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六十三章 落潮(十三)(1 / 1)

不知何時起,雨已經停了,但天上鉛灰色的積雨雲還沒有散去,天色依舊昏暗,迅疾的風帶著水霧從被士兵們撞開的窗戶湧入,穿堂而過。弗朗西斯能夠想象得到半裡之外的海麵上波濤洶湧,椰子樹迎風癲狂,滔天的排浪拍打礁石。不過那些他都看不見,現在,他能看見的是周圍密密麻麻的藍鎧士兵,麵沉如水的仲裁者,侃侃而談的地精,還有身體因為極大的氣憤而微微顫抖的簡娜。隨後的一小段時間內,周圍安靜得像隆冬時節的墳場。“為什麼?”簡娜提著劍,跨過弗朗西斯,走到法洛克麵前,抵住他的下顎。那名矛手拉緊後者的頭發,讓他仰起頭,露出咽喉。周圍海岸衛隊的士兵們不約而同地往前壓進了一小步,卻立刻被她的眼神製止了。他們意識到現在的情況是這位年輕的公主才是自己的頂頭上司,而法洛克可能是一名罪犯----一名謀殺將軍的罪犯。這個罪行在黃金海岸無可饒恕。赫蓮娜緩步走到弗朗西斯身邊,將他拉起。弗朗西斯對上她含笑的眼神,微微歎息。“為什麼?簡娜領主,你還不明白嗎?這是一場卑劣的栽贓!我能得到的好處,茲比克照樣也能得到!我能做的事情,茲比克一樣能做到!“簡娜微微抬了一下手,劍尖陷入皮膚少許,法洛克下顎的汗滴落在劍身上,沿著光潔的刃沿下滑,融入劍尖抵著的褶皺中。“是的,但是他沒有!“她說。“除掉我,他就能除掉你!”“我對你的負隅頑抗很失望,法洛克,我本以為你會更聰明一點。“茲比克說。“你知道我是地精,地精隻對金幣感興趣。和德霍文大公數十年如一日的合作充分證明了這一點。而且現在,我想,和簡娜領主的合作會一樣愉快。她有著德霍文一脈相傳的睿智和恒心,黃金海岸穩定和繁榮地局勢會繼續保持下去,而你,則會被當做一個阻礙曆史的罪人丟進地牢深處---如果你能活過今晚的話。”“簡娜領主!你寧願相信一個唯利是圖的地精也不願意相信你舅舅的左右手?”簡娜眯了一下眼睛,緩緩搖頭:“我隻相信事實!““事實就是他誣陷了我!他要地是黃金海岸地統治權!“茲比克攤開手說:“聯合王國地仲裁者就在我們麵前。如果我有任何逾越地行為。我想先不說我們親愛地鄰居左賽敦會如何反應。就算是聯合議會也不會坐視不理地。所以。你地意見非常可笑。”“聯合議會不會插手內政。但我想對於大地人事變動還是會關注地!“米山爾德表明了態度。今天發生地事情對黃金海岸商業聯盟影響巨大。作為見證人。他必須在不違反條例地情況下保持一個對聯合議會有利地立場。和贏家站一起是個不錯地意見。“哈!我明白了。這個仲裁者也是你安排地對嗎?你真是煞費苦心啊!茲比克!你答應了他們什麼?駐軍權還是賦稅權?我相信你剛才地話了。因為你根本就是想讓黃金海岸成為彆人地附庸!讓海岸衛隊徹底解散。成為曆史!““恕我直言。米山爾德先生到來之前我和他完全沒有任何接觸。並且他進城後下馬地地方不是我地棕櫚樹。也不是領主府。而是你地官邸。我有上百個目擊證人能夠證明這一點。法洛克中尉。你可不能否認。““如果我安排一個人。也不會讓他和我有任何表麵關係地!“說法很有趣,但是,在此我不得不提醒你。你這是在浪費自己的時間。葬禮馬上就要開始了,賓客雲集,你親手準備的審判火焰已經就緒,一切按照你的劇本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唯一的區彆是,被烈焰淨化地人不是安德森,而是你。----那是你應得的!”“你們真的打算不經過公審就----”“衛兵!”簡娜忽然喊道,打斷了他的話。海岸衛隊的士兵們麵麵相覷,不知道該不該立刻響應。他們的領隊中士沉默了一小會。然後衝旁邊歪了歪頭。