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光與影的旋律 第三章 尚在滴血(一)(1 / 1)

—當科恩斯特,完成了他略帶惡趣味的打賞,心情愉快地走出酒吧的時候,早比他出發的拉西歐在侍女第四次給杯子裡續水的時候也終於見到了他要找的人。雷納因,沃森在走進門的時候毫不掩飾自己的警覺,他在門口站了片刻,上下打量了一下拉西歐,然後才擺擺手,走了進來。兩名腳步沉穩的親隨沒有跟進去,而是等侍女走出去之後關上了門。拉西歐行了個騎士禮,然後簡單地自我介紹了一下。將老人的親筆信交給雷納因。後者沒有立刻拆開信,而是平舉在胸前,盯著蠟封上的印章,好一會。然後輕輕放在桌麵上,食指在上麵敲了敲。拉西歐以為他會問一些旁敲側擊的問題,來探尋自己的意見,或者質疑自己的身份——畢竟一名表情肅穆的青年騎士和惡蜘一般的眾生之門是不太容易產生聯係的。不管是例行公事還是防患於未然,基本的確認還是必須的。但他沒想到麵無表情的雷納因對自己這名不速之客的第一句話會是這個:“你長大了!”“我們之前見過?”“令尊可好?”“還好!”拉西歐垂在腿甲邊的手指彎了彎。——這麼顯赫的人居然認識父親?他從未想過。“不要覺得意外。當我還是他下屬地時候。你還沒有出生呢!我沒見過你。不過。我倒是認得你。你和他很像。就像同一棵樹上地葉子。“拉西歐沒有說話。他不確定這算是套近乎還是有意將話題散漫化。根據請報上地描述。這名聯軍最高統帥是聯合議會指定地人選。而不是像之前幾任一樣是通過參與國地推選而產生地。擁有懾服力和威信地名將。對於麾下大部分時間都在各自為政地各**團沒有威懾力。而且敏感地位置又很容易卷入糾紛。所以。在待人接物地時候必然會謹慎言行。也許自己地態度有些過於謹慎。讓他有了必須先安撫再談公事地錯覺。拉西歐開始覺得自己在來這裡之前擔心對方會和其他他曾拜訪過地那些上層人物一樣嚴厲地將自己拒之門外而稍稍後悔。雷納因地這種反應並不算意外。不過。這名聯軍軍團統帥是父親地故交。這倒有些令他感覺吃驚。拉西歐不認為眾生之門地探員們會不清楚這樣一名地位顯赫地將領地過去。文件上隻字未提必然有他地理由。當老人交給他這封信地時候。他還對這件事情毫無興趣。而現在。他開始對信地內容感到稍稍地好奇了。拉西歐站著沒動,也沒有回答。“哈,看來他一直沒再提起過我。坐吧!”雷納因說。兩人麵對麵,在辦公桌上落座。——我不能由著他主導話題。拉西歐想,於是他率先說:“洛薩勳爵讓我向您代為問好。”雷納因仰了一下頭,似乎對雷納因的主動不太高興。“這一次軍政考察不是我們的私人行為,而是聯合議會的命令,主要是實地考察軍備和一些必要的行政調律的實施情況,並不會對榮耀堡的行政作出任何乾涉。但結論會作為新條律的參考遞交給議會,所以請您和您麾下的將士們在必要的時候予以配合。”獸人大戰快要臨近了,榮耀堡的形勢又逐漸嚴峻起來,各國都開始向詛咒之地增兵,作為協調者和指揮者,人類聯合王國的聯合議會開始為這些事情忙得焦頭爛額——因為十幾年前的榮耀堡是一個高度軍事化的戰爭堡壘,而現在,隻是被十幾個軍團弄得四分五裂的大型城市。在獸人來襲之後,整合他們——至少在軍令上統一起來,是非常必要的。戰爭是需要極大地資源的,資源由各國籌集。