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1 / 1)

[新]

2011年最後一個月,唐老師的項目總算暫時告一段落。師生一行七人來到湖北省大悟縣,對扶貧成果進行年末驗收。大悟縣隸屬孝感市,一個以米酒聞名的地方。

湖北下雪了,回武漢的高速公路已經封鎖三天,他們隻好包下兩輛麵包車,走省道回武漢。司機開得極其小心,學生們倒是心大,一個個睡得東倒西歪。

在家鄉的時候,李月馳沒有見過雪。高中時他聽地理老師提起北方,總覺得那是個很暖和的地方,因為老師說,北方的冬天會下雪,但是有集體供暖,所以在屋裡反倒可以穿短袖。他便懵懂地把“下雪”與“北方”對應起來,那麼南方,沒有暖氣的南方當然是不下雪的。後來到了武漢,他才驚訝地發現這個長江邊上的城市雖然沒有暖氣,卻也常常在冬天下雪。

窗外一片薄薄的白色,新雪壓在暗綠的樹葉上。李月馳把車窗搖下一條縫隙,寒風立即湧進來,睡在旁邊的女生皺了皺鼻子,李月馳連忙把車窗搖上去。

但她還是醒了,睡眼惺忪地問:“到哪了?”

“快到黃陂了。”

“哦……那快到了呀,”女生又問,“幾點了?”

“四點過咯,”司機接過話頭,“你看這個天氣,才四點過,天都要黑了。”

“武漢也在下雪啊?”

“下呢,比孝感小一點。”

“哎……”女生朝窗外望了望,“師傅,咱們大概幾點到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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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點前沒問題!餓不著你們!”

“我倒不是怕餓,”女生嘟囔道,“晚上和同學跨年呢……”

她話音剛落,就像響應她似的,李月馳的胸口振了一下。他把手機放在胸口左邊的口袋裡,每次手機振動,他的心臟好像也跟著振起來。

是唐蘅的短信:幾點到?

李月馳先是鍵入“八點”兩個字,想了想,又刪掉,改成“七點半”。

江灘的煙花是八點開始。

唐蘅:來不及吃飯了吧,我給你買點,你想吃什麼?

李月馳想說隨便,猛地想起上次唐蘅問他吃什麼,他說隨便,唐蘅便亂七八糟買了一大袋,還理直氣壯地說“我怕你不喜歡就每種都搞點”,然後笑眯眯地看著他吃下去。肯德基的雞腿,必勝客的披薩,師大南門的湯包,還有廣八路上的鍋盔……

李月馳回:麵包就行。

唐蘅:ok。

他回兩條短信的功夫,身旁的女生已經和司機聊起來了。女生說,師傅你開快點嘛,我要趕回去看煙花呢。司機說,彆去啦,人多得很。女生說,人多才有氣氛。司機語氣不屑,氣氛?到時候你打車都打不到,怎麼回宿舍!

哎呀,我都和同學約好了,師傅開快點咯。

好好好,你們這些小孩最能折騰——跨年?明天照樣天亮,有啥區彆?

明天就是2012年了啊!

2012怎麼了。

你沒聽過那個寓言吧?

什麼?

瑪雅人的寓言,2012年是世界末日!

你說慢點,什麼人?

瑪雅人,就是……美洲的古人吧!他們寓言說2012年12月21號是世界末日。

哈哈,司機笑起來,一聽就是騙小孩的。

真有這事!對吧,李月馳?女生轉過頭來看他。

……對。

雖然我是不信啦,女生聳聳肩,但有時候我就在想,萬一呢,萬一那天真的是世界末日……難道大家“唰”一下子都玩完?還是發生很多天災人禍,人類一點一點滅絕?

李月馳沒接話,坐副駕的研二男生說,那肯定一點一點滅絕啊,又不是彗星撞地球。

誒,這樣的話,過程肯定很痛苦。

徐蓉,你先想想你的開題報告吧!