四名重鎧步兵垂下盾,往中間走去。“我是準將!按照----”兩名士兵左右挾住他的手臂。扭到身後。另兩名士兵則是粗暴地扯掉了他那嶄新的肩章和戰袍。“嗨!嗨!我還沒有說完!““留著去地獄和惡魔懺悔吧!”簡娜冷冷地說,揚手將長劍拋開。在她的身後,茲比克和米山爾德互相望了一眼,前者絲毫不掩飾自己得勝地表情。“恐怕不是這麼回事。”法洛克說著忽然猛地向後仰了一下,寬闊地雙肩撞在那兩名士兵的胸膛上,一名高階劍士地全力一擊,即使是沒有動用武器,並且還隔著厚鎧甲,也讓他們在霎那間痛得無法呼吸,身體因為暫時的失重而僵直。法洛克順利地抽出雙臂。士兵的反應非常快,在他麵前的那兩名第一時間就抽出了彎刀,但還是慢了一點點,彎刀才抬過膝蓋,法洛克的攻擊就已經到了。作為一名軍官,法洛克對自己麾下的主要戰力還是很了解的,他沒有試圖躲避和硬拚,而是選擇迎麵而上,雙手張開,扼住士兵唯一沒有被重鎧保護住的咽喉,用力提起。兩名士兵手裡的彎刀掉在了地上,手徒勞地扳住法洛克的手腕,頭盔下的眼睛凸出。簡娜回身,本能地施展了一個冰盾保護自己。弓箭手們統一調轉了箭頭。“衛兵!衛兵!”茲比克驚叫起來。法洛克身後,那兩名被撞得倒退好幾步的士兵緩過勁來,什麼也不用說,拔出彎刀向前,往法洛克的後背劈砍。刀鋒帶著薄霧一樣的鬥氣光芒落下,卻沒能劈中法洛克,而是正中被製同伴的胸膛,嵌入鎧甲。法洛克的身影已經從他們之間的空隙中穿了過去,直撲向前,目標正是大驚失色的茲比克。弓箭手捕捉到了他的身影,但是誰也沒有射,大廳裡人太密集了,他們無法保證不誤傷。飛撲中的法洛克眼睛盯著茲比克,握緊了拳頭。事情確實已經水落石出了,那就是凶手毫無疑問是地精!事實上,當地精拿出那本書的時候,法洛克就這麼認為了,但是他沒有輕舉妄動,因為他知道既然地精已經決定正式出手,那麼等待自己的一定是一個無法洗脫的罪名。地精是不會給彆人任何反擊的機會的。那三名普通雇傭兵打扮的角鬥士的意外出現就是一個很好的證明。所以法洛克假意束手就擒,並且試圖在言辭上為自己辯解,以此麻痹對方,讓他以為勝券在握,從而放鬆警惕,露出口風。然後等待士兵近身,擋住那三名角鬥士的瞬間擺脫束縛,重新奪取優勢。周圍都是海岸衛隊的士兵,隻要自己能夠脫身,那麼茲比克辛苦謀劃的一切就成了空談,因為一切陰謀在絕對的實力麵前都是不堪一擊的。法洛克向麵前不遠處的茲比克撲去,茲比克那張令人討厭的麵孔離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他想象著下一秒自己把它細長的脖子扼在手裡,想象自己把它醜陋的大腦袋摘下來踩在腳下,讓它那張令人討厭的,總是喋喋不休的寬嘴永遠地閉上。但那一切都沒發生,眼睛的餘光瞥見一抹凜冽的銳器光芒。這讓他放棄了擒拿敵首的打算,本能地轉身,向旁邊滾去。叮地一聲,一把明晃晃的長匕首掠過他的肩膀,釘在牆壁上。那三名角鬥士重新出現在茲比克麵前,擋住了他的去路。他們的反應非常迅捷,速度和眼力也說明他們武技也遠比彆人預料得要出眾,他們將會是除掉茲比克的最大障礙。但那並沒有出乎法洛克的預料,在保護雇主和襲擊目標之間,正常的雇傭兵都會選擇前一個,這就是他撲向茲比克而不是簡娜或者米山爾德的原因。----讓他們無暇直接阻攔自己回到士兵當中去。法洛克站起身,周圍的士兵惶恐地往後退去,露出他和那名中士的身影,兩人站著,看著在三名角鬥士身後的茲比克,然後都笑了。弗朗西斯和赫蓮娜交換了一個眼神,均從對方眼睛裡看到了帶著疑慮的驚訝。“現在,”法洛克端起桌子上的酒杯,給自己斟了一杯,舉在眼前。“該誰判決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