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林行宮中,李彥這兩天晚上都會去李冉的院子中坐坐,李冉和閻雲舟的年歲相仿,李彥當年記事兒的時候,李冉就已經因為受傷而深居簡出了,所以這兩兄弟其實交集並不多。但是李彥很是熱絡,李冉也樂得和這最小的弟弟聊聊,兩兄弟秉燭夜談了兩天,終於在這天晚上李彥在走後說了一句話:“二哥,父皇臨終前曾留下了一道密旨,你知道嗎?”李冉驟然抬頭:“什麼?”李彥知道李啟的眼線就在附近,他刻意湊近和李冉說了聖旨上的內容,李冉心下一驚,當年父皇駕崩的時候李彥才十歲,這聖旨是給李彥的?這說出來他有些不信,但是思及當年父皇對皇貴妃的寵愛,再加上李彥曾經得皇貴妃撫養,父皇可能真的動過傳位給李彥的心思也說不準,最後可能是因為李彥的年紀太小這才作罷:“這聖旨在你手上?”李彥什麼也沒說,便算是默認的態度。當晚,宮中,這個消息便已經遞到了李啟的禦案上,他的臉色很是陰沉:“那聖旨上的內容是什麼?”“回陛下,我沒有敢湊的太近,那內容景郡王說的很小聲,隻是從他們之後的談話中提到了傳位的字眼。”傳位?當年父皇是在百官的麵前讓人宣讀了讓他繼位的詔書,怎麼可能還有什麼密旨和傳位有關?魏振和的一張老臉陰沉,揮了揮手讓那回話的人下去,這才開口:“陛下,當年先皇對蘇貴妃的寵愛滿朝皆知,太子薨逝之後,二皇子身有殘疾不能繼承大統,這儲君的人選便要從您和四皇子中擇一,蘇貴妃畢竟撫養了四皇子多年,加上她自己無所出,她自然是更希望四皇子繼位的。隻是當年您已弱冠,而四皇子年紀太小,若是越過您立幼子,恐難服眾,這才直接著您繼位。但是依著先皇對蘇貴妃的寵愛,他未必沒有其他的打算,好在現在李彥就在京中,明日可下旨著他到宮中,再派人搜他的庭院,便都清楚了。”在魏振和和李啟的眼中李彥隻身在京城,不過就是案板上的魚肉而已,翻不出什麼風浪來,卻怎麼都沒有想到棋差一招。“走水了,走水了。”“快來人啊。”月林行宮中,李彥的院子已經著起了熊熊火光,那動靜鬨的非常大:救火的人不斷地往裡麵運水,就連蘇卿煙都從寢殿中出來了,此刻已經夜了,她頭上的釵環都已經卸了下去,看見著火的院子神色都變了:“景郡王呢?”“回太後,景郡王好像沒有出來,應當還在院子裡。”“快救火啊,務必保證景郡王的安全。”蘇卿煙的臉色急切,甚至到了院子門口:“彥兒,彥兒?你在裡麵嗎?快答母後。” 她著急的樣子看在所有人的眼中,但是這場火確實是太大了,夜裡又起了風,守衛都去打水滅火了,緊怕這火勢隨風而起,再連累了其他的院落。而此刻,皇陵最外一層的密道中,兩個人的身影正在疾走,正是一身傳信兵將打扮的李彥和隨身為他帶路的親隨。這密道直通往山外的一個小路,這小路之後便能直通官道,官道上已經有人備好了快馬:“殿下,快。”他們時間很緊,李彥知道今天的事兒明日一早就會傳到李啟的耳朵裡,今晚那場火滅掉之後,外麵的人便會發現裡麵並沒有人,李啟必然就會猜到他跑了,官道沿途都會派人抓他。而他就要趁著這一夜的時間,拚命地往幽州跑,好在蘇卿煙讓人準備了信使的衣著。每日京城都有去往各地的信使,有專門的令牌,可在驛站換馬,晝夜不停,他們就要趁著皇命還沒有傳到驛站的時候冒充信使趕緊跑。這一夜閻雲舟也沒有睡,披著披風一直站在沙盤前麵,昨天出去還是有些著涼,今日有些輕咳,寧咎遞給他一碗薑湯:“坐一會兒吧,你那腿受得了啊?把薑湯喝了。”