以前由聯合議會根據各國情況分開征召,然後按需分配,倒也相當順利,畢竟大家都明白獸人入侵是自己生死存亡的關頭,必須全力以赴才能活下來,但現在,這樣的做法行不通了:連續三次擊潰來犯獸人的記錄讓危機不再像以前那麼危言聳聽,在各國的心中,獸人的威脅已經沒有以前那麼大了,他們現在更關心自己能從戰爭中得到什麼,而不是一門心思地準備浴血奮戰。在征調物資的時候,也不再慷慨解囊。各國的物價和軍隊素質天差地彆,一旦開始比較,新的矛盾和爭執就開始了。為此,聯合議會近半年來一直在調整政策,但是幾乎毫無進展。事情鬨了幾個月之後,甚至連議會的政令都開始遭到了小小的抵製。雖然那隻是士兵們自發的一係列小規模的抗議和榮耀堡輿論中的風言風語,很快被壓製並且低調處理了,但在這個風雨欲來的時刻,這種事情隨時可能成為導致決堤的蟻穴。麵對這些隱患,僅僅靠政治上的壓迫顯然是無濟於事的,聯合議會束手無策,而作為這個龐大組織的陰暗麵的眾生之門,就將它龐大的出手伸到了前線,開始在暗地裡協助運作。所以,才有了議會秘密要求被勒令不可以涉足軍政的眾生之門入駐榮耀堡的行為。所以,才有了鴿組高階成員傾巢而出的舉動。因為控製和操縱這些暗麵的東西,沒有人會比他們更拿手。對於己方的這次行動,拉西歐就是這麼理解的,相信眼前的這名中年將領也會這麼看。現在,拉西歐直接提出了要求,倒不是急於得到答複,而是想看看對方的態度。再判斷自己的下一步。果然,這個問題讓對方有些犯難了,這名因為無資曆無手腕,不會威脅到他人,才被各自為政的各**團以另一種方式認可的統帥展露出了他沒有魄力的一麵:他站了起來,微微抬起手,好像是焦慮地要表示什麼,但是對上拉西歐平靜的臉,卻又說不出來。又馬上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於是擺了擺手,又重新坐了下來。故作鎮定卻難掩慎重地問:“這是勳爵的意思?“勳爵就是老人,對於可以接觸到聯合議會的階層來說,這不是什麼秘密。聯合議會是各個王國互相妥協的結果,代表的是整個聯合王國統治階層的利益,控製著明麵上整個西南大陸;而老人和他的眾生之門是一幫站在人類巔峰的強者率領的組織,代表的是整個人類的利益。這種大方向一致,但是在細節上矛盾重重的立場讓兩者相依之餘又相互排斥。稍微有點政治嗅覺的人都會明白這一點。雷納因自然也不例外。但這不是可以明說出來的事情,特彆是麵對一名來意詭秘的高階探員的時候。雷納因的這句話再一次表現出了他政治上的無能。現在拉西歐明白為什麼資料上對他一筆帶過,並且老人雖然要自己找他卻沒有特彆囑咐什麼的原因了取這樣一名做事瞻前顧後的人的信任,沒有什麼能比#7經身份和任務的故交之子更合適的了。他開始為自己剛才差點被對方用和自己父親的交情唬住而感到後悔。不過:直接從雷納因這名和各個階層都有交集,卻都不可能融合的交彙點打開缺口,倒也確實是一個非常好的開始。——他們的收獲不會比我更多!拉西歐想。“這是上麵的命令,至於勳爵的意思,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機密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來。”