啊——你煩不煩?

大家都醒了,車廂裡熱鬨起來。另一個研三男生說,如果2012真是世界末日,老子絕對不寫論文了。

徐蓉說,有種你當著唐老師的麵講這話。

哎喲,唐老師現在才沒空管我呢。

他說完,全車的學生都笑起來——除了李月馳。那是種曖昧的、心照不宣的笑,李月馳再次把車窗搖下一條縫隙。

啊,好冷,徐蓉縮縮脖子,師弟,你不冷啊?

李月馳說,我有點暈車。

將近七點半,兩輛麵包車在漢大南門停下。學生們一一下車,田小沁下車時,手裡拎著唐教授的單反相機。

“小沁啊,你把照片導出來,存到我給你的u盤裡。”唐教授伸個懶腰,吩咐道。

“好的,老師……”

“不著急弄這個,大家都辛苦了,好好休息幾天。”

“老師,您也好好休息啊!”徐蓉湊過去說。

“我?我的身體素質可比你們強多了,爬山的時候我還沒累呢,你們先喘起來了!”

研三的男生笑嘻嘻道:“那是,那是,您龍*虎猛。”

等他們寒暄夠了,做一番告彆,眾人才四散而去。此時已經七點四十六分,唐蘅發了兩條短信,一條說在宿舍樓下等你啊,一條說你們怎麼還沒到。

李月馳回了句“馬上”,對田小沁說:“走吧?”

田小沁沒應聲,神情非常恍惚。

李月馳打量她的臉:“你沒事吧?”

“我……”田小沁垂下腦袋,聲音很小,“我覺得唐老師有點奇怪。”

“為什麼?”李月馳知道,那些師兄師姐一直覺得唐老師偏心田小沁。

“可能也是我想多了?”田小沁拽了拽背包的帶子,“回來路上我倆不是挨著坐嗎,他……他非要給我看他拍的照片,看著看著就……摟了我的腰。”

李月馳沉默兩秒,問:“他故意的?”

“我不知道,可能是無意的……吧?我覺得唐老師應該不是那種人,”田小沁頓了一下,“你看,鮑磊騷擾我的時候,他就把鮑磊踢出去了。”

不待李月馳開口,她又自顧自地搖頭道:“應該是我想多了,你彆告訴彆人啊。”

“嗯。”

“咱們快走吧,”田小沁說,“安芸他們等著呢。”

差四分鐘八點,唐蘅接到蔣亞的電話。地鐵裡擠得水泄不通,還好唐蘅搶占了一個角落,李月馳站在他身旁,手扶欄杆,用胳膊把他和其他乘客隔開來。

“大哥!”蔣亞那邊非常安靜,“你們他媽的人呢!”

“在路上了。”

“怎麼這麼慢啊!菜都上齊了!”

“你餓了就先吃點。”

“那多不好意思,嘿嘿。”

“掛了。”

“哎——你們快點!”

他們原本打算吃完飯再去江灘看煙花,然而李月馳和田小沁回得遲,肯定趕不上晚飯了。蔣亞便提議到江灘再吃,他說他知道一家江景飯店,可以邊吃飯邊看煙花秀。

“得了吧,”安芸說,“都這會兒了肯定沒位置。”

蔣亞趾高氣昂道:“那飯店老板是我爸哥們的哥們。”

結果還真給他訂到了位置,江景包間,甚至有個小小的陽台。

唐蘅把手機揣回兜裡,悄悄打量李月馳的側臉。幾天不見,他覺得李月馳的臉頰瘦了一點,也許因為下鄉太辛苦。四周都是人,他什麼也做不了,隻能看著李月馳。

從剛才見麵到現在,連一個擁抱的機會都沒有。

李月馳略微偏頭,對上唐蘅的目光。他什麼都沒說,隻是挑著眉毛笑了一下,好像在說,你怎麼又偷看我?

