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微弱的割裂聲在空氣中震動,仿佛一根銅絲在微冷的空氣中顫抖,愈顫愈細,愈顫愈細,最後細到沒有。然後一個精鐵製的曲刃矛頭伴隨著忽然明亮起來的鬥氣光芒穿過飛揚的塵土,在刀鋒舞者麵具下的瞳孔中越來越大。刀鋒舞者眼眶一縮,她的身體還處於一個前撲的趨勢,雙足沒有落地,身體懸浮在空中,麵對如此迅疾而又精準的攻擊避無可避。轉過身的薩菲隆目光堅毅,抿緊厚嘴唇,汗水從額角飛灑出去。用後背弱勢吸引對手的追擊,然後出其不意地回逆,這類類似欺詐的手段在人類決鬥中是會被指責和摒棄的,不過對薩菲隆來說,這不是問題。就像導師說過的那樣,一個善戰的人會利用一切扭轉局勢,鬆軟的泥土,刺目的陽光,茂密的樹木。他隻是小小地利用了一下對方的見獵心喜而已。何況在黃金海岸考慮這些是沒有意義的,隻要能擊敗對手,做什麼都是值得的。他堅信這一招能夠讓對方付出不菲的代價。就像那些曾今冒險輕進的對手一樣,變成一具屍體。一具胸口淌血的屍體。----這是最好的結果,在她使出那種古怪的法術之前。薩菲隆看著自己矛尖向前筆直地遞出,刺破薄霧一般的塵埃,向刀鋒舞者的胸口刺去,等待矛杆傳來紮入肉體地阻礙感。他知道自己仿照響尾蛇在沙地上蜿蜒爬行的痕跡打造地曲刃矛尖對胸口會造成什麼樣的傷害。這件矮人大師耗時半年的傑作會輕易地刺穿任何膽敢阻擋它的東西,它會刺穿硬皮甲。紮入肺部,任何輕微的動作都能攪碎肺片,然後衝擊力會讓鮮血從敵人口腔裡像散開的霧花一樣噴薄而出,也許堅硬的肋骨會造成些許地阻礙,但是沒關係,在自己聚集了幾乎整個上半身的力量,並且凝聚了全部鬥氣的一刺中。任何阻擋都不能延緩接下來必然的命運。然後後他的眼睛睜大了,因為他看見已經完全處於劣勢的刀鋒舞者沒有選擇像其他人一樣徒勞地躲閃和招架,而是選擇迎上來,同時向自己投出了長匕首。雖然自己下一瞬間就能把她刺穿,但是同樣地,她的攻擊也會讓薩菲隆付出慘重地代價。這個距離投出的匕首足夠對沒有鬥氣和鎧甲護身的自己造成傷害。致命的傷害。躲閃已經來不及了,一個錯愕的瞬間匕首旋轉著砍向薩菲隆的脖子。他全身的力量都聚集在這一次襲擊上了。沒有多餘地鬥氣,也沒有足夠的緩衝時間去保護自己。他一咬牙,北龍骨荒野漢子的性子被激了起來,也沒有招架和躲閃,手上沒有任何遲緩,迅速低下頭,讓黑鐵盔對著匕首。希望對方這下全力地一擊不至於強到震傷自己。他知道精良的黑鐵盔足夠阻擋銳器的攻擊,但他不確定自己的脖子能不能承受得住衝擊力。如果運氣不夠好的話,這一下攻擊可能會讓他接下來的比賽不得不主動宣告放棄。----但是那總比死要好。薩菲隆閉上了眼睛。臉側的咬合肌緊繃起來。矛杆上預料中的阻礙感沒有出現,頭上也沒有產生任何撞擊。薩菲隆巨大的身軀像是在激流中漂浮地橫木一樣僵直地向矛頭所指地方向衝出幾步,踉蹌了一下,幾乎要跌倒。薩菲隆沒有看見但是卻清晰地感覺到了當槍頭帶著鬥氣刺到的時候,刀鋒舞者地身影就像是被丟進一塊小石子的倒影,瞬間破碎成了無數漂浮的光點,而那支匕首則直接消散在了空氣中,仿佛從來沒存在過。----是殘影!他頓悟,睜眼。大喝一聲。手背的護甲片翻起,露出蚯蚓一般鼓起扭動的經絡。猛地回身。長矛劃過一圈,被刮起的塵土如同漣漪一般向周圍席卷開去,然後漸漸消散。他看見刀鋒舞者的身影遠在安全距離之外,沒有追擊過來。也沒有任何乘勝追擊的跡象,終於忍不住鬆了一口氣,開始微微喘息起來。觀眾們發出巨大的噓聲。附近的看台上有人將東西丟進場內,落在他腳邊,按照大賽規矩,這樣可能影響比賽進行的行為是被嚴令禁止的,但是奇怪的是這一次並沒有人出來製止。薩菲隆沒有去理會,隻是一邊調息,一邊警惕地觀察氣定神閒的刀鋒舞者。“刀鋒舞者!哈!”薩菲隆現在終於明白了這個地精為了宣傳而捏造出來外號有多麼貼切,也明白了觀眾對她狂熱推崇的緣由。先不說她那詭異而又流暢的進攻如何賞心悅目,單單就她那悍不畏死的精神就說明了一切了。一個為了勝利可以以命相博的人,足夠引起任何觀眾的瘋狂。剛才的攻擊隻延續了幾秒,但對薩菲隆來說無異於一場惡戰。