肚子裡那點貨色實在是見不得人,這不,我想到大哥您在這萬丹樓可是呼風喚雨的人物,聽說最近貴樓新加入了好幾個丹道精深的煉丹師,若是能得到他們的指點,說不定我學起煉丹術來,就容易得多了,咳咳,這個······” “兄弟果真有遠大的誌向,難怪為兄一直覺得兄弟有大富大貴之相,他日必非池中之物,如今看來果真如此。你想學習煉丹術,這個倒是有點難辦。新來的那七個家夥,一副水火不侵的樣子,跟我也不大對路啊,這個事情看來還真得從長計議。”陳步三沉吟道。 陳小爽有些著急地傳音道:“大哥,你幫小弟想想辦法,我倒是想跟那七個新來的煉丹師一一求教一下,不知大哥能不能幫小弟這個忙?我可聽說,這七人煉丹術高深莫測,甚至蓋過了原來那些煉丹師,也不知是不是確有其事?” “這幾個家夥的確有點門道。如今在咱們萬丹樓,他們可是紅人。不過,若是兄弟鐵了心要跟他們學學煉丹術,老哥我倒還真有辦法,隻不過······”陳步三麵帶難色。 陳小爽會意,手掌一翻,兩顆元嬰魔晶再次塞進陳步三的手中,沉聲道:“大哥,拜托你了,不管成與不成,兄弟都承你這個人情,若是事成,我還有重謝。”說著,悄悄伸出兩根手指,在陳步三麵前飛快地一晃。 陳步三麵色猙獰了一般劇烈地抖動起來,陳小爽卻再加了一個指頭,嘴裡清晰地說出一個“千”字。 陳步三麵上的肌肉頓時鬆弛下來,菊花又盛開在他的麵上,大手在陳小爽的肩頭上狠狠一巴掌,壓低嗓子道:“兄弟,三日之後,你再來這裡聽我回音!” “好,那就一言為定,拜托大哥,小弟這就告辭了!”陳小爽衝他一抱拳,施施然走出了萬丹樓的大門。 殊不知,陳小爽前腳離開,後腳就跟著從萬丹樓裡閃出一個眉目陰狠的漢子來,一身洗得灰白的長衫,但眉心那個“圓”字卻清晰可見,他混在一些路人中間,眼光遊離地追蹤著陳小爽的身影,看到陳小爽消失在煙花巷口時,他忽然遊魚般動了。 也不顧在大街上展開迅疾的身形會驚世駭俗,轉瞬間已經奔跑到了十裡長街的儘頭,一頭鑽進了黑暗之中。誰都知道,那片黑暗之地,就是天都城最混亂的地方:生活區。 剛才這個灰衫漢子,就是生活區那幫強盜中的三大首腦之一,名叫陳二雄。 生活區龍蛇混雜,卻始終處於“三雄幫”的管束之下,三雄幫三個首腦是三兄弟,陳大雄、陳二雄、陳三雄。 老大陳大雄多年前就已經晉級到缺級,卻始終不願去參加天師教的考核,甘願做這片混亂世界的地下王者。陳二雄和陳三雄也都是圓級修為,三兄弟個個心狠手辣,這些年死在三人手下的強者不計其數。 其實最主要還是他們花錢雇傭了十幾個手段高強的修士,據說修為最高的已經達到可怕的歡級,所以三雄幫才得以發展到今天這麼壯大的地步。 他們手下豢養著一千多弟兄,平日裡混跡在十裡長街之上,靠收取保護費混日子,長街上許多賭坊、煙花巷三雄幫都有一份。 天都城所有的小偷、強盜、混混、導引者都歸三雄幫管束,每人每月都得向三雄幫繳納一定數量的金幣。可以說這些人麵臨著雙重的壓迫,既要完成獻祭任務,還要忍受三雄幫的盤剝。 不多時,陳二雄和陳三雄兩兄弟親自率領著十幾個手下,個個氣焰滔天摩拳擦掌,叫囂著衝進陳小爽進入的那條煙花巷。 在天都城,像這樣的煙花巷一共有十八條,巷子的兩邊是低矮的石屋,儘頭則是強大的禁製壁壘。這些石屋屬於天師教的產業,誰敢毀壞,就是瀆神,會立即被天師教巡邏隊帶走問罪。 這些石屋中都住著女人,各種年齡各種膚色各種姿色的女人,這些女人在天都城有個統一的名字————娼妓。 煙花巷,就是男修門找樂子的地方,是娼妓們出賣肉體的地方,天師教隻管向石屋的租用者收取房租,根本對煙花巷裡的行為步家任何管束。 十八條煙花巷,不下五千個女子,養活了她們自己的同時,也給天師城培養出許多暴富者。這些暴富者,就是這些女子身後的老板,他們有男有女,儼然組成了一個規模很大的幫派“煙花幫”。 三雄幫向煙花幫收取保護費,十年前爆發了一場戰況空前盛大的混戰,地點就發生在生活區中。那場混戰下來,兩幫損傷嚴重,當然生活區中死傷的無辜之人更是不計其數。大戰之後,兩幫人卻很快達成了某種協議,據說煙花幫割讓了幾條巷子給三雄幫。 兩樓一店,煙花三雄。說的就是天師城除開天師教外,最大的五股勢力。 煙花十八朵,豔女四千八,這是流傳在天都城一句路人皆知的名言。 許多冒險歸來,懷揣金幣到煙花巷找相好的女子歡會,結果往往都死的不明不白,甚至屍骨無存。許多人都很清楚,不是煙花幫下的手,就是三雄幫背地裡動的手腳。 可是誰也不敢明言,誰在兩樓一店外招惹到兩大幫派,等若在天師城無處容身隻有死路一條。 天師城中,兩幫的眼線幾乎無所不在,一向心思縝密的陳小爽這一次卻犯了一個大忌。 他感到大哥托付之事有了眉目,一出萬丹樓的大門,渾然忘卻了自己如今的穿著打扮乃至修為形象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落在有心人的眼中,他再不是數日之前那個窩窩囊囊唯唯諾諾在生活區混日子的可憐導引者,可是一時之間身份形象的轉變讓陳小爽沒有回過神來,他下意識地還是將自己當成了那個即便是丟在人群中也不會引起誰注意的陳小爽。 直到他哼著不知名的小調,走到瞎眼女子的門前,抽眼發現巷子前後都有人影在不斷地晃動,立即知道事情不妙。 他差點氣得再次狠狠扇自己一巴掌,不過最近修為激增的他這一刻也不知哪來的那股滔天的膽氣,他覺得今日自己本是挺著腰板走進來的,除非是死在這裡,不然他還得堂堂正正地帶著瞎眼女走出去,他還要牽著她的手到萬符樓向大哥表示祝賀。 在輕輕叩響瞎眼女門環的同時,陳小爽已經將儲物戒指中用於戰鬥的回複性丹藥準備完畢,同時,為了方便戰鬥,他再次悄悄在腰帶上塞入了許多張大哥給他的符籙。 他記得大哥臨行前囑咐過他:“什麼都不重要,金幣也好,符籙也罷,都是保命的手段而已。當需要用它們保命時,就千萬不要有所顧忌。命沒了,所有的東西都會是彆人的!”這句話,充分體現了大哥對他的關懷,也給陳小爽的觀念帶來了巨大的衝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