唐蘅也笑了一下,心想反正也被發現了,便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地鐵行駛到江漢路站,幾乎所有人都下車了。其實這是唐蘅第一次到江灘跨年——以前跨年的時候,他要麼和蔣亞安芸在酒吧演出,要麼窩在家裡睡覺,他不喜歡人太多的地方。

“操,”唐蘅聽見安芸的低罵,“太誇張了吧。”

從來沒見過地鐵站有這麼多人……放眼望去都是年輕人,穿著各色的棉襖大衣,密密麻麻地湧向出口。安芸抬手攬住田小沁的肩膀:“小沁你跟緊我啊。”

唐蘅腹誹,老安倒是很會趁人之危。可惜他和李月馳就不能這樣,雖然人群擠成黑壓壓的一片,但兩個男生摟在一起,還是太奇怪了。

李月馳忽然說:“唐蘅。”聲音低低的。

“嗯?”唐蘅第一反應是,他不會也要摟我吧?整個人倏然緊張起來。

李月馳抓起唐蘅的右手,插.進他自己的口袋。

口袋裡放了一串鑰匙,涼冰冰的。地鐵站裡的人像下餃子似的一個挨著一個,所以大概沒人會在意他們垂下的手。唐蘅在李月馳的口袋裡輕輕撫摸,指尖觸到的第一枚鑰匙是他宿舍的鑰匙,黃銅色,很舊了;第二枚鑰匙是他們出租屋的鑰匙,夏天時配的;第三枚鑰匙是唐蘅的自行車鎖的鑰匙,細而長。

唐蘅輕聲問:“這幾天怎麼樣,順利嗎?”

“挺順利的。”

“想我了嗎?”

李月馳點頭,隔著薄薄的衣兜,在唐蘅手上捏了一下,像是在說“彆鬨”。

等他們到達飯店的時候,煙花秀當然已經開始了。出乎唐蘅意料的是,林浪也在。

“小唐!”林浪很熱情地拍拍唐蘅的肩膀。

“好久不見。”唐蘅說。

“對啊,這不年底了嘛,真的忙死個人!”

唐蘅想說既然很忙那你為什麼會來,知道這話不客氣,便憋著沒有說。蔣亞長手一揮,招呼道:“趕緊開吃吧咱們,餓死我了。”

“哎,是,”林浪坐在他身邊,“我跟著藝人吃一個月雞胸肉了。”

“這麼慘?”

“那沒辦法呀,”林浪說,“總不能人家吃雞胸肉,我在旁邊吃水煮魚。”

“那林姐你多吃點!這個,他家清蒸武昌魚一絕。”

“好的好的,”林浪笑道,“你們多吃點,還長身體呢,我是老胳膊老腿啦。”

大家的確都餓了,吃得風卷殘雲。過了一會兒,唐蘅起身說:“我去打個電話。”

出了包間,唐蘅問門口的服務員:“在哪結賬?”

對方微微一笑:“您這桌已經結過了。”

“誰結的?”他們聚餐時向來沒有搶著結賬的習慣。

“那位女士,就是穿灰色大衣的那位。”

唐蘅說:“我知道了。”

一行人走出飯店,林浪披上大衣,對他們微笑著說:“我先回酒店啦,你們玩。”

蔣亞“啊”了一聲:“林姐你不和我們一起跨年?”

“還有點工作沒做完,”林浪走向安芸,“小安,讓我記一下你的電話號碼吧?”

安芸便把號碼報給她,林浪攥著手機衝眾人揮了揮手:“回見嘍。”

林浪走了,蔣亞點起支煙:“剛才憋死我了。”

安芸瞪著他:“你難道……她得三十多了吧?!”

“靠,你他媽想哪去了!”蔣亞連忙說,“我這不是當著外人的麵,講講素質麼。我跟你說,那天林姐在lil看了咱們的表演,挺感興趣的——你懂我意思吧?”

