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看?“弗郎西斯站在拐角看著燈火通明的中央營帳,卻沒有走過去的意思,隨口問道。“我?“吉安娜呆了呆,”有必要嗎?“她已經習慣了弗郎西斯拿注意。“集思廣益沒有壞處。““好吧,我覺得#8226;#8226;#8226;#8226;#8226;#8226;#8226;如你所言,的確很有趣,有幾個細節值得注意,首先,戰爭不是宴會,說散就散。兩國和談五天前才確定,可是僅僅是兩天後,風頭正勁的起義軍忽然從內部開始崩盤,第三天,平叛功臣隆汗頓就帶著軍隊來到這裡了,拋卻投誠的其他原因。你不覺得時間上銜接太緊湊了嗎?我們有理由相信他和梅奧早有往來。隆汗頓是被梅奧策反的,我知道他很擅長說服彆人,不過,根據隆汗頓的事跡不難知道他是那種有野心的家夥,一個有野心又有點底牌的人被輕易招降,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被許以某種好處,足夠打動人心的好處。可事實上除了官麵上的嘉獎和一個軍銜以外,他沒有獲得任何實質上的獎勵,沒有爵位沒有封地,甚至現在他麾下的軍隊也大部分是山獅舊部。”吉安娜看著弗郎西斯,後者給予她一個鼓勵的微笑,於是她繼續往下說,“你看見馬槽那邊的武器架了吧,那種鏽跡斑斑的長槍是對付騎兵的專用武器,一度在聖光大捷時期大量裝備,不過很快就淘汰了,因為除了對付騎兵有點優勢以外,這種武器一無是處。我猜他們的其他武器和盔甲也是和這差不多的破銅爛鐵。”說到這裡,她停下來,弗郎西斯嘴角有了笑意。“結論。”“棄暗投明的隆汗頓將軍非但沒有獲得賞識,反而被變相放逐了。”“很好。”弗郎西斯嘉許道。“繼續說。”吉安娜笑了笑,“這就是為什麼我們看到軍營如此混亂的原因,隆汗頓完全是某個失敗交易中的失意者。他是巨大謊言圈中的犧牲品。你看過地圖就知道,雖然他頂著一個將軍的頭銜,手下還有三萬‘精銳’士兵,看起來議會對他委以重任,但是事實上是他被從熟悉的山嶺中趕到了這個重兵重重的三國邊界。而且我相信先前撤走的真正的精銳步兵已經牢牢把住了返回清泉平原的路。麵對公國世仇讚比尼亞,玩不了投誠那一套,依靠手中裝備嚴重匱乏又落後的軍隊與之對抗更是癡心妄想,所以,除了依令駐守狂風峽穀,隆汗頓沒有彆的選擇。”“然後呢?”“然後?然後就是我們必須獲得這個剛剛做過棄子的家夥的支持!。“吉安娜學著弗郎西斯平常的樣子,無奈地攤了攤手掌,苦笑道。”否則要贏得礦藏就是一紙空談。““這並不容易,不過也不是毫無希望”說著她歎了一口氣,挽了一下耳邊的發絲。精致的耳廓在夜色中潔白如玉。“我們彆無他法,他也是,他是個受害者,如果夠足夠聰明的話,他應該知道和我們合作,一起把事情漂亮地解決掉才是最好的辦法。” “你知道嗎?我終於發現了我們有個共同點。”弗郎西斯看著吉安娜,目光清澈,話語卻沒來由地扯遠。“喔?”吉安娜微微一怔,沒能領會他的意思。“都是忠實的陰謀論者。凡事總習慣從最壞處想起。——這是個好習慣,能讓你活得久一點。”弗郎西斯笑了笑,“我以為你會因為隆汗頓的怠慢而生氣,沒想到你倒是看得很透徹,分析得也很精彩,不過我覺得事情和你說的有點出入。““哦?“吉安娜來了興趣,目光炯炯地看著弗郎西斯。“我沒有興趣去猜測他和你哥哥之間有什麼曖昧,我想說點事實。首先,他是軍團領袖,你是公國公主。他負責協助和談和防備談判破裂可能發生的入侵,而你是和談使,於情於理我們都應該受他的接待,但事實上我們到這裡兩天了連一個士兵的影子也沒見到。如果我們今天晚上不來的話,可能到和談結束都不會有碰麵的機會。毫無禮節又意氣用事,這很符合一個失意草莽將軍的行徑。他可以用軍務繁忙,不知我們的到來為借口,但是昨天晚上,紅發把那兩個家夥綁到軍營看管的時候他就應該已經知道你已經來了。這個借口並不合適。又過了整整一天,還是沒有任何消息。他這是在向我們表態?還是在等我們表態?““其次,你說的軍容混亂,事實並非如此。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蛛網營盤。就像蛛網一樣,這是種規格散漫的紮營模式,適合大部隊營盤的安全,你要知道,人馬過萬,遮天蔽日。這種龐大的場麵運作起來繁雜緩慢,彆說有敵夜襲,就算是白天,某處被進攻,也很難迅速反應過來,調度不適反而容易引起混亂,甚至炸營,不攻自潰。而蛛網營盤就是應付這種情況的好辦法,營帳以戰隊為單位四下分散,崗哨以點串成線,從中帳往外輻射而出。見過蜘蛛網嗎?節點相連環環相扣,不管你從哪裡觸碰到它,蜘蛛總能第一時間判定動靜的大小和位置。蛛網營盤也一樣,甚至更簡單。遇襲點隻要舉起火把或者彆的什麼約定的信號,很快指揮官就能獲悉來襲敵人的規模和進攻方向,然後作出最合適的反擊。