他說。“這麼說,傳聞是真的了?!”拉西歐身體微微靠後,碰到了椅背。“什麼傳聞?”看見拉西歐感興趣,又意識到自己表現得過於直接,雷納因頓了頓,拿起茶杯,淺淺地飲了一口。他需要緩和一下自己的情緒,找回自信。但是拉西歐不準備給他這個機會,他盯著他,表情依舊淡淡地。目光卻開始有了審視和逼迫的意味。“雷納因統帥?你有什麼事情瞞著議會嗎?”拉西歐隻是一名冊封地遠在翡冷翠的騎士隊長,不管是資曆還是軍銜上都差雷納因好幾個級數,對雷納因說這種話本來是相當逾越的,但是將賓語‘我們’換成‘議會’,就沒問題了。“你不知道?難道你們不是來”“我的來意剛才已經說過了,至於其他事情——我還有三名同事,他們會處理。”拉西歐說。“原則上,我們互不乾涉,不過作為和他們同階的探員,我有權利和義務了解一些可能影響到我們的東西,然後才判斷是否插手。”拉西歐撒了一個無傷大雅的謊。他和其他三人是平級的,根據情報共享原則,他知道他們並沒有什麼特殊的任務——就算是有,五天無聊的旅程也足夠科恩斯特和安杜因透出口風了。為了打消雷納因的疑惑,拉西歐將自己的銘牌輕輕地放在桌麵上,然後看著他。雷納因盯著銘牌,考慮了好一會,似乎覺得自己並沒有說不的理由和權力,才慢慢地說:“我不確定告訴你是否正確,不過既然你們是來處理麻煩的,那麼你也有知情權。那是最高機密,就連我也僅僅是聽說。我現在就告訴你,但請你在事情得到妥善解決之前保持緘默。這,能做到嗎?”拉西歐點點頭,將銘牌收了回去。“有人通敵!”“”“我們的軍隊裡,有人通敵!”雷納因舉起一根手指,“和北麵的獸人們!”拉西歐慢慢敲著腿側的手指停住了:“有具體的嫌疑人嗎?”“暫時沒有,不過我想很快就會有眉目了。有士兵目睹了他們的交易,雖然因為夜色和距離的關係沒有看清楚是誰,但是他看見了對方的側影,身穿我軍軍裝,又可以自如地出入防線,可以肯定這人是一名年輕軍官。”“沒有彆的特征了?““沒有,就算有,也沒辦法找出來,現在各個軍團都在備戰,人員混雜,短時間內無法打點清楚,而且”——而且就算開始清查,也未必能在驚動對方之前找到他,這句話,雷納因沒有說出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七天前。“——七天前?比自己出發稍早一點點,那麼,老人會不會知道這個消息?很可能,兩天時間足夠將消息傳到克內文森部,並且在諸位掌控者的協商下得出一係列可行的方案了。拉西歐想。心裡提起了十分的注意,而臉上依舊不動聲色。“不過也有傳言是半個月前。”雷納因繼續說。“我們沒有確切的證據!”拉西歐側了一下臉,表示不解。他留意到雷納因說的是‘我們’,而不是一貫的‘我’。當然這一個‘我們’顯然不包括初來咋到的自己。“半個月前,各地的援軍開始陸續到達的時候就有過一起邊境見人的報告,我想其中可能會有什麼聯係。也許就是有被獸人們洗腦的人類探子混進了援軍,潛入了我們的軍隊。”“有這類先例嗎?——我指被獸人洗腦。”“這倒是沒有,不過我想這是很有可能的。聽說最近這些年獸人改變了他們的策略,擄掠的時候除非遭到強烈的反抗,否則不殺人。對付我們的哨兵也是如此,在我接任的時候,經常有巡邏士兵被小股獸人斥候偷襲,被砍去頭顱拋屍荒野的報告;而最近幾年這類事情已經消失了,士兵們要麼直接被擄走,要麼就是被收繳武器和裝甲,脫得赤條條地捆在樹上,並不會被殺。