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波恩小心翼翼地提醒道。聖女雙手抱胸站在窗台處，一動不動地往外望，兩岸的喧囂遙不可及，隻倒影成河麵上的粼粼波光在她的瞳孔中跳躍。蠟燭早已燃儘，滿室星光。——她已經這樣站了一晚上了。“殿下，夜深露重，早點休息吧！”波恩站在門口繼續說。聖女仿佛沒有聽見一般，紋絲不動。波恩不知道她為什麼失神，但是能猜到現在聖女殿下的心情肯定不怎麼樣。因為餐桌上的盆子看起來還是滿滿的。這些風味獨特的美食現在不再熱氣騰騰，不過空氣中殘留的味道還是足夠引人垂涎，聖女殿下特地要求做的，因為她很喜歡嫩狼排，至少在吉安娜殿下匆匆離去之前還吃得津津有味。而現在這些美味絲毫未動。收拾餐桌本來是仆婦的工作，但是這個鬼地方恐怕找不到知曉禮儀又手腳伶俐的女仆，況且殿下不喜歡在思考的時候有陌生人打擾到她的興致。所以#8226;#8226;#8226;#8226;#8226;#8226;波恩暗自歎了口氣，放緩腳步，走進屋子，開始乾活。杯盤磕碰的動靜終於把聖女的思緒拉了回來。“波恩。”她轉過頭，和吉安娜一樣屬於氣候宜人的北賽比奧少女特有的月白色精致俏臉埋在穿窗而入的月光的陰影裡。“是的！我在！”“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待人刻薄？““```````”波恩拿著盆子的手停了停，“我，我不這麼覺得。““那就是是了！“聖女歎氣，又重新轉向窗外。“您誤會我的意思了，事實上#8226;#8226;#8226;#8226;#8226;#8226;““事實就是這樣，波恩，你的遲疑已經說出了答案。還有，如實回答永遠比假意奉承更能取信於人，你知道我不喜歡彆人對我撒謊。““您可能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是想說，其實您是個懂得取舍的人，隻是彆人把您的選擇個曲解了。““哦？“聖女低聲說，卻明顯不抱什麼興趣，沒有轉回身。“原諒我的笨拙，參加騎士團之前我隻是名對光明有所向往的普通鐵匠所以，我實在找不到比這更加合適的詞來形容您。“波恩放下燭台，看著窗口那個窈窕美麗的影子，認真地說。”就像安娜聖女曾經說過的那樣。神憐世人，但是救贖隻會降臨在心存希望的信徒身上。““安娜聖女？”“是的，安娜聖女。”“我的上任？據說她在某次豐收祭上死於異教徒的偷襲，眾目睽睽，凶手是幾十名詛咒派係的通靈師。”聖女轉過身，看著他。“不要奇怪，她一直是我努力的高度，而且神殿的記錄也足夠詳儘。我知道她非常出色，是近幾十年光明神殿信徒大增最大的功臣，對我們一向不怎麼賣賬的左賽敦官方都曾邀請她去傳教。我還知道在我上任之前你一直是她的守護騎士。不過#8226;#8226;#8226;#8226;#8226;#8226;看你的臉色，她的遇刺另有隱情？你想告訴我什麼？” “是的!事實上，她是被射殺的，手弓弩加上破魔箭。地點也不是豐收祭祭壇，而是回音山脈的某條僻靜山路上。”聖女的眼眶縮小了一下，心跳仿佛漏了半拍。手弓弩被列為軍禁已經是幾百年的慣例了，她不知道有什麼勢力能夠公然藐視大陸公約聚集起足夠對聖女造成威脅數量的手弓弩，而且還能躲過耳目埋伏在神殿勢力範圍的回音山脈。但是她知道異端裁判所的家夥們擁有海量的破魔箭矢。後者遠比前者來的珍貴。“原因！”“原因我不知道，不過可以肯定是和上議院的大人物來往過密招惹的禍，我早就提醒過她不應該信任那些政客。”“這事你還和誰提起過？““我不是傻瓜，我相信長老們都應該知道真相，但是他們選擇了沉默，我就不應該多嘴。”“那現在為什麼要說？”聖女黑暗中的臉看不出表情，但是波恩覺得她在盯著自己，而且目光耐人尋味。“這對您有所幫助。我的意思是，您處理事情的風格果斷決絕，或許讓彆人感到有壓力而且不近人情，但是這樣才是最正確的。比如吉安娜公主的事情，她是您最好的朋友，她的父親病重需要聖光的洗禮，但是他不是聖光的信徒，給一名異教徒施展神恩綻放是一件嚴重違背神諭的事情。更彆提卷入政治傾軋裡麵了，說實話，我一直很擔心您走上安娜聖女的老路，幸運的是您的選擇非常正確。這也就是公主殿下聰慧善良，富有同情心，神術也在候補聖女中名列前茅，但是光明神殿第三十一任聖女的桂冠還是戴在了您的頭上的原因。