當然,有盾就有矛,相應地,對付蛛網營盤的辦法也很簡單,那就是讓斥候小隊摸進去拔除崗哨,或者快速部隊比如輕騎兵和獅鷲騎士迅速突進,同時多點強殺隻有這樣才能最有效地打斷對方的部署。而避免被拔點破盤的辦法說起來更簡單——把崗哨點掩藏得隱秘好就行了。很簡單不是嗎?當然了,聽起來沒什麼難的,但是做起來卻沒那麼容易。做到隆汗頓這種程度更不容易,這是我見過的最錯落有致的陣營,我甚至不確定是否有路過過崗哨。““你是說#8226;#8226;#8226;#8226;#8226;#8226;這裡看起來亂糟糟的,其實是種假象?““沒錯,其實當我們靠近軍營的時候,公主駕臨的消息已經傳進去了,這就是為什麼接下來我們可以長驅直入而沒接到任何盤問的原因。“弗郎西斯重新把目光投向不遠處的營帳,意味深長地。”現在還覺得隆汗頓是個失意者嗎?”吉安娜也看向那片燈火,卻沒有再說話。“所以,綜上所述,我認為,隆汗頓表現出來的傲慢和不知進退完全是因為他想讓你這麼覺得。可是他為什麼要給我們這種錯覺呢?這樣對他有什麼好處?“弗郎西斯重新吧目光投到吉安娜的臉上,認真地說”你的第一點推斷得沒錯,梅奧和他一定存在某種交易,但是並不是說梅奧事後反悔不願兌現,而是,隆汗頓還沒有完成他要做的事!“吉安娜皺眉思索了一下,然後猛地睜大了眼睛,吃驚地說道,“你是指#8226;#8226;#8226;#8226;#8226;#8226;#8226;我?“弗郎西斯麵無表情,輕輕地點了點頭,目光再次飄向那座營帳。眯起的眼睛裡淩厲的暗芒一閃而過。與此同時,賽比奧皇宮書房內,輝煌閃耀的魔法吊燈閃爍了幾下,逐一熄滅。嘩啦一下,厚重的窗簾被一個傴僂的身影拉開了。月光如水,傾瀉而入。一聲歎息之後,身後的書桌上亮起一點朦朧的燭光,隨著穿窗而入輕柔的夜風搖擺不定,隨後越來越亮,照見書桌邊的另一名華服老者。隻見他用手嗬護著燭火,直到火焰穩定下來,才垂下手恭敬地站在桌邊。“羅蘭,我的朋友。”身形傴僂的老者負手立在窗前,仰望滿天璀璨的星辰,緩緩地說道。“陛下!臣在。”羅蘭公爵畢恭畢敬地回答道,窗邊的老者亦然是賽比奧現任國王,吉安娜的父親,文治帝王,賽比奧二世。“我們最後一次一起仰望星空是什麼時候?”“十多年前了。”“具體點說,是十八年前。”賽比奧二世喟然長歎,然後轉身,看向羅蘭公爵,老眼昏黃地,徜徉在回憶中。“吉安娜,我的第一個孩子,降生的那一天,舉國歡慶,我們半路離席,在觀星者露台喝得爛醉。”“那晚月色很好。”羅蘭公爵也被勾起了回憶。嘴邊露出了一絲微笑。“是啊,月色很好,”賽比奧二世顫悠悠地往書桌走去,羅蘭公爵想要過去攙扶,卻被他搖手拒絕了。他費力地移開椅子,座了下去。“你也還記得,那晚,你搶著和黎曼跳舞,搶著喝光了我珍藏的杜鬆子酒,還說要做吉安娜的教父。““被您拒絕了!“羅蘭公爵笑道。”年少輕狂而已,我並不適合做教父。““好一句年少輕狂!我們的過去,是一句年少輕狂就能一笑而過的嗎?“賽比奧二世喃喃自語,滿臉落寂。”當年能搶酒喝,一起粗口殺人,一起仰望星空的老朋友,現在在我麵前,連坐下都不敢了嗎?““抱歉,陛下,我隻是習慣了#8226;#8226;#8226;#8226;#8226;#8226;#8226;““你是不是也習慣了象一個真正的政客一樣虛偽地對著我笑?““當然不!“羅蘭公爵笑了笑,般開椅子,在賽比奧二世身邊坐下,就如當年一貫的那樣,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倒是不習慣你這種語氣和我說。這不像你!“賽比奧二世看著跳動的燭火,嘴角的皺紋抖動了一下,然後皺紋往上勾勒,越來越深,越來越深,最後終於嗬嗬大笑起來。“連你也覺得我不像我嗎?”“陛下不必感傷。““不!我不感傷,我隻是很高興。我以為我等不到這一天#8226;#8226;#8226;#8226;#8226;#8226;“賽比奧二世猛烈地笑,眼淚從眼角的皺紋裡溢出來。“我是高興#8226;#8226;#8226;#8226;#8226;#8226;#8226;真得很高興#8226;#8226;#8226;#8226;#8226;#8226;““陛下您#8226;#8226;#8226;#8226;#8226;#8226;“羅蘭公爵不知覺間又用上了敬語。“你不明白#8226;#8226;#8226;#8226;#8226;#8226;你不明白#8226;#8226;#8226;#8226;#8226;#8226;”賽比奧二世擦拭自己的淚水。“是的,我不明白。”“那你很快就會明白。”賽比奧二世的蒼蒼白發在燭光下泛著光。“用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