以前我們的人和獸人斥候狹路相逢都是誓死戰鬥的,而現在”說到這裡,雷納因歎了一口氣。除了沒有領袖能力之外,其實他還是很儘責的。從這些潛移默化中很容易被忽視的細節能引起他的憂慮就可以看得出來。“反正就是這樣,五十年前獸人和我們的差距就不大,現在此消彼長,情況更加危急了。”雷納因總結道。“你認為獸人在試圖策反我軍?”“策反倒不至於,這裡很多士兵和將領都曾在那場戰爭中失去親人,血海深仇,不是那麼容易忘掉的。再傻的人也明白獸人對整個西南大陸的覬覦之心,我擔心的就是一些內部矛盾什麼的被它們掌握和利用。那樣的話,我們的隱患就更多了!我想這就是勳爵讓你來的原因吧?為了安定大局,軍方和議會不能正式出麵,你們又在查這些事情上很有一手。”拉西歐默不作聲,低頭喝了一口已經涼下來,並且淡到沒味的茶水。心中已經有了一個初步的輪廓,不過,這還需要和夥計們商量一下。他站了起來,準備告辭:“這件事,很重要,我必須馬上向勳爵彙報。您做得很好,沒有讓事態擴大。請繼續。還有,之前我的要求,也請統帥大人準許!““當然!”“得到回複,我會再來拜訪!再見!”——在拉西歐在侍女的指引下大步離開之後,雷納因的眼睛落在了那封信上。他伸出手拿起它,猶豫了片刻,劃開蠟戳,拆開信,展開。柔軟的莎草紙在燭光下散發出柔和的白光。但是雷納因臉上保持著的,低姿態的笑容卻開始漸漸隱沒,就像是平靜湖麵消散掉的一個漣漪。他深呼吸了一下,折起它。伸手,握起了茶杯,又覺得有點涼,放下,拿起杯子,給自己倒了另一杯。然後坐下來,盯著水麵上緩緩上升的水霧。水霧在他眼裡慢慢地幻化出一麵旗幟,又被撕裂成無數片,變成了人頭攢攢的軍隊,朝著大地的儘頭無情無儘地蔓延。他沉浸在這種幻覺裡,,等到水霧散去,才醒過來。他低聲喊道:“來人!”一名近衛立刻推開門,看著他。“剛才那個人,追上他!逮捕他!要快!”雷納因抿了一口滾燙的茶,又忽然想起什麼,補充道:“等等,還有。”近衛停下來。“做乾淨點!”近衛點點頭,茶水的倒影裡,雷納因的眼睛熠熠生輝。——水光盈盈,粗大橫梁的影子清晰地倒影在水盆裡,同時倒影出來的是弗朗西斯那張業已變得粗獷的臉。影子很快被一隻手攪碎了。弗朗西斯光著身子坐在**,閉眼思考。床是厚木板床,即使是墊了一層柔軟的乾草,再鋪上縫製的狼皮褥子,也還能感受得到它的硬朗。兩名麵目姣好,身材窈窕的人類女子圍繞在他身邊,一名在清理背上的傷口,小心翼翼地,深怕蘸水的亞麻布碰痛主人,引來他的責罰——雖然從未有過。另一名則跪在弗朗西斯的身前,更加小心地幫他卸下沾血護具。在脫下綁腿的時候,她看見硝製的硬皮護甲片已經碎裂了,有一塊碎裂開的邊角嵌入了小腿,起初並沒有什麼異樣,但是輕輕地解下來的時候,卻露出了一個一指寬的深痕,淡金色的鮮血從裡麵湧出來。女人急忙用手捂住它,但是倉促間卻將手指戳了一下傷口的邊緣。她驚恐地抬起眼看向主人。但是弗朗西斯呼吸均勻,表情依舊,沒有作出任何反應,甚至連眼皮都沒有動一下。劣質動物油脂蠟燭發出昏黃偏紅的光,照見了木桌上份量十足的大塊野豬肉,一大串風乾的香蕉,還有一盆水。一間鬥室,一張硬床,兩個透著月光和風的窗戶,兩個做什麼事都是一副提心吊膽摸樣的女人,三份簡單但份量十足的食物——這就是他目前擁有的全部。