““也許國王陛下可能為此隕落，也許公主殿下會因此記恨您一輩子，也許賽比奧公國從此政局動蕩。但是，這一切和您沒有任何關係，您不必心懷愧疚。您隻是做了一個對神殿最有利的選擇而已。“說完，波恩放低了眼神，看見地上聖女的影子無風而動。定神一看，卻又沒有移離過分毫。“你的開導連你自己都說服不了，不過我還是要謝謝你，波恩。我想我知道該怎麼做了。“半響，聖女才緩緩說。“拿著這封信，去告訴教宗，我的答案是‘不‘。”“我們還有信鴿。”“我要你親自送到他手上，還有，你不用回來了。““啊？““你被開除了！“波恩手中的飄然落地的時候，遠隔幾個山巒的蛇脊山穀上，龍騎將梅傑因也輕巧地落在了地上。他追逐的人影在不遠處站住了。梅傑因鬆了一口氣，被追的家夥要麼是個冒失的獵人，要麼是新手斥候，反正不會是什麼有威脅的家夥，因為這家夥正在為自己的慌不擇路付出代價——正前方是一道斷崖，下麵奔騰流水聲清晰可辨。而兩邊是光滑的石壁。這是我見過的最糟糕的逃跑路線。梅傑因心裡說。“嗨！你！轉過來！“梅傑因儘量讓自己的聲音平和一點，因為他看到對方的身體在發抖，他擔心對方因為害怕而跳下去。雖然從跡象上看來這是個無關緊要的家夥，但是這樣就不太好交差了。凱文大公是不會放棄任何揶揄自己的機會的。他一貫喜歡如此，而這種過程一點也不享受。對方置若罔聞，朝懸崖邊走了幾步。“我不會傷害你的，我不追究你的行為，隻想確認你的身份。“梅傑因繼續說。”我沒有拿武器，你要做的隻是轉過來，告訴我你是誰。“不管怎麼樣，彆跳下去。我可不想翻看一具摔得稀巴爛的屍體。這是梅傑因沒說出來的。棕色皮甲的背影還是沒有理會他，繼續幾步，踩在懸崖邊。“嗨！“梅傑因搶上前幾步，想要拉住對方，那人卻忽然轉過身，麵對著他。梅傑因下意識地停身，並且抽出了自己的長劍。因為他發現自己錯了，對方不是發抖，而是在笑，笑得詭異凶險，笑得前仰後合。“我給你三秒，說出來曆！“梅傑因麵色一沉，手中斜指地麵的劍身上，鬥氣如熾熱的熔岩一般翻騰，熱浪襲人。腳邊的茅草迅速地褪色，然後卷曲。”或者，上前領死！““你今天晚上有過無數機會能殺掉我，但是都錯過了。“穿棕色皮甲的家夥看見他手上的長劍，反而笑的更得意了。”你的愚蠢比你的長相更讓我發笑。我以為你會是多麼了不得的家夥，沒想到還是這麼蠢不堪言。我說對了嗎?大劍聖梅傑因閣下“梅傑因聞言心裡一驚，他知道我名字？那麼#8226;#8226;#8226;#8226;#8226;#8226;#8226;糟糕！他轉頭回望，後麵不遠處的夜空有些異樣。好像有東西在蔓延生長，吞噬星辰的光芒。下一個瞬間他就明白了那是什麼，濃煙！蛇脊山穀方向！大公遭伏！棕色皮甲的人大笑著，向後倒去，轉瞬消失在懸崖邊，而他的嘲笑聲卻還在山穀間回蕩，久久不散。不過梅傑因無暇顧及其他，他猶豫了瞬間，舉手吹響了龍笛。泗水河另一岸，正貼著河岸逆流而上的山獅部隊在副官的手勢下緩緩停止前行。黑暗中騎手們抿緊嘴唇一言不發，而略有焦躁的馬兒嚼口裡都塞著短木棍，馬蹄上則是束緊的棉布。“是那邊？“副官問。弗朗西斯抬起頭，對岸的不遠處的山穀裡火光隱約可見。“他們動手了？”副官又問。“我說我們是不是#8226;#8226;#8226;#8226;#8226;#8226;嗨，你有沒有在聽？我在和你探討軍情，雖然指揮你全權負責，但是你至少得讓兄弟們知道該做什麼！”弗朗西斯忽然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打斷了他的話。副官不滿地瞪了他一眼，想要抱怨點什麼卻立刻停住了。一個黑影迅速從他們頭頂掠過。他張大了嘴，看著一隻龐大的飛行魔獸往火光處展翅而去——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巨大的翼展，修長的錘尾和同樣修長的身軀，閃耀著金屬光澤的鱗片，那是一頭巨龍，真正的巨龍！“不要告訴我我們要殺的是這家夥。”副官轉頭看著弗朗西斯說。“當然不是！”弗朗西斯說。“我們要殺的是個軍官！”副官抹了一把汗。“那就好，他在那邊的山穀裡？”“不，他騎在剛才的龍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