他知道按著閻雲舟和洛月離的計劃,今天晚上就是景郡王要從京城脫身的時間,閻雲舟接過了他手上的薑湯:“算算時間,若是一切順利的話,這個時候殿下已經在去往幽州的路上了。”寧咎抬手在沙盤上指了一個位置:“就是沿著這條路是嗎?你們有派人去接應嗎?”閻雲舟抬手在沙盤上的一個位置上指了一下平洲的位置:“若是可以順利出城,他扮作信使,隻要皇帝的人沒有追上他,在平洲城之前的這一段都會暢通無阻。但是到了平洲就有些麻煩了,朝廷對北境戒備已久,平洲城往北境來的信使可能會有口令,殿下到了平洲必然是過不來的。”寧咎心中一緊,他這幾天其實也跟著緊張,這李彥不是彆人,他可是造反頭子啊,他若是出了問題,這後麵可不好辦?“平洲?是不是之前經常扣押你們糧草的平洲?”閻雲舟點頭:“平洲毗鄰幽州,這段時間以來,李啟不斷在往平洲附近布設兵力,所以,這一仗在所難免了。”寧咎忽然想起來那天洛月離走的時候,閻雲舟曾和他說過,他命隨州守將李寒在三日後兵發平洲:“你下令攻打平洲的時間就是明天?”“嗯,平洲不拿下,殿下很難平安到幽州,朝廷恐怕天亮才會反應過來,大軍集結需要時間,用這個時間差拿下平洲足夠了。”朝廷這段時間確實一直都在往北境周圍增兵,但是這些部隊沒有統一指揮,臨戰的反應能力會差很多。而朝中此刻能用的將領也都在他腦子裡裝著,選派需要時間,所以,讓他有這個時間空隙可鑽。不過這一次閻雲舟還真是有些小看李啟了,李啟從前一天得到了那聖旨的消息之後就讓人密切關注李彥,一有異動立刻來報。所以李彥的院子失火之後那探子便想要從月林行宮回宮稟報,隻是那人被蘇卿煙的人給拉去救火了,待到後半夜火勢小了之後才進宮。他拿著李啟的手令直接稟報,李啟立刻察覺到了不對:“傳旨,封鎖從京城到幽州的要道,遇到可疑人等立刻押回京城。”這聖旨傳出來的時候天已經快亮了,李彥已經整整跑了一夜。“殿下,可要歇歇?”晝夜不停的跑,腿都已經被顛的快沒有知覺了,李彥停下馬,從懷裡拿出些蘇卿煙讓人準備的點心,喝了兩口早就已經冰冷的水,一握韁繩:“不能歇,快走,從下個驛站再換馬,後麵的追兵應該很快就上來了。”從宮中傳旨的快馬也是走這個官道,隻不過快馬傳旨也需要時間,他們現在就是在和時間賽跑。閻雲舟這一夜都沒有怎麼合眼,最後是被寧咎按在**的,一條腿直接壓在了閻雲舟的身上,不讓他動彈:“你這身體還敢熬夜?”閻雲舟順勢摟住了他的腰身:“我現在睡不著,小白此刻在殿下身邊,他若是順利出京城便會著小白送信到幽州,洛月離也會快馬給我傳信。”“那消息到這兒也快要天明了,你快閉眼。”閻雲舟的手順著寧咎的長發:“這會兒實在是睡不著,這頭發要洗了吧?正好此刻沒事兒,你去洗,我幫你擦乾,嗯?”低沉的尾音很是動聽,寧咎隻覺得身上都有一絲的酥麻,他甩了甩頭發,好像是要洗了:“好吧,那你等我。”兩刻鐘後,寧咎拖著濕濕的長發直接到了閻雲舟的麵前,閻雲舟準備好了長長的布巾幫他輕緩地擦著頭發,每一次閻雲舟這樣給他擦頭發,寧咎都舒服的犯困:“困了?困了便睡吧。”“不用,陪你,平洲好打嗎?”“平洲的兵將驕奢**逸慣了,不是李寒的對手,放心。”寧咎點了點頭,也是,攻打平洲閻雲舟都沒有親自前去,而是直接給隨州參將李寒下了命令,就能看出他是真沒有將平洲看在眼裡。寧咎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睡過去的,醒來的時候他正像個八爪魚一樣攀在閻雲舟的身上:“醒了?”寧咎還有些迷糊,坐起來才想起什麼:“昨天幽州可傳信過來了?”李彥逃出來沒有?