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更鳥的車隊整頓得很快,晨光熹微的時候就已經上路了。弗郎西斯在迪拜的陪同下不緊不慢地圍繞車隊走了幾圈,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又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一會,直到日上正午,天氣異常炎熱,才安心回到新雇傭的馬車裡。吉安娜現在已經恢複了原先嬌媚的少女的摸樣,實在不適合在滿是三大五粗的男人的車隊裡拋頭露麵。她重新擺出貴族少女應有的矜持和嬌慣防禦所有投向她的目光,而且因為昨天晚上的事情尚未釋懷,在態度上對弗郎西斯依靠中多少帶了點躲閃,使兩人關係更加尷尬起來,看起來象是一對吵架中的小夫妻。所以知更鳥的車隊負責人迪拜揶揄了弗郎西斯幾句之後大方地提供了一輛還算不錯的馬車,用以代步。他一頭鑽進馬車裡,迎接他的卻是吉安娜不善的目光。“作為一個貴族我希望你能遵守最起碼的禮節,弗郎西斯先生。”少女的話語同她的目光一樣拒人千裡。“叫我安德森!我現在是你丈夫,不在你的馬車休息,彆人會懷疑的!”弗郎西斯笑了笑,不以為意,但是還是解釋了一句。“就因為怕彆人懷疑?你這麼擔心彆人的看法,為什麼不考慮下我的感受!”“你的感受?”弗郎西斯重複了了一遍道,“你的感受?抱歉我沒看出來你的感受對此行有什麼作用,但是彆人的看法卻能保證我們至少能坐上一輛不錯的馬車。我們可以一邊享用安提亞一邊欣賞沿途夏日風光。這可比在馬背上顛簸愜意多了。”“實在沒有想到冷血的你會如此善待自己!”她的話中不乏嘲諷。“我的生存哲學是能躺著就不坐著,”說著弗郎西斯坐下來,順手把披風解開,放到一邊,“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不過現在可不是討論個人是非的時候,養好精神把你的抱怨積攢起來留到塞比奧之後再說吧,如果我們能到的話。”“你在擔心什麼?“生氣歸生氣,在事情的大體上吉安娜還是認識得很清楚的,她並不討厭弗郎西斯,甚至談得上是有點依戀他,隻是不喜歡他對待其他事物冷漠的態度。認為必須為此作出該變,所以裝出一副高傲矜持的公主摸樣,這套表情是她目前唯一的武器,用來點醒對方認清楚自己的態度。根據她自己的經驗,從他的話語裡聽出了憂慮,她就立刻拋下了這套把戲。“有什麼問題嗎?”“我就知道你``````“弗郎西斯無奈地嘟囔了一下,然後才抬頭對她繼續說,“你沒發覺事情發生得都太湊巧了嗎?”“什麼事情?”吉安娜不解地問道,她不傻,反而很聰明,一個少女喬裝打扮,跋涉千裡去危機重重的迷霧森林獲取生命之泉,這事情除了莫大的勇氣外還需要足夠的頭腦來策劃,雖然意外頻頻,但是還是能看出吉安娜清澀掩蓋下的智慧。但是縱使如此,此刻她還是沒有跟上弗郎西斯跳躍的話題。 “那三個流民有古怪。““你的意思是說,他們不是真的流民?”“不,他們是真的。怯懦的表情,顫抖的雙手,局促的話語,我找不出他們的破綻。最重要的是,他們對食物的熱情讓我相信他們至少餓了三天。我可不認為他們三天前就預見了我們的到來。”“可是你還是懷疑他們的身份。”吉安娜更加不解。“我不是懷疑他們的身份,而是懷疑他們走進我們所在的餐館的原因。”“不明白!”“乞討為生的流民,街麵上這麼多餐館和食肆,為什麼偏偏走進了最奢華的一家,具我所知,通常這種類注重場麵的地方都不是什麼好樂善施的場所。我聽說這個說法,他們也應該親曆過很多,為什麼還要來自取其辱!何況,讚比尼亞和塞比奧曆來就有仇隙,他又操著這麼明顯的塞比奧口音```````彆告訴我現今大陸上一個青壯男人不懂通用語,這簡直是個笑話。”“有人指使他們?那會是誰?“吉安娜腦子轉得不慢,很快會意過來。“你問到重點了,“弗郎西斯微笑起來。“馬庫其拉到紡雲城我們狂奔了一天,除了讚比尼亞的黑騎兵外,沒有彆人能夠這麼快追上我們,而黑騎已經被調遣走,那麼``````“吉安娜皺眉思索道。“那麼,剩下的可能就不多了。““在奧蘭納學院外城追殺我們的家夥。“吉安娜繼續他的猜測。“更不可能,不出我意料的話他們應該現在正在調查外城的常駐人口呢!何況他們也沒有能力追上來。“想到借著刺客之王的虛名成功戲耍了那幫家夥,弗郎西斯忍不住笑起來。“那會是誰?”“注意我的用詞語,湊巧!