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怒不是力量,憤怒隻會宣泄力量。”這是梅傑因第一次見到老師時,那個老人說的第一句話。那一年隆冬,他十歲,在隻有一扇自己怎麼也夠不到的窗戶的漆黑冰冷的訓戒室裡孤單地呆了一個下午。原因是打傷一直以欺負他為樂的同窗眾。可以想象在官方背景的私立學院裡,沒有顯赫身世的他會因為不討人喜歡的長相和瘦弱的身子骨受到怎樣的嘲弄。而他對此已經習以為常,但是那一次是例外,他的憤怒再也無法遏製,因為那些家夥撕破了母親新給他做的棉布外套——他一直渴望擁有的和所有人一樣的有立領的棉布外套,母親為了滿足孩子對軍人的渴慕,給衣服的肩膀上添加了鮮紅的肩章,這給他帶來了麻煩。撕毀的肩章在幾個壞小孩的手裡拋來拋去,最後落在地上,被幾隻腳踩過,肮臟不堪。他們把他推到在牆角,然後例行公事似地開始取笑他扁平的臉,說他就像教科書的書皮。他的憤怒想火山一樣爆發了,眾人不知緣由地跌倒在地,他把為首的那個大家夥的臉按到了滿是冰渣的池水裡。然後自己也昏了過去。“老實人的憤怒往往會令人失去理智。”老人說,旁邊賠著笑的官員點頭稱是。“而我,能教你控製它!”他轉向他,和藹地說。印象中的老師永遠戴著破爛的尖頂寬沿巫師帽,壓低的帽簷下是枯皺的臉和色澤斑駁的長須。彎下腰,他顫巍巍地向他伸出了手。同樣瘦骨嶙峋,握起來卻出奇地乾燥而又溫暖。就像祖父的那樣。那是梅傑因第一次發覺自己在某些方麵的無人能及的天賦。原來自己也不是那麼一無是處。從那時起他跨出了自己傳奇強者的第一步,而為了紀念這個改變命運的時刻,他用了五十多年把這句話銘記於心,但是他發現其實對於這句話的意思的理解,自己並不比晚很久才依仗王室才得以和自己同坐一席的凱文,洛夫深刻多少。因為他忽然意識到隻是被引誘的自己,正在通過馭龍泄憤式的攻擊消耗自己的力量,而被燒得焦頭爛額的的凱文大公卻始終留有餘力。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凱文大公單手舉著一根魔杖,頂端的魔晶發出及其璀璨的光芒,刹那間綻放開來,把不算大的土坡籠罩在內。遠遠地甩開一具支離破碎的屍體,梅傑因感受到了大地的震顫,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肺部開始隱隱作痛,這讓他擺脫屠戮的瘋狂和閃現的往事,開始冷靜下來。然後他看見了下麵的險境。與他心念相通的巨龍四足抓緊崖壁,利爪間崩裂的石塊紛紛灑灑。它往下俯身傾斜,幾乎要翻身掉落的時候鬆開了爪子,展翅滑翔。“快,龍語魔法,天崩地裂,泥沼術,大抵之傷!禁咒也行!隨便怎樣!做點什麼!我隻能支持一小會!“巨大的黑影越過頭頂,不管對方是否能聽見,凱文大公閉眼這麼喊。 土係巨龍如隕石一樣落在本是河床的河岸上,濕泥濺出老遠,它高高揚起頭顱,平視滾滾而來的潮水,身後是數千密密麻麻如螞蟻一般慌不擇路的士兵。古老而又悠長的音節開始從它嘴裡吟唱出來。玄奧,繁雜,古怪,低沉卻清晰如耳邊的低語。所有人忽然覺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幾乎無法呼吸,空氣中的土元素驟然增加,肉眼可見的土元素在古龍語魔法的引招下,飛快地在巨龍身前凝聚成團,純如血漿,厚如油脂。間或閃爍的亮黃色光芒刺破夜空。“啊哈!龍語魔法!“副官說,他的眼睛興奮得閃閃發亮,“我們的機會來了。“人儘皆知即使是巨龍,在引導法術的時候也是脆弱不堪的。潮水轉瞬即至,幾十米高的渾濁山洪當頭壓下,眼看就要把他們徹底衝垮,卻被凱文大公支起的淡藍色光暈阻擋在外。