閻雲舟坐起來這才甩了甩被寧咎枕麻了的手臂:“來了,昨夜已經順利出城,大約今晚之前能到平洲。”這一天是閻雲舟給北牧和羯族三天期限的最後一天,有白城兵將陳兵在他們不到30裡的地方,今天的答案必然是在閻雲舟的意料之中。來的還是烏托翰,這一次連同降書送過來的還有若羌王族和他們的信件,且同意從此以後稱臣,納貢,閻雲舟看著眼前的東西才算是滿意。這場戰役總算是結束了,閻雲舟看著那降書,召集了白城全部的將領過來:“留兩個營在白城,由張成統帥,嚴密注意北牧和羯族的動向,若是有什麼風吹草動,及時快馬來報,其餘所有兵將即刻整軍,隨本王去幽州。”營帳中所有人都是摩拳擦掌,誰都知道此去幽州他們麵對的是什麼,唯有一個人苦著一張臉,那就是被命留守的張成,挺高一個漢子此刻委屈的臉像苦瓜一樣:“王爺,你們都去喝酒吃肉了,就留我老張在後麵乾瞪眼啊?我也要隨您去。”寧咎在一旁都被他這比喻給逗笑了,喝酒吃肉?真虧他敢說。這些部下都跟了閻雲舟有些年頭,每個人擅長什麼他心中都有數,這張成未必是一個剛毅勇猛的先鋒,但是要論守城,他絕對是沒的說的:“張成,白城事關大軍後方的穩定,你最善守,本王不能在白城留太多的兵將,也唯有將白城交給你我才放心。”這一頂帽子下去,眾位將軍都在勸他:“是啊,老張,你可要收住啊,要不兄弟們腹背受敵啊。”“隻有張哥在後麵我才放心。”這一頂頂的帽子還有一聲聲彩虹屁讓張成都有些飄:“成,王爺您放心,這白城交給我必不會有失,一兵一卒我都不會放過去。”閻雲舟點頭,還是開口囑咐:“也不可主動起摩擦,若有異動即刻來報。”“末將遵命。”此刻整個大營都已經動起來了,輜重,糧草前幾天就已經被運往幽州,甚至步兵也提前走了一部分,今天幾乎都是騎兵,整軍也相對容易。寧咎也將他那些瓶瓶罐罐和青羊道人一起在前兩天一起打包運往幽州了,兩個時辰之後,大軍已經集結完畢,寧咎這才隨閻雲舟上了那個坐了幾次的車架。“我們什麼時候能到幽州?”“今晚休整兩個半時辰,明日一早就到了。”閻雲舟上車以後靠在了一邊的車廂上,寧咎看了看他的臉色:“這些日子胸悶的情況還有沒有?胸口還痛嗎?不許隱瞞,和我說實話。”“好多了,胸口不痛了,也不怎麼悶了,隻是偶爾累了才有些氣悶。”寧咎查看了一下他身上的兩處傷口,基本上已經完全愈合了,沒有出現什麼發炎的症狀,他也一直在觀察閻雲舟的情況:“肺炎的情況應該已經好了很多了,但是這肺炎對肺部終究是有損傷,你的肺部不能和尋常人比。”這裡不能拍片子,他也不能更直觀地感受到閻雲舟肺部的情況,隻能通過他的症狀來大致判斷。閻雲舟已經很滿足了:“已經很好了,之前我都沒想過身上還能這麼輕鬆。”寧咎是醫生,自然知道閻雲舟之前的症狀有多難受:“你若是不想還那麼難受,就愛惜自己的身體。”“好,我知道。”閻雲舟似乎有些話說,有些欲言又止,不過最後他還是開口:“煜安,平洲之戰過後朝廷便會徹底反應過來,戰線會向南推進,行軍途中條件比不從前,我想讓你留守幽州。”聽到他這話的時候寧咎愣了一下,反應了一下他的意思,他們是造反的,必然是要攻占京城,和從前北牧,羯族進攻他們防守不同,這一次他們才是進攻的一方,必定沒有日日住在城中那種安穩日子了。“你是要和我分開?”閻雲舟聲音有些艱澀:“我也不想同你分開,但是行軍艱苦,且戰場之上刀劍無眼。”若是可以他自然是不願意和寧咎分開,但是寧咎從未習武,這一次南征,他們很可能在路上都要打仗,他如何放心寧咎跟著?寧咎盯著他直接出聲:“你怕我成為累贅?”“胡說,我何曾這樣說過。”