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錦緞包裹著的盒子平穩地躺在一雙手上,一絲不顫地,轉過明黃色魔法壁燈的陰影處的拐角,升上樓梯,出現在麵前的是一段滿是彩繪玻璃的長廊,硬靴底踩過木地板的回響在狹長的空間裡慢慢高了起來,又隨著腳步的放緩漸漸平息,最後,在一扇厚實的門外麵停住了。這是一扇關了很多年的門,亮銀把手已經晦澀無光,一隻蜘蛛顫悠悠地從門楣上倒垂下來,落在把手上,然後飛快地沿著絲線爬了回去。捧著盒子的家夥直了直傴僂的腰,遲疑了一下。他不確定應該敲門示意,還是原地等候。教宗不喜歡彆人在他靜思的時候被打攪,如果不是因為那個大塊頭騎士冷聲命令必須立刻送給教宗過目的話,他根本不會選擇在半夜踏上觀星塔的台階。他認得那名虎背熊腰的騎士,多雷斯,艾密麗聖女的守護騎士。騎士的目光和手中的雙手巨劍一樣讓他心驚肉跳。聖女殿下又有收獲了,不知道這次又是哪個倒黴的家夥冒犯了神明。他心裡想。好吧,和我沒關係,破落貴族也好異教徒也好瀆神者也好都不是一個守夜人應該了解的事情。不管怎樣,把這玩意送到,然後回去補覺才是正經。想到這裡,他咳嗽了一下,準備出聲。因為他知道,除非是聖女親臨或者禱告日,教宗是不會輕易走出這個門的。他可不想在門口等上幾天。這時候門卻悄無聲息地開了。裡麵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見,除了窗口的月光。“是什麼?”黑暗裡,一個聲音這麼說道。聲音低沉,淳厚,和善可信,令人難起抗拒之心。“聖女殿下吩咐送過來#8226;#8226;#8226;#8226;#8226;#8226;#8226;”“放門口,然後退下。”“聖女殿下說#8226;#8226;#8226;#8226;#8226;#8226;#8226;““退下!“守夜人慌忙彎下腰,把小心翼翼地木盒放下,然後倒退著離開門口。匆忙的腳步聲很快消失在樓梯口。盒子安靜地躺在門口,門內的人卻許久都沒有任何動靜。一片被黑暗吞噬的死寂。窗口的月光已經偏移了一個角度。又過了許久,裡麵傳來一聲歎息。“來者是客,為何還不現身?“黑暗裡的聲音緩緩地說。門口空無一人,過堂風呼嘯而過。“你在顧慮什麼?”黑暗裡色聲音繼續說。“我在想,是世界變化太快,還是我已經落伍了。什麼時候開始,德魯伊的暗影遮蔽變得如此不堪一擊?”一個淡淡的影子打在木盒上,慢慢變深。現出一個穿著長袍的人來。“另外我還在想,我到底應該稱你大祭司呢?還是教皇?” “都可以,不過我更希望你能稱呼我為父親。”黑暗裡的聲音笑起來了。“好久不見,埃斯特爾。真高興你還活著,而且還學會了調侃。看來多年的流浪讓你獲益匪淺。”房間內的魔法燈仿佛受到了法術激蕩,瞬間明亮起來。把寬敞到有點空曠的房間照得纖毫畢露,繡著紫金葉子和花朵的針織地毯從門口一直鋪往窗台,成排的書架林立在兩旁,地毯儘頭窗台旁邊,一個沒有半點火星的壁爐前,聲音的主人,一個垂垂老矣的老頭子,正從椅子上衝著門口微笑。身上月白色的長袍上的金色繡花在光華大放的魔法燈下熠熠生輝。“我以為你會早點來看我。”“他們先是到處在傳說你死了,後來又說你獲得神的眷顧,升到天堂。“奧多姆彎腰拾起盒子,走進去。門無風自動緩緩闔上。”總之誰也沒想到其實你哪兒都沒去。你藏得真好。如果不是那位女孩使出靜默禱言,我也以為你已經回到月神懷抱了呢—如果你還回得去的話。““可是你終究還是找到我了,值得慶幸。“奧多姆離他幾步之遙,站住了,認真地看著他麵前的這個老頭子,仿佛要看到他的內心裡去。“這一點也不有趣。”奧多姆說道,他的側臉抑鬱又激動。“這一點也不有趣。如果你被十幾個傭兵團寢食不安地追殺幾十年,如果你喝過暗色沼澤滿是腐爛屍體的水,如果你妻離子散,被逐出自己的故鄉,無論走到哪被人唾棄,沒有人願意伸出援手。如果你風餐露宿,喝馬尿一樣的劣酒,啃煤塊一樣的黑麵包。