“弗郎西斯靠在靠墊上,擺出一個舒服的姿勢。瞥眼看見吉安娜茫然的目光,終於還是忍不住揭開答案,“好吧,給你點提示,流民乞討前你遇見了誰?”“知更鳥商團?!”吉安娜反映很快,話一出口隨後愣住了。“小聲點,你擔心他們聽不見這裡的異動嗎?”“你是怎麼看出來的?”她壓低聲音問道。“猜的!”弗郎西斯不以為然地隨後答道,伸手給自己斟了一點酒,手指夾住杯腳晃了晃,然後舉到鼻尖閉眼嗅。“告訴我嘛!”短暫的不安過後,吉安娜挪過去,抓著他另外一隻手,輕輕扯動著不依不饒地追問,已經沒了剛才有些孩子氣的刻意的冷漠,更象是邀寵的小貓。她看起來絲毫不擔心知更鳥商團有古怪,反而比較關心他是怎麼判斷出這個結論的。信心這種東西有時候是自己給的,更多的時候是彆人給的,她相信弗郎西斯已經有了應對之策,不然不會表現得如此懶散和悠閒。“很簡單,讚比尼亞並不靠海,也不出產龍涎香,但是你說他們商團經營龍涎香,這就是個破綻。”“奧蘭納學院下麵就是內海,讚比尼亞離學院隻有不到百裡的路程。”吉安娜辯解道。“你知道什麼是龍涎香嗎?這種珍貴的香料最早是由漁民從海麵上打撈上來的。大部分是黑褐色的發出強烈的腥躁味,這是沒有成熟的龍涎香。更少見的是灰白色的散發出持久強烈的香味,這才是價值不菲的成品。”弗郎西斯說著,舉杯向吉安娜示意了一下,“貴為公主,你肯定見過它!”“見過,但是沒有留意。我不知道龍涎香和檀香有什麼區彆!”吉安娜有點尷尬地說道。“有人說是一種特殊的深海蠟漂浮在海麵上經過長時間的日光曝曬,顏色由黑轉白,才變成龍涎香。廣為人認知的解釋是巨龍在沉睡時流出的口水凝結成龍涎香。當然還有更多的說法,但是基本都無從考證。因為這個東西的產量實在是太稀少了,沒人知道它的來源,也沒人知道它除了香味之外具體的性質。所以鑒定成了難題。因為最直接的辦法是點燃它,聞香味,但是這種辦法顯然不太適合。因為龍涎香貴比秘銀,而且燒一點就少一點,實在經不起這樣浪費。不過人類的智慧無處不在,很快就有了經濟實惠方便快捷的辦法,這個辦法是把它分彆放到普通水和海水裡。”“這樣就行了?”吉安娜接聲道。“能浮於海水,沉於淡水,又有其他外觀特征的蠟狀凝塊,所有特點綜合起來就是真正的龍涎香。““原來如此,果然是非常巧妙的辦法,不過這和讚比尼亞不出產龍涎香有什麼關係?”弗郎西斯嘴角彎了上去,然後笑出聲來,“如果沒沒記錯,那麼我們曾經一起在內海泡過冷水浴。還有印象嗎?”吉安娜想起,雇傭響尾蛇擁兵團去迷霧森林的時候在碼頭遇襲,然後被迫跳海,被船尾的弗郎西斯攔腰抱住的場麵。臉上無端多出了一點紅暈,思緒如連綿起伏的山巒一樣從腦中飛馳而過,忽然什麼東西繃住了思維,想了想,然後忽然抓住了什麼,叫嚷起來:“我知道了!”“哦?!”弗郎西斯看著她,意味深長地。“我知道了!內海是淡水!”她清楚地記得自己落水後嗆水的情形。抓住了問題的關鍵。既然內海是淡水,那麼,怎麼說也不可能由讚比尼亞運送在海水中才出產的龍涎香去塞比奧!答案瞬間明朗起來。“明白得不算太晚!““你早就知道了他們有問題對吧?為什麼還要參加他們的車隊?“吉安娜的新的問題又來了。“如果他們已經打上我們的注意,躲避不是個好辦法,隻會讓我們陷入被動。““可是這明明是個陷阱``````““獵人的包圍圈中隻有陷阱旁邊往往是最安全的。“弗郎西斯擺了擺手,解釋道,他的話音未落,忽然察覺到異樣,抓起被布層層包裹住的黑劍。凝神傾聽。吉安娜見狀也隨即安靜下來。外麵傳來馬的嘶鳴聲,接連不停地。然後馬車晃了幾下,停了下來,很多腳步聲往前走去。弗郎西斯阻止了吉安娜拉開車門的動作,對她作了個禁聲的手勢,繼續側耳傾聽。前麵似乎發生了什麼事,但是隻有馬鳴,沒有聽到人聲,在沒有搞清楚狀況之前,不適合做出什麼反應。蓬!一聲震天的巨響,衝擊過來的氣浪把馬車硬生生向後推了幾步,車門被什麼東西打穿了,碎裂開來。弗郎西斯迅速揮劍而上,由上往下一刺,一隻手掌心被黑劍貫穿,釘在木版上。另一隻手及時按住了吉安娜的嘴巴,把她的尖叫降低到最小音量。隨後他的目光越過破爛的車門向前看,場麵一片血腥,一匹馬已經被炸得隻有上半截身體了,但是還沒有死,眼睛紅光大放,前蹄在用力甩動,似乎掙紮著要站起來。很多人類的屍體被拋得七零八落,散在四周,空氣中淡淡的粉紅飄過,彌漫著異常濃重的血霧。“敵襲!!!“聲撕力竭的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