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瀾第四卷第五十四章獠牙(二)(1 / 1)

弗朗西斯放開雙手,頭巾下拉遮住臉,又絞緊.隻露出一雙精光閃閃的眼睛和蓬亂的頭發。獨角獸的速度風馳電掣,弗朗西斯耳畔呼呼的風聲迅速蓋過了喊殺聲,他迎著風眯緊眼睛,死死地盯著在箭雨紛飛中翅膀越抬越高的土係巨龍,隻身犯險的危險當然很大,不過現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因為暗黃色的光芒在巨龍直指夜空的翼展上螢火蟲一般斑斑點點地聚合,然後開始在那些玄奧的符文中遊走,根據他淺薄到可憐的法術知識,他知道,那是法術即將徹底完成的征兆。——那可不是什麼好事。聚沙成塔這種造物主的神跡不在龍語魔法力所能及的範圍內,不過作為一頭成年巨龍,短時間固化大地還是能做到的,隻要上遊的洪水不再有最初那麼大的衝擊力。那些感召而起的石筍就能阻擋住它們,也許隻能堅持那麼一小會,但是對梅傑因來說這已經足夠了。因為有時候,生還是死,就決定於那一刹那間。比如一秒前的這一箭。梅傑因又一次趕在凱文大公被狙殺之前打偏了它,隻是這一次不再輕鬆。救人總是要殺人難的,何況是這種毫無間歇兩頭奔波的情況。梅傑因的眼睛滿是血絲。從箭支蘊含的能讓自己手腕發麻的勁道和精準的角度上可以得知,對手有一名高階職業者,也許是精通狙殺的頂階刺客,或者是高階遊俠,在這種混亂的場麵,後者更可怕。五十年前遊俠之王於萬軍之中輕取獸族首領性命從而扭轉戰局的場麵似乎宛然在目。梅傑因深吸了一口氣。他相信,如果是麵對麵的較量,自己完全能夠在二十息之內讓對方身首異處,可惜現在不是一對一的決鬥,現在是戰爭。強行逆轉鬥氣的後果是胸口發悶,梅傑因感到脈搏紊亂,太陽穴的筋絡飛快地鼓起遊動,幾乎要糾結在一起。他把長劍在地上支了一瞬,鮮紅色的鬥氣黯複明。然後用另一隻手攔腰抄起了再次跌倒的凱文大公。他想到了對方的策略,自己必須趕在下一波箭雨落下之前回到巨龍背上。看著夾在梅傑因肋下的凱文大公,黑甲將領那深陷在護鼻陰影下胡渣稀稀拉拉的嘴角開始上翹,他搭上了第四支箭——秘銀箭。不過這一次他沒有馬上鬆開弦,而是遲疑了一下,因為他看見一匹馬的殘影正從對麵掠水而來。那是弗朗西斯和蘇珊。不明白也沒時間去弄明白為什麼讚比尼亞人為什麼不趁機乾掉巨龍,弗朗西斯此刻心裡想到的是,這是我唯一的機會。如果想要讓龍騎將不再是個威脅,他隻有這個機會。否則,一旦等它法術完成,騰空而起,就再也著不到下手的機會了。“抱歉,趁火打劫不是我的風格,你也不是我痛恨的人,隻是你必須死!”弗朗西斯心裡說,他握緊了黑劍,抱住還戴著百幻的蘇珊的脖子,側身掛到馬側。獨角獸的速度快到極致,四蹄輕點,飛快地踩過水麵,身後是一長串連成一條線還沒來得及擴散開去的漣漪。 遇水不墮?獨角獸?黑甲將領見多識廣,立刻意識到來者不善,眼眶縮了一下。這可不在自己的計劃之內。他迅速鬆開了弦。秘銀箭咆哮著,如流星一般向尚離巨龍還有數步之遙的梅傑因和凱文大公隕落。“迎上去!”弗朗西斯大喝,月色下精神抖擻的獨角獸蘇珊一個縱越,修長的馬軀在士兵們舉著的盾牌上空劃過一道弧線,重重地落在土坡上擠擠嚷嚷的士兵們的間隙中,巨大的衝擊把他們擠到一邊。然後它的後蹄踩在一塊斜靠在屍體上的全身盾上,一彎,白色的身影盾牌碎裂的瞬間向著雷霆般光芒四射的那一箭騰空而去。梅傑因和他肋下的凱文大公這時候已經轉身防禦,他們吃驚地在一匹白馬載著黑衣人從側邊飛過,迎向了那團璀璨的光芒,他們橫越已經垂垂西掛的月亮,身影遮蔽了月亮的光華,在這一刹那宛如剪影畫上走下來的英勇無匹的騎士化身。