兩次不成功的進攻換來三次極具威脅的反擊,如果不是自己早有防備的話,也許隻需要一個錯身而過的瞬間,對方就能讓地精宣布終場了。這個想法讓他有些心神不安,以至於直到再次站定,他才察覺到自己已經是滿身冷汗了,汗水沿著脊背慢慢滑下去,濡濕了腰帶。皮甲褲子出現一道明顯的濕痕。“嗨!熱身完了嗎?““上啊!上啊!發什麼傻!!““這個家夥被刀鋒嚇傻了嗎?““喂!彆拖時間了!上前受死吧,疤臉鬼!”“他嚇得尿褲子了!哈!他嚇得尿褲子了!嗨!如果你害怕可以回家去找媽媽,不過那是在被揍成一坨屎之後!現在。麵對刀鋒地憤怒吧!哈哈哈哈!“觀眾們的汙言穢語撲麵而來。“哼!“薩菲隆冷笑,不為所動。對手地強悍確實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不過如果她技止此耳的話,那麼自己未必會失敗。薩菲隆經曆過很多廝殺,有迫不得已的,也有蓄意而為的。遇見過很多甚至不用攻擊就主動認輸的對手,也遇見過不少比自己強大的存在,但是他總是能活下來,依靠地不僅僅是人類中不常見的武器長矛。而是信心和毅力。角鬥不是決鬥,不是武技強悍就能決定一切的。耐力,體力,還有耐心,都是能影響戰局的關鍵因素。特彆是體力。麵對刀鋒舞者,自己在這一點肯定占據絕對的優勢。雖然刀鋒舞者沒有露出疲態,但是薩菲隆相信一個殘影術足夠消耗很大一部分的法力。這就是對方沒有乘勝追擊的原因。她需要時間緩衝和調息。而自己要做就是不要給對方休息地機會。判斷出這一點的薩菲隆嘴角一抽搐,臉上的巨大疤痕扭曲了一下,旋即卻平靜下來,氣息也漸漸平和。他彎腰,雙掌在地上按了一下,然後拎起插在地上的長矛,摩挲了一下被汗水浸潤了的矛身。讓它更容易著力。然後站直身體,乜斜著依舊站在原地的刀鋒舞者,飛快地估量著對方可能的反擊方式。猛地。他睜大了眼睛,他發現自己站在自己休息室地出口處,乾燥的場地上並沒有他剛才認為的那樣塵土飛揚,刀鋒舞者也站在她地出場道門口,冷淡地看著自己,手中倒提著的匕首閃過一道炫目的反光。而地上,而地上隻有他一個人的足跡。那個醒目的足蹬和前衝的痕跡。一個人的腳印?薩菲隆想起了剛才觀眾奚落自己的話語。熱身完了嗎?發什麼傻?冷汗沿著脖子滑過胸口,冰涼徹骨。暑意瞬間離他而去。見他沒有動作,觀眾們的不滿地喧囂又大聲起來。“疤臉鬼!不介意刀鋒給你另一邊來一道傷疤嗎?就像海盜旗上畫地那樣。兩根交叉的肋骨!我們管那叫什麼來著?恩!對稱美。”離他最近地觀眾向他大聲揶揄。“哈哈!哈哈哈哈!”“那樣姑娘們會喜歡死你的!““哈哈哈哈!說得沒錯!““該死的!你到底上不上。”兩名地精出現在選手區的鐵柵欄後。向他喊道。“薩菲隆先生,有什麼不妥嗎?”薩菲隆搖了搖頭。手按在太陽穴上。見此,地精互相望了一眼。“如果有需要,我們可以暫停比賽,以便保證比賽的公正性。”地精財團在賽前已將賠率調整得傾向於成名已久的薩菲隆,如果因為一些意外草草收場的話,不但觀眾們不滿意,也勢必影響到財團的收益,所以他們需要確認一下情況。“不,不用了!我,我認輸!““什麼?”“我認輸!這場!就這樣!”薩菲隆吸了一口氣,穩定了一下情緒,摘下黑鐵頭盔,露出焦黃色卷曲的頭發,正色向刀鋒舞者行了一個戰敗者的捶胸禮,然後轉身返回選手室。量力而行,也是荒野生存要則之一,麵對一個能夠讓自己陷入幻境的對手,薩菲隆想不出還有任何繼續下去的必要,他現在明白了為什麼當昏迷的黑甲人戰敗被抬出來的時候,臉上還會掛著心安理得的淡笑的原因。不戰而降?出現在偌大的角鬥場內安靜了片刻,然後徹底沸騰起來。聲浪將那些彩色綢帶高高揚起,在巨大的,橢圓形建築的上空,受驚的海鷗拍打著翅膀,飛快向上地攀升。女刺客刀鋒舞者歪了一下脖子,沒有回禮。她活動了一下手腕,再一次抬起頭,望向對麵的遮陽台,目光所到之處,觀眾更是瘋狂,但是她的眉頭卻皺了起來。貴賓席稀稀拉拉的幾個人,地精和領主,甚至簡娜都沒有出現。這已經是第二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