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雖有希望但是仍舊令人灰心的一箭。很多人胸口中箭還能幸存下來,更多的人卻從此與世長辭。策馬剛過拐角的弗郎西斯轉首見到女孩綿軟地撲倒在老車夫的臂彎裡,血如泉湧。胸口如被雷擊,長劍嗆然落地,人流從身邊擁擠著,卻覺得世界無限寬闊,喧囂象是隔著整個世界,眼前的繽紛事物瞬間灰暗起來。不!來遲了?還是來遲了?馴良的馬兒無人鞭笞,慢慢降低速度,信步向前。身旁趕過來的鷓鴣見他身型搖搖欲墜,連忙托住。隨後的眾軍士發現了馬車這裡的不妥,不用命令,立刻散開成幾組,四人亮出了胸口騎士團的雙翼徽記,向馬車眾表示身份。其他人則兩兩分組,散落在周圍,布成一個梳密有間的保護圈。刀光和火光交相輝映。“你,你,還有你!上去,占據製高點。阿岡疏散人群。“鷓鴣扶著弗郎西斯,簡潔明了地替他發號施令。這些家夥都是老兵,對付這種場麵都是駕輕就熟。其實不用吩咐,已經有人開始吆喝尚不知亂從何來,大著膽子圍觀獵奇的遊人。一道翠綠色的煙花從鷓鴣手中騰空而起,隨後炸開,驚雷般的巨響,引人仰首,星星點點的亮點在也空中勾勒出一個雙翼獅鷲的形狀。就算是在燈火亮如白晝的街上,也閃過了一道綠芒。“獅鷲騎士團的信號!“有人大聲喊道。“發生什麼事了?““敵襲!綠色敵襲信號!哦天那!“可以預見的巨大混亂瞬間席卷了整個鮮花祭的現場。尖叫聲此起彼伏。鷓鴣歎了口氣。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而弗郎西斯卻擺了擺手,掙脫了鷓鴣的手,沒有理會這些,反而失神地盯著那位老車夫,隔著憧憧人影,對方也目光閃爍地看著他。兩相對望之下,他忽然輕歎一聲,抬起頭,眼睛長長久久地閉合起來。他記得這雙眼睛!雖然他忘記了很多事情,但是他忽然覺得自己記得這雙眼睛。多少個相聚的日子,都是在這雙古井不波的眼睛下度過的。思緒象連綿起伏的山巒一樣從腦海中風馳而過,痛苦如同落日前的潮水一樣湧上心頭。瑣碎的聲音開始在風中回響。“這裡的治安和它的天氣一樣差,你們幾個,我不想在做晚餐禱告的時候動手,所以,在我生氣之前最好離開這裡。”“哦!對不起,多謝援手。我以為你是他們的同夥。傷到你了嗎?““你一定是在說笑,象你這樣的身手怎麼可能屈身一個小小的騎士團。““等一等,這位先生。請問獅鷲騎士團的訓練營```````是你?!是啊,人生何處不相逢。“ “福伯,停下,他是我朋友。”“福伯也說你很不錯呢!你是他見過的最出色的年輕人。哦!我是說,他覺得你身手很厲害。““我聽說這一帶的花很有名,特彆是桃花,每年春天的時候,漫山遍野的粉紅。我來得有點晚,沒有趕上花期,不過現在也覺得很好,你看,花謝了,整條河流,整片山穀都是紅雨一樣的落茵。凋謝都能如此瑰麗,那花繁盛的時候會是怎樣壯觀的場麵呢。想想都令人期待。”“你是這麼想的嗎?你會錯意了,其實,我並不喜歡這些鶯鶯燕燕的東西,隻是想在自己還算有點小自由的時候,出來走一走古老的棧道,看一看燦爛的桃花。”“為我搖落一地的落花?!聽起來很浪漫。真是駕輕就熟啊,和幾位女孩說過這樣的話?你臉紅的樣子真有趣。奇怪,騎士們不都是風流不羈的嗎?““不,你沒有冒昧,我很喜歡。真的。七弦琴麼!我也會彈,隻是沒有你這麼``````這麼不成腔調!壓指的時候,不要用指甲刮到琴弦,會有顫音。手掌懸空。對,象這樣。不,不對,你手往哪裡放了?!拿開!““雨季漫長,花季短暫。我要走了。彆問我要去那裡,除非你願意``````象你說的那樣,幫我搖一輩子桃花。““我的教母曾經告訴我,男人的話越是甜蜜的時候,事情越是不可靠。你的眼睛告訴我,你猶豫了。不要否認,也不用這樣指天劃地地起誓,我相信自己的直覺。嗬嗬,你沒有和女孩子打過交道嗎?我們是不用講道理的。““嗬嗬哈哈,玩笑而已,何必顯露這副苦大仇深的臉色,騎士都如你這般古板無趣麼?不過要是真的,我是說,如果,隻是如果,你會考慮一下嗎?”“我明白了!”“我知道,我知道!不要再說了!我不可能留下來的。