電光火石的一個錯身的瞬間,奔雷一般咆哮閃爍著的箭被斬為兩截,光芒迅速泯滅,化作散落的光點。懸崖上,震驚的弓箭手們下意識地停住了手。黑甲將領的嘴角重新抿了起來,他迅速搭上了最後一支秘銀箭。白馬輕巧地落在梅傑因的右側,馬上騎士撥轉馬頭,跳下馬,往他們這邊靠近。梅傑因鬆了一口氣,長時間保持鬥氣外放讓他累壞了,他放下了凱文大公。好精湛的騎術!幸虧是自己人,他的臉色緩和了一些。隻是自己怎麼沒注意過龍翼軍團裡有如此身手的將士?!“小心!”沒等梅傑因疑惑的念頭轉完,凱文大公忽然大喊。梅傑因情知不妙,自己剛剛放鬆的肌肉一僵,他本能地燃起鬥氣。卻已經來不及了,一支純黑的劍如黑暗中的毒蛇一般穿過自己絕對在劍進來之前運作的鬥氣和凱文大公的胸膛,紮入他的左胸。“破魔劍?!凱文````````”梅傑因眼睛大睜,單手一甩,幾乎有一人高的雙手巨劍橫掃過弗朗西斯的頭頂。梅傑因抱住凱文大公費儘全力往後跳,手上感覺到一片溫熱,他知道那是的血。擋在自己前麵的凱文大公的血。”凱文!!”“凱莉,”凱文大公眼神渙散,微弱地說,“對不起。”靛藍色奧術師長袍的胸口,顏色迅速變深。“凱文#8226;#8226;#8226;#8226;#8226;#8226;不#8226;#8226;#8226;#8226;#8226;#8226;”弗朗西斯眼中的愧疚一閃而過,他又舉起了黑劍。“你竟敢!!!”梅傑因咆哮,揮劍招架住再次纏上來的黑影,銳器大力磕碰和摩擦產生的一溜火星讓他看見對方深棕色的眼眸和秀氣的眉毛。“你竟敢!!!”他拋下凱文大公的屍體重複說,無比悲憤地。雙手合握,當頭又是一劍。“你#8226;#8226;#8226;#8226;#8226;#8226;竟敢#8226;#8226;#8226;#8226;#8226;#8226;#8226;”梅傑因雙目赤紅,劍氣紛飛,弗朗西斯蝴蝶一般靈巧地躲閃,周圍的士兵慘叫著倒下,血肉橫飛,很多人連人帶盾被剖成兩半,餘下的紛紛逃竄。噩耗讓梅傑因狀如瘋魔,毫無章法。山崖上的黑甲將領訝然,揮手做了個手勢,新一輪上好弦的的手弓弩弩手齊刷刷地靠前俯臥,停止了動作。蘭比爾也被眼前出人意料的一幕驚呆了,他忘了黑甲將領給自己的屈辱,睜大了眼睛,靠前望。“你他媽的竟敢#8226;#8226;#8226;#8226;#8226;#8226;#8226;#8226;”又全力劈砍了幾十劍,梅傑因柱劍單膝跪地,身上耀眼的鬥氣光芒迅速黯淡,搭劍把上手在顫抖。他抬起頭,望著站在身前幾步的弗朗西斯,淅瀝的鮮血從他嘴中咳出。他的左胸和身後平躺著的凱文大公一樣,暗紅一片,血流如注。弗朗西斯冷淡地看著他,手中的黑劍依舊反握著,微微顫抖,鮮血沿著刃口緩緩滴落。那是他自己的,就在剛才招架的那一下,虎口震裂了。弗朗西斯沒有乘機進攻,因為他知道,在第一劍偷襲的時候,梅傑因已經被刺穿了心房。除非修煉黑巫術,否則沒有人能夠失去心臟還能存活下來,哦,也許有,但肯定不會是龍騎士。力量不是一切,謀略也是實力的一種。弗朗西斯看著梅傑因胸口慢慢擴散的暗紅的血漬,忽然想起這句話。這個男人不是死於愚蠢,而是死於自作聰明。如果正麵對抗,自己能支撐多久?十息?二十息?五十息?還是一下也招架不住?弗朗西斯不知道,因為這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贏了。因為對手即將倒下,而且自己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要從正麵對抗。