“哇,”田小沁驚呼,“她想簽你們?”

“低調,低調,”蔣亞的嘴角都咧到腮幫子了,“她說先看看我們的比賽結果。”

“真的假的,”安芸的神情有些茫然,“聽了咱們一首歌,就想簽咱們?”

“那說明咱們唱得好唄!”蔣亞笑嘻嘻道,“主要是咱唐蘅唱得好,那天那首《南方》,絕了。”

唐蘅心裡原本就不痛快,蔣亞提起《南方》,又令他想起那天晚上和李月馳吵架。唐蘅心說,蔣亞這個缺心少肺的傻子。

“好了,這事回頭再商量,”安芸拽拽蔣亞,“咱們往前走吧。”

飯店的位置略有些偏僻,雖然能看見江灘,但並不位於人群聚集的地方。他們順著沿江大道步行,前方是煜煜生輝的長江二橋。這樣的盛景的確少見,兩岸高樓的led屏全部亮起來,金色、紅色、白色交相輝映,數艘閃閃發光的遊艇緩慢行駛在江麵上。各色煙花於夜空中綻放,長江江麵像一麵黑色的鏡子,倒映出高樓的燈光、遊艇的燈光、長江二橋的燈光,以及朵朵飽滿的煙花。

他們走進沸騰的人群,到處都是歌聲、樂聲、歡呼聲,雖然寒風凜凜,但仿佛大家都有用不完的精力,也並不覺得冷。

唐蘅忽然想起上次來這裡,也是他和李月馳,夏天深夜的江邊幾乎沒有人。那天晚上,李月馳說,我不是同性戀。所以他從江灘逃之夭夭,然後暈車,嘔吐,半夜從嶽家嘴走回漢陽大學,真是狼狽至極。

那時候,他覺得他不可能和李月馳在一起,他沒有這樣的機會。

“唐蘅。”李月馳忽然碰碰他的手臂。

“嗯?”唐蘅看向他。

“在想什麼。”

“沒……什麼。”

李月馳低聲說:“你不高興?”

“沒有。”

“因為那天晚上嗎。”

“哪天晚上?”

“你唱《南方》的那天晚上,”李月馳無奈地笑了一下,“難道還有彆的惹你生氣的晚上?”

“哦……我沒不高興,真的。”

李月馳點點頭,沒再追問。四周都是年輕人——大概也隻有年輕人會冒著接近零度的寒風來江灘跨年。年輕人多,情侶自然也多。放眼望去,一對對情侶依偎在一起,有的擁抱,有的接吻,有的隻是看著彼此,並不說話。

唐蘅不願承認,他是羨慕他們的。

“去那邊吧,”安芸和田小沁走過來,“有人在唱歌。”

兩個年輕男孩被眾人團團圍住,一個攥著話筒唱歌,一個彈吉他。他們唱的是樸樹的《newboy》,唐蘅記得這首歌發行於1999年的專輯《我去2000》,顯然是為了迎接新千年。此時唱起,倒也很應景。

他們唱完了,響起稀稀落落地掌聲。唐蘅忽然撥開人群,走上前去。

“哥們,”他對他們說,“能讓我唱一首嗎?”

彈吉他的男孩問:“你是不是湖士脫主唱?”

“對,”唐蘅笑了,“是我。”

“我聽過你們的現場!”男孩挺激動的樣子,忙把自己的吉他塞給唐蘅,“我這吉他便宜……”又有點不好意思了。

唐蘅掃了下弦,乾脆道:“沒事。”

唐蘅要彈吉他,所以沒法拿話筒。唱歌的男孩說我幫你拿著吧,唐蘅搖頭道,不用了。

“後麵的人聽不見。”男孩說。

“聽不見就算了。”唐蘅說。

李月馳已經擠進來,就站在唐蘅對麵,隔著一對抱小孩的年輕夫婦。

唐蘅看向他的眼睛:“這首歌叫《南方》。”

“哇哦——”蔣亞起哄,“唱給誰啊?”