他這哪是怕他成為累贅?寧咎不是一個衝動的人,他思慮再三之後還是開口:“我還是要跟著你們,在軍中我才及時救治傷員,提高士兵的存活率,對你們打仗也是有好處的。”但是這一次閻雲舟卻態度堅決,聲音也有些急:“不行,煜安你聽話,軍中打仗不是鬨著玩的,軍中還有軍醫在,你留在幽州。”他都不敢想寧咎若是有個萬一他要怎麼辦?但是寧主任頗有一身反骨,閻雲舟這語氣顯然讓他有些不爽:“王爺,你是在命令我嗎?”閻雲舟看著他有些無奈:“傷兵不可能一路被帶著,會送回幽州養傷,你留在幽州一樣可以救治傷員的。”、寧咎的心中有一股火,難道他去就僅僅是因為傷員嗎?“傷員能回來養病,最應該回去養病的人就是你,你這身子都出去打仗,我比你差在哪?”聽了這話閻雲舟還是理智開口:“行軍路上需要騎馬,你的騎術還差一些,戰場之上刀劍無眼,你沒有經驗。”他的話說完,寧咎的神色都已經冷了下來,當下便直接拿過了方才脫下去的披風,直接就要去開車廂的門,被閻雲舟眼疾手快地拉住:“煜安,你做什麼?”寧咎轉身看他,神色也有些涼意,用力將手從閻雲舟的手中抽出來:“王爺不是說我騎術不佳嗎?現在這馬是現成的,現在不練還等什麼時候練?”說完再不等閻雲舟的阻攔,直接從車上跳了下去,這動作都嚇了一旁暗玄一跳:“寧公子,您怎麼出來了?”“給我找匹馬,我騎馬。”暗玄愣了一下,這好似也沒有閒著的馬匹,隻有閻雲舟的坐騎空著,寧咎也看到了,他過去摸了摸馬頭,直接便跨上去了。閻雲舟在車架中揉了揉眉心,掀開了轎簾,卻隻來得及看到寧咎打馬過去的馬屁股,他不放心:“暗玄,你跟在他身邊。”“是。”不得不說,這大冷天的騎馬不是和十分美好的體驗,雖然已經快四月了,但是北境的天氣還沒有暖起來,也隻是比冬天好上一些,春寒料峭,那風吹在身上還是冷的。寧咎握著韁繩的手都有些僵硬,他出來也不完全是因為不爭饅頭爭口氣,畢竟大戰在即,以後他們行軍肯定是要騎馬的,他總不能掉鏈子,還有就是學霸骨子裡的不服輸,他博士都能畢業,還騎不明白馬?至於閻雲舟說的什麼讓他留在幽州,那就是放屁,他留在幽州,他有個好歹直接見閻王去好了,連和他道彆都省了。但是一個時辰之後寧咎就已經感受到了騎馬的痛苦,這馬看似走的不快,但是總是顛,他兩個大腿都被馬鞍子磨的有些疼。閻雲舟在車架中也是坐立不安,時不時就會打開車架的門看看在前方騎馬的人,冷風灌進來彆激的有些咳嗽。直到部隊停下燒火做晚飯,寧咎才從馬上下來,下來的那一刻,隻覺得腿都快成了麵條,好懸沒有直接跪地下磕一個,閻雲舟從車架上下來,走到他身邊,但是誰料,寧咎直接到了隔壁的那個火堆烤火也不和他在一個待著。這一幕看的一邊的將士都是大眼瞪小眼,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王爺和王妃之間這是怎麼了。最後還是閻雲舟走了過去:“那馬騎著還習慣嗎?”寧咎從上次一他教過他之後就沒有騎過馬,想來腿上會不舒服,確實,寧咎此刻大腿裡子都被磨的有些疼,但是這絲毫都不妨礙他嘴硬:“不勞王爺掛心。”閻雲舟被堵了一嘴,他本想著天都快黑了,這吃完晚飯開始行軍,寧咎總要回到車上來吧,但是吃完飯,熄了火堆,寧咎竟然又往馬那邊走去,一點兒要上車的意思都沒有,他這才走到了馬前,一把拉住了寧咎的手臂,態度不容置疑;“和我回車上。”
第86章 你是在命令我嗎?(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