我不知道該怎麼和你說,但是`````````”“明年春天?還是每年春天?我會的,就算再看一次落花``````也無所謂。““好吧,那麼``````很高興認識你,````````記住這個吻。再見!”“背靠背,閉上眼,默念三秒,各自往前走,忍住眼淚,然後才能有勇氣再說再見。再見`````再見,就是永遠不再相見吧```````”“再見````````”餘音嫋嫋,佳人音容宛在,眼前不知覺已經被水霧迷朦。弗郎西斯忽然雙手揪住自己的頭發,仰天長嘯:“啊啊啊!啊啊啊啊!”“隊長!怎麼了?”鷓鴣問道。弗郎西斯麵色慘淡地搖了搖頭。“我記起來了,我記起來了!可是!太晚了!太晚了!”說罷,也不拉韁繩,就輕輕一夾馬蹬,跨下的軍馬受痛,向前奔跑。連續撞倒了數人,卻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樣子,反而越跑越快。淚水和發捎在空中筆直地飛翔。“隊長!”鷓鴣喊道,卻沒有得到應聲,隨即轉頭命令,“你們三個跟我來,其他人保護好現場。”“福伯,我剛才好象聽到很熟悉的聲音。”車簾猛地一挑,露出一張宜喜宜嗔的容顏。街道上人潮擁擠,雜亂不堪,但是她眼波流轉而過,隻是輕輕皺了皺眉,語氣急切之餘依舊溫柔嫻靜。“小姐這裡會有熟人嗎?“福伯把手上女孩的屍體輕巧放在地上,眼中的悲哀一閃而過。“曾經有一個,不過,我想他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再見到我了。“女孩如明月一般的臉上劃過一絲苦笑。搖了搖頭,強壓住自己的綺思。重新放下了簾子。“等場麵清淨點再走吧,小翠!小翠!?““小翠去辦點事,小姐,恐怕你短時間內再也見不到她了!”“唔!”馬車中的女孩子含糊地應聲,沒有在意,心思早已遠去。軍馬慣於在萬馬奔騰的情況下馳騁,卻不習慣在鬨市裡奔跑。一個孩子摔倒在路中,弗郎西斯見狀大驚用力往旁邊一拉馬首,稀溜溜!馬兒在大力之下,發出悲鳴,前蹄一錯,整個巨大的身軀橫摔了出去。堪堪地從小孩頭頂越過。弗郎西斯整個人象葫蘆一樣在地上滾了十多圈。“隊長!”隨後上前的鷓鴣和其他三騎立刻把他從一堆碾壓得不成樣子的花籃中扶起身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鷓鴣大聲問道:“不要瞞著我們!你一開始就不對勁,你知道今天晚上會發生什麼事情對不對!”“咳``````哇!”一口鮮血從弗郎西斯嘴裡噴出來。後麵三騎連忙把他平穩地放下,隨後不滿地出聲道:“鷓鴣!你怎麼說話的!”鷓鴣一揮手,打斷了他們的質問。卻隻是對準了弗郎西斯的臉:“你知道這條街這個拐角會發生什麼!你知道馬車上什麼人,你認識那個馬車夫?為什麼不告訴我們!今夜是三方會談,阿斯蘭的代表被襲擊會造成多大的影響你不是不知道!為什麼!雖然我們一直不以為意,但是你會摧毀我們為之浴血奮戰了近十年的和平!““隊長!“他看著弗郎西斯又吐了一口血,語氣緩和下來,”我不是懷疑你,我隻想說,不要什麼事情都你自己擔著!““我不知道該怎麼和你說!我不知道!““可是預知了事情的發生!““預知!也許,好象我一開始就已經知道了結局!我頭很痛`````很痛很痛``````等一等!我明白了!“弗郎西斯忽然甩開了扶著他的兩名騎士,猛地站起身,仿佛剛才在堅硬的青石路麵上狂摔十多個滾的家夥不是他自己似的。他大聲叫道:“出來吧!我知道是你!“所有人都停止了動作,奔跑的停下了腳步,尖叫的閉上了嘴巴,就連摔在不遠處大聲喘息著的軍馬也扭過脖子,同所有人出如一轍地奇怪地轉正了臉,看著他。眼睛中綠光四溢。“彆再讀我的記憶了!”弗郎西斯雙手抱頭,大聲喊道。“我知道是你!出來!”周圍的景色瞬間靜止,然後昏黃起來。長街上擁擠不堪的人風吹落葉一般瞬間被刮走。轉動著的琉璃彩燈緩緩停止。鮮花的顏色迅速剝離,變成灰白。一個身影出現在長街的儘頭,長長的影子直印到弗郎西斯的腳下。“親愛的安德森。你的記憶,也是我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