有點少,不過,弗朗西斯並不抱怨。也沒有心情抱怨。茨拉比遠遠地蹲在牆角,朝著這邊。屁股後的尾巴一會兒甩到左邊,一會兒甩到右邊。盛著熒熒燭火的眼睛一會兒看看野豬肉,一會兒看看閉著眼的弗朗西斯。他不想把她帶回來,但是好像她被獸人們發現之後,已經沒有彆的地方可以去了。雖然那家夥沒有為難她,但弗朗西斯不打算去嘗試其他獸人對命令的遵守程度。因為——無論如何,她也是讓自己活下來的人。至少我應該幫她離開這兒。對於茨拉比一直希望自己能夠健康起來的決心,弗朗西斯是深有體會的,幾乎是每一天,她都會來看自己,帶著明知對方不會吃的食物,翻弄自己的身體,雨天就將自己推離漏雨的地方,晴天就拖出去曬太陽。有時候是興高采烈地說個不停,有時候隻是自言自語,而有的時候,則隻是隨便用棍子戳一戳,示意自己來過了。弗朗西斯知道那代表心情不好,自己打破鐵鍋,浪費食物,還有不小心壓死她拿來給自己解悶的她心愛的小蛇之後的那幾天,她就是這麼對待自己的。而在自己手臂能動之後,她戳棍子的次數明顯增多了。弗朗西斯不太享受她的示好和幫助,但這並不意味著對她的援手能裝作視而不見。所以他對她作出了反應:假裝冷漠。可惜對方似乎渾不在意。有那麼好幾次,他都故意惹惱她,希望她能把自己遠遠地丟出去,每一次都成功了,但每一次都被重新拖了回來。並且遭到更為親密的對待。對此,弗朗西斯完全束手無策。他很想對她說:謝謝照顧,但不想死的話就快把我丟出去!也許真的隻有這樣才能讓自己死得使得其所。這個念頭讓他在接下來的日子裡稍稍振作,並且開始嘗試恢複。而當他有力氣能夠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已經不想就此離去了。覓死之心在她日複一日的折騰中,開始變淡。他開始想,也許詛咒並不會這麼快爆發,自己還能撐一段時間,奧多姆和他前麵的那名傳承者都是過了很久才死的,自己雖然是一個麻瓜,但上帝也不該吝嗇到這點時間都不留給自己。他希望自己能夠站起來,償還小貓女的恩情,然後再離開,找一個沒人的角落,靜靜地死去。他開始努力回收身體的控製權,從第一次眨眼,第一次彎手指,第一次張嘴唇開始。慢慢地,艱難地收複著。每一塊肌肉都是陌生的,好像不屬於自己,與其說是肌肉,倒不如是說是和自己隔著一整個世界的岩石上的乾苔蘚。這些日子確實有些艱難,不過還是值得的,努力得到了回報,眨眼變成皺眉,彎手指變成握掌,張嘴變成咀嚼。身體的活力就像是開春的山澗,禁錮了一整個冬天的山澗水從第一個冰隙裡慢慢地流了出來,滴出一個冰窟窿,然後越流越多,越流越快,最後終於衝破了冰層,開始湧動起來。終於有一天,弗朗西斯能站起來了。但是她馬上把自己帶到了這個地方,把自己交給了奴隸主。雖然弗朗西斯明白她的選擇是對的,但是感覺就像是心慢慢地被填滿,又忽然被迅速掏空。看著茨拉比接過二十個金幣的時候,弗朗西斯想,就這樣說再見也不錯。所以也就沒有反抗鐐銬和獸人的推搡。他以為事情就這樣過去了,但是沒想到這一次,她做得和以前一樣。“嗨,庫珀。我來啦!我來帶你走!“每一次她都這麼說,而每一次,又重新將自己拋棄,弗朗西斯已經習慣了她突然的心血**,任由她擺布,隻是這一次,她已經做不到了。