還要隨時都要防備刺向自己肋下的匕首,如果你有像我這樣顛沛流離的經曆。你就會知道,這個過程點也不有趣。而最讓我惱火的是到現在我還不明白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麼。”“每個人都有履行自己命運的權利。”“每個人都有不聽你說教的權利。”“你說得沒錯,不過我也有繼續說教的權利,你可以不聽,但是不聽就會有大麻煩。例子很多,但是你還不開竅。你的固執讓你的失敗更加沉重。”自然神教大祭司,光明神教教宗,依舊坐在椅子上,表情輕鬆又愉快。“好了,我們已經有六十多年沒見麵了,你不隻是來抱怨的吧?說吧,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埃斯特爾。““我們的時間不多了。”與此同時,賽比奧皇宮,書房通往後宮門的路有點暗,羅蘭公爵走過一盞黯淡的路燈時,也這麼說。“他懷疑了?”說話的是梅奧王子,兩人並肩往外走去。再往裡就是禦花園,那裡是個談話的好地方,但是有些事情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應該沒有,不過他看起來變了很多。嗯!我不是指身體外貌或者諸如此類的變化,我是指#8226;#8226;#8226;#8226;#8226;想法。他從來就不是個戀舊的人,但是他一直在我提及以前,這讓我很不安,你要知道,和他最親近的兩個人,第一個在他登基不久,平定北邊的草原人之後就被架空,剝奪了兵權,而最近,對他的習性早有所察,借口安定邊疆離開這個是非地的伯衲也被明升暗降,變相罷拙了,我不希望這種事情再發生在自己身上。““不用擔心,一切都在我們的計劃內進行。““但願如此,告訴我我不在你身邊的這幾天你做了些什麼。““按照您的吩咐,我把那個令我們頭疼的山獅之魂和他那些草莽部下還有我親愛的姐姐一起推到了那個火山口,還暫時截住了埃林家的噩耗,不過這事可隱瞞不了多久,唯一的兒子客死異鄉,托馬斯,埃林很快就會為此暴跳如雷的。““隻要這幾天彆給我們添亂,之後他怎麼鬨都行。“羅蘭公爵冷笑了一下。“我不明白,為什麼我們不直接讓托馬斯,埃林去收拾掉弗朗西斯。“梅奧問道。“太明顯了,而且容易引起卡特和埃林兩大早就因為軍權分配不均而有隙的家族內鬥。這可不是我們預料中應該發生的事。你也不希望公國的四大支柱中的兩個在你準備登基的時候互相掐架吧?“羅蘭公爵停住了腳步,再往前就是禦花園了。他轉過頭,看向梅奧。”如果托馬斯,埃林那個壞脾氣老頭得知指教兒子被人謀殺,頭號嫌疑犯在狂風峽穀那個險地可能再也回不來的話,你認為他會怎麼做?“梅奧苦笑道,“當然是立刻調動精銳快馬加鞭,趕過去要他小命了!他是出了名的護短,平素又是睚眥必報,現在卡特家族勢衰,他肯定不會放在眼裡了。老師,我真得不明白,為什麼您要選擇扶持他。不管從哪方麵看,他都和統帥這個詞相去甚遠。”“正因為他不夠格,“羅蘭公爵笑言,”記住錢隻有落在口袋裡才是自己的,權利也一樣,如果必須分權,那就找一個容易收回來的給。你彆太心急了。還有,你真的以為卡特家族衰落了嗎?彆小看一個經營多年的大家族。在上層階級,有時候人脈才是最重要的東西,而卡特那個家夥雖然粗魯了點,不過勝在統軍有條理,賞罰分明,除去舊部不算,在朝中交好的朋友可算不少,而且他有個爭氣的大兒子,現在已經是榮耀崗哨的副手,統領八萬聯合士兵,此外卡特夫人在都城貴婦中享有很高的聲譽。這些都是不容忽視的力量。加上頗有心計連公主鬥能勾搭上的弗朗西斯,我認為托馬斯,埃林真的和卡特家族較勁未必能占上風。““話雖如此,這次弗朗西斯隨同公主奔赴狂風峽穀,消息早就官方公布,卡特家族應該早就知道了,卻也沒見有什麼舉措啊?“梅奧不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