第一波高潮過後,山洪一分為二,緊緊貼著法力盾的範圍飛速下流。身後數千士兵幾乎儘數被淹沒,掙紮著被衝遠。凱文大公咬緊了牙關,麵色發白。腐朽的浮木撞在法術盾上,高高彈起,在空中打著旋,遠遠地落在後麵。藍色光暈開始扭曲波動。這時候,巨龍的法術終於準備好了。隻見它翅膀儘展,前爪一抬,人立而起,然後重重地落下。隨著前爪深深按入土壤土黃色的土元素滲入腳下的土壤,地麵開始龜裂,新生的巨大石筍瘋狂地破土而出,接二連三,密密麻麻。流水漸漸逝去,士兵們遠遠近近地從泥水中爬起來。雖然狼狽不堪,卻奇跡似地沒有傷亡,他們難以置信地看著前方。一條由粗壯石筍密密攢生而成的一條巨壩擋住了洪水,幾個縫隙咕嘟咕嘟地往外冒水。凱文大公還支撐黯淡到幾乎要沒有的奧術盾,而他前麵的巨龍高高地舉著翅膀,維持群發石筍術,弗朗西斯看見它翅膀上有隱秘的符紋若隱若現。這條巨壩略帶傾斜地橫亙在泗水河上,奔騰的洪水順勢而下,衝進了濃煙滾滾的蛇脊山穀。“我們活下來了!““我們活下來了!是龍騎將大人!偉大的梅傑因將軍!梅傑因梅傑因梅傑因!“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的士兵們,拋起帽子,歡聲雷動!對岸高地上,副官按耐不住心中的興奮,舉起了長劍。身後的山獅精銳緩緩壓上了幾步,卻又停下來了。弗朗西斯的手在副官揮劍之前擋在了他的胸口。“再等等!讚比尼亞人要開始進攻了!“仿佛印證他的話一般,左賽敦士兵們的歡呼戛然而止,因為蛇脊山穀陡峭懸崖的另外一麵湧現了數百名弓箭手,他們手裡端著一人長的手工弩,弩弦緊繃,三指粗細的特製弩箭在月光下散發了幽暗的光澤。“盾劍手!縮防!”凱文大公搶在對方喊射之前喊道。但是已經晚了,敵人居高臨下,按動了扳機。第一波洪水泛濫過的土地散落著亂七八糟的樹枝,石塊和淤泥,很多士兵摔倒在泥濘裡。直接被威力強勁的手工弩射穿。鐵製鎧甲在這種大陸明文禁用的武器那強大的穿透力麵前和羊皮紙沒什麼兩樣。據說配上滲有秘銀的破甲箭頭,就算是全鍛鋼的防身大盾都能洞穿。為了伏擊凱文大公,讚比尼亞人連數百昂貴的火油都舍得拿出來,想必秘銀破甲箭肯定也有準備,對付巨龍沒有比這更好的武器了。第一批數百支弩箭在幾個呼吸間點射完畢,山崖下的左賽敦士兵頓時一片哀鴻。這種武器歹毒在於大部分時候它不是立即奪去性命,而是把人釘在原地,或者射穿肢體,眼睜睜看著自己失血而死。這遠比之前的火燒水淹更加殘酷。山崖上的讚比尼亞弩手後撤裝填,然後長弓箭暫時代替了他們的位置,能速射的長弓手們占著居高臨下開始漫天拋射,不需要瞄準,下麵就是兩個土坡,上麵密密麻麻全是適才聚集在一起躲避洪水的左賽敦士兵。凱文大公躲在護衛擎在身前的五六麵防身大盾中聲嘶力竭。“不要亂跑!圍攏過來!保護龍騎將!”梅傑因睚眥俱裂,卻絲毫也不敢放鬆。如此強度的石筍術堪比禁咒,消耗非常巨大,就算是土係的巨龍也需要引導才能堅持下去。否則一旦失去發力支持,土元素凝聚而成的堤壩立刻會土崩瓦解。那樣不需要敵人浪費箭支,單單洪水就能讓左賽敦全軍覆沒。幸運的是洪水在宣泄進蛇脊山穀以後已經有了明顯的緩和,隻要再堅持一小會法術就不需要維持了。但是,精心策劃這場伏擊的讚比尼亞人能放過狙殺自己的機會嗎?回答當然是,不!懸崖上的長弓手中,黑色漆甲的將領越眾而出,他示意旁邊的士兵上前,拿過對方手上的弓,感受了一下弓弦的力度,隨後跟上的蘭比爾解開手中的黑布包裹的東西,亦然是三支長箭,高純度秘銀製作的箭頭散發著迷人的銀亮中帶著五彩的光澤,黑甲將領信手取過一支,搭上弦。瞄準了龍背上的梅傑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