弗朗西斯睜開眼睛,回憶中小貓女貼著柵欄的臉消失不見,映入眼簾的隻有一名被自己突然睜眼嚇到的女人和女人身邊一大盆血水。茨拉比看著他,兩隻眼睛在暗處閃著幽光。弗朗西斯思量著開口,好一會,卻什麼都說不出來。弗朗西斯一直認為自己其實是一個健談的人,,但是現在他不知道該怎麼說。茨拉比看著自己,眼睛裡是自己清晰又肮臟的倒影。弗朗西斯相信在自己眼裡同樣有她的,但一定沒這麼臟。——一定沒這麼臟!“茨,拉比!”他說。在場的三個人都被嚇了一跳。“茨拉比!”他又說,名字和彆的事情一樣,之前覺得生澀,等開口說,就變得簡單了。他說,“過來!”茨拉比耳朵彈了彈,尾巴停止了擺動,卻沒動身。隻是警惕地看著他。她還沒忘記十幾分鐘前,這個家夥是怎樣不顧自己的撕咬將自己拎過整條過道,丟進這間囚籠的。當時她害怕極了,心裡想:——啊!我說過不要生氣的,但他還是!他恨我賣了他,現在要把我也關起來!這股子害怕勁兒到現在還沒消退。弗朗西斯沒再呼喚,想要引起小貓的注意,他有更好的辦法:身前的女人在弗朗西斯的示意下將野豬肉盆子放在了地上。——他在誘惑我!就像我用蝦子把魚引誘到泥渠裡一樣!他想逮住我!真是個傻瓜!我可是厲害的貓人獵手茨拉比,我不會上當的!片刻後:——不過,要是這麼一大盆肉用來做誘餌,倒也太浪費了。我還沒吃過這麼大塊的獸肉呢!——這麼一大盆嘗一口吧!隻是一小口,就算被逮到也不用賠太多!嘗一口就跑!茨拉比慢慢地朝前麵移動了一下。發覺弗朗西斯沒有動彈,於是飛快地衝上去,連皮帶肉地抓起一塊就跑,重新蹲到了牆角,叼在嘴裡,目光炯炯地回望。弗朗西斯還是沒有動彈。隻是看著她。“吃吧!多吃點,以後也許就沒機會了!”弗朗西斯說,重新閉上了眼睛。幻象再一次覆蓋了他的感官。他想起了半個小時前的那場戰鬥:和獸人劍聖戰鬥是他這些日子以來最為艱難的一場——不,也許不能說‘這些日子’,而應該是‘畢生’。獸人的體力,敏捷度,臂展和力量,還有那些古樸而力沉的招式,無一不是弗朗西斯平生僅見的。他甚至想,即使是自己在狂風峽穀看見的那條巨龍,在麵對這樣的攻勢下,大概也隻有振翅高飛這一個選擇吧?在對方疾風暴雨般的攻擊中,勢弱的弗朗西斯就想是暴風雨中的孤舟,跌托起伏,隨時都可能被掀翻。以至於有那麼一刻兩刻,他都開始思量著要放棄招架,等待必然的結局了。隻可惜,在獸人的競技場,放棄就意味著死亡。他還是堅持了下來。並且帶著半身傷痕艱難地獲得了勝利。再一次引爆了全場。當然,沒人會知道從一開始,這場較量就已經有了一個必然的結果。在開戰前的幾分鐘,這名劍聖來到了選手休息室,找上了弗朗西斯:“下一場的對手是我!”隔著柵欄,他這麼對弗朗西斯說。出乎意料地使用了人類的通用語,而更出乎意料的是下半句:“你能打贏我嗎?”弗朗西斯盯著他半天,然後緩緩地搖了搖頭。他不願意在戰前示弱,但他得承認事實。獸人說。“我年輕的時候,曾經站在你現在站的位置,做你做過的事,那時候,我從來不會承認任何人比我強,哪怕是我的老師!直到有一天被人砍掉了一隻手,才明白,嘴上的強硬是沒用的!強者隻會用他的刀說話,隻有弱者才會一直沉浸在自我強大的夢裡。我看過你的比賽,你不是這裡最厲害的人,但你很誠實,知道進攻的時機,懂得技巧的意義,而且從來不浪費多餘的力氣。你——會成為一名絕世強者!”