唐蘅笑了笑,沒說話。他的左手指尖按在琴弦上,右手一掃,吉他發出流暢清脆的弦音。太熟練了,他都不知道這首歌練過多少遍,有一百遍嗎?肯定有。

還是那天晚上的腔調,還是那天晚上的音色,那裡總是很潮濕,那裡總是很鬆軟,那裡總是很多瑣碎事,那裡總是紅和藍。撥完最後一次弦,唐蘅注視著李月馳的眼睛,把吉他還給兩個男孩。

“怎麼突然唱這首?”走出人群,李月馳低聲說。

“那天晚上你不是沒聽見嗎。”

“我以為你再也不想唱了。”

“不至於。”

“……”

“如果你想聽,我唱多少次都沒問題,”唐蘅語速很慢,“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李月馳。你在我這,沒有什麼東西是錯過了就再也沒有第二次的。”唐蘅心想,什麼是“免費”?可能這就是免費吧。如果他想要,那麼要多少次都可以。

李月馳靜靜地凝視唐蘅,江麵上,一艘閃著紅光的遊艇駛入他漆黑的瞳仁,又慢慢地駛離那片黑暗。

他的眼睛黑而亮,唐蘅開玩笑道:“你沒哭吧?”

“快了。”李月馳說。

於是這個玩笑也進行不下去了,他們繼續向前走,繞過人群,在一個方方正正的石墩旁站定。

“我有個消息想告訴你。”唐蘅說。

“什麼?”

“我收到芝大的offer了。”

“哦……芝大,”李月馳靜了幾秒,“芝加哥大學?”

“嗯。”

“芝加哥社會學派?”

“兩年製的。”

“太好了。”

對,是很好,很好——哪個社會學專業的學生沒聽過芝加哥社會學派?杜威,庫利,伯吉斯——但你是不是把重點搞錯了,李月馳?

“我要去美國,兩年。”

“兩年畢業就回來?不讀博了?”

“……”

“所以你看,時間還很長,”李月馳望著江麵,漫不經心地說,“反正,我等得起。”

零點將至,江灘上的人越來越多,還有拎著編織袋的小販混進來,低聲叫賣著孔明燈。這一年的跨年活動還未禁止孔明燈,當絢麗的煙花在夜空中爆裂開來,數盞暖白色孔明燈晃蕩著升起,像一個瑰麗的夢境。

手機上顯示23:59,再過一分鐘,便是新年。唐蘅看見前方的情侶已經開始接吻了。長江二橋的燈光變成明黃色,對麵高樓的led屏則齊刷刷變為純白,非常耀眼。人群已經騷動起來。

“唐蘅!”李月馳忽然湊到他耳邊,“你知道世界末日的寓言嗎?”

“我知道啊!”周遭太過喧鬨,唐蘅隻好大聲吼回去,“2012,世界末日!”

“你信嗎?”

“不信!”

“如果是真的呢!”他難得有這樣孩子氣的問題。

“那也不錯!”

“為什麼?”

“我就不出國了!”

李月馳笑了,嘴唇微動,似乎想說什麼。然而就在下一秒,人們忽然開始尖叫,對岸的led屏幕上,浮現出火紅的阿拉伯數字。

“10——”倒數開始了。

“9——”人聲鼎沸。

“8——”震得心臟砰砰跳。

“7——”2012年。

“6——”如果他倆也能接吻就好了。

“5——”明年還能一起跨年嗎?

“4——”明年這時他大概在美國。

“3——”而李月馳還在武漢。

“2——”李月馳忽然轉身。

“1——”他吻住唐蘅的嘴唇。

唐蘅瞪圓眼睛,漫天漫地的歡呼和尖叫中,他發不出任何聲音。

這是第一次,他們在人群裡接吻。

2012年來了。

作者有話說:

明天還有,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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