在對方阻擋那一箭的時候從馬上居高臨下地攻擊當然會事半功倍,但是弗朗西斯卻選擇擋箭然後下馬步行,為的就是用這個動作讓對方下意識地產生“來者是自己人”的錯覺,人們永遠願意被自己的意識所欺騙。配合斬落聲勢浩大的狙殺的那一箭,梅傑因幾乎完全沒有對弗朗西斯產生半點疑惑或者敵意。弗朗西斯背著月光,他們看不見他臉上的頭巾,再加上梅傑因遭到攻擊的第一反應是運作護身鬥氣,而不是躲閃或者以攻止攻。這些因素綜合起來徹底葬送了自己和凱文大公兩人的性命。因為他根本不曾預料對方的黑劍能穿透任何鬥氣。不管是他的護身鬥氣,還是箭上雷霆般攢動的攻擊性鬥氣。唯一不在弗朗西斯預料的是儘管如此,精明的凱文大公還是在自己靠近的時候從衣著或者彆的什麼發覺了不妥。要不是他奮不顧身的斜步衝出,弗朗西斯突如其來的反手一劍一定能準確無比地將梅傑因的胸膛紮個對穿,而不隻是刺傷心臟。讓他還能掙紮這麼久。也令自己不得不放棄立即逃離的想法,冒險欺身向前,在對方攻擊範圍內引誘,不讓對方自愈或者逃跑的機會。冒犯這種巔峰武力,不親眼看著對方徹底死去任誰都不會安心的。“你的人?”蘭比爾喃喃地說,他沒意識到這一次他不像以前那樣說是‘我們的人’。黑甲將領的一箭之威仍在。黑甲將領緩緩搖了一下頭。“天哪!”蘭比爾聲調逐漸變高。“他跪下了!龍騎士跪下了!”沒人理他,所有人都瞪大眼睛。龍騎士梅傑因想要努力站起身,卻一個趔趄,踉蹌兩步,重新柱劍跪倒。鮮血順著光芒不再的劍身緩緩流下。左賽敦殘存的士兵們目瞪口呆地望著他們的戰神苟延殘喘。好一個堅韌的家夥,弗朗西斯暗歎一聲。轉身牽住蘇珊。停了停,又轉身看,梅傑因垂下了腦袋,依舊沒有倒下。他不再猶豫,蹬鞍而上。這時候他注意到周圍的箭雨已經停了,他仰頭望向山崖,黑甲將領的眼眶猛地縮了一下。“為什麼不射!“蘭比爾說,黑甲將領轉身看了他一眼,這讓他忽然意識到這個將領不久前的暴戾,他害怕地退了一步。不過對方這次並沒有表示多少厭煩,隻是淡淡地說,“我記得那個背影。”說著他又把目光投到弗朗西斯遠到看不見的背影上,對自己說,“在馬庫其拉。“劍聖的身軀緩緩滑落,身後土係巨龍感受到契約騎士梅傑因的痛苦,長長地悲鳴。聲音在山穀雷雨前的悶雷一般滾蕩。弗朗西斯催動蘇珊,一人一騎飛快地踩著水花繞過已經徹底癡呆住的左賽敦餘部,順流而下。“希望這不是他說的,‘暗號’。“半響之後從震驚中緩和過來的副官自語。隨後向後做了一個撤退的手勢。巨龍收回翅膀,轉身。獨角獸的速度無與倫比,弗朗西斯和蘇珊已經順流跑遠。巨龍平視了一會他們的背影,明黃色的樹瞳中看不出任何情緒。隨後它俯身輕頷梅傑因的屍體,四足一蹬,振翅高飛。橫亙在泗水河麵上的石筍堤壩在一瞬間化作泥沙,尚未完全消退的洪水一擁而下#8226;#8226;#8226;#8226;#8226;#8226;#8226;至此左賽敦龍翼軍第三師團步兵,全軍覆沒。而被攔截在後麵的魔法師團和弓箭兵還在辛苦的翻山越嶺的途中。踩碎漫天星光的蘇珊放慢了腳步,水麵的漣漪以它為中心慢慢地擴撒。在離開泗水河河岸之前,回身補一劍的念頭始終在弗朗西斯的腦海裡揮之不去,但是凱文大公那句微弱到沒有的對不起,讓他終究沒有說服自己。他想起了萊庫恩。半年後,他會後悔沒有那樣做。一艘帆上描繪著一個巨大戰槌的帆船在他前麵的河道裡飛快地順流而下,隔著老遠弗朗西斯都能聽見上麵放肆的呼哨和大罵聲。隨後又是另一艘。走私犯巨槌的商船?已經到黎明了?弗朗西斯轉頭望去。夜空依舊是詭異的深藍,而對岸小鎮子後無儘的平原儘頭,天已經開始發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