弗朗西斯沒有說話。“但在那之前,我會殺了你!用這把刀!”獸人說。弗朗西斯看著有自己身軀一半寬的大刀,忽然笑了。——如果就這樣死在一名強者手上,結果也不錯!他想。“不要覺得沮喪,它陪伴我四十多年,殺過七名膽敢挑戰我的劍聖,還有無數不值一提的小人物,他們的靈魂在這片刃口上得到了淨化,死在它的刀刃上是一種榮耀!”——典型的獸人榮耀觀,愚蠢得要命。“我經曆了太多沒有挑戰的戰鬥,他們讓我感到厭倦!我需要一場真正的較量!也許十年後的你可以,但出於某些原因,我可能等不到那天了!所以我想,我是不是應該再給你一個機會!”這個機會就是讓弗朗西斯贏得比賽。弗朗西斯不太清楚獸人裡麵是不是也存在著****業,要是有的話,那麼自己的爆冷會讓一部分人賺的盆滿缽盈。但是很明顯,這不是正確的選項,因為這名堅毅而自大的劍聖顯然不會被這種東西羈絆住。他要的是彆的,弗朗西斯盯著他,整整五分鐘,才點頭答應。他很想就這樣死在一名獸人高手的手裡,獸人入侵快到了,這種時刻,以自己的殘命換取一名獸人劍聖的性命,是一筆非常劃算的買賣。但是茨拉比的出現強行壓下了這個念頭。——我至少不能把她牽扯進來!然後事情就這麼發生了,獸人劍聖在競技場內疾風暴雨般但事實上並不致命的攻擊給這場戰鬥增加了非常強的可觀性,鬥氣縱橫,劍刃飛舞。在他凶悍的進攻下,弗朗西斯甚至有了——剛才那一切都是胡扯,為了騙取我的信任。的錯覺。雖然後來艱難地取勝了,但這種錯覺並沒有給他帶來任何成就感。他擊倒了獸人,對方的刀插在了地上,按照約定,這是結束的信號,弗朗西斯不可以再進攻,但是他走了過去,用劍點住了對方的咽喉。“你很強!你可以在前二十個回合乾掉我!但是你沒有這麼做!我敢保證,你會後悔的!當然乾掉我,你會更後悔!”獸人安靜地看著他,喘息逐漸變得緩慢。弗朗西斯拔起了劍,“它曾經是你的榮耀,可是現在,我想你已經不需要它了!”他提著它,沒有再理會獸人。大步朝通道走去。“十年!”獸人劍聖忽然這麼喊道,聲音在排山倒海的歡呼聲中也清晰可辨。——你不會等到哪天的!弗朗西斯的腳步一直沒有停,徑直朝著黑暗的通道走去。幻像淡去。耳畔又響起了女人悉悉索索翻弄被褥的聲音。弗朗西斯微微歎息。茨拉比一邊撕扯著堅韌的野豬肉,一邊打量著周圍,現在的她已經開始放鬆了。她走近桌子,試著舔了舔水盆裡的水,忽然耳朵彈動了一下,轉向鐵門。弗朗西斯的眼皮也動了動,卻沒睜開。片刻後,六名全副武裝的,明顯比競技場守衛裝備更為精良的獸人士兵走了進來,其中一名大聲地說了一句什麼。弗朗西斯沒有聽懂,但是這名士兵接下來的動作讓他明白了他的意思:對方抖了抖手裡的鐵鎖。——是時候了!弗朗西斯站了起來,雙手向前伸出,讓沉重的鐵鐐搭地一聲合攏。(新卷打算換個寫法,雙線跟進,一線解謎式直述,一線略帶倒敘,可惜想法和現實總是有差距的,這樣寫耗時明顯增加,又湊巧這兩天為了點小事忙的跟狗似的,隻能先湊字數了。唉唉!不管了,繼續寫,各位忍忍吧!有什麼好的建議請在**提,我會加精的——貌似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了;n,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