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弗朗西斯儘量刪減了一些不是那麼重要的事情，並且在一些必須提及的事情上含糊其辭，一語帶過，比如黑日事件，巴比倫的身份，還有吉安娜。但是即使如此，故事還是從下午和煦的陽光中講到了星光燦爛的夜晚。為此，他推掉了夜宴的約，也沒有去訓練場見瑞安，可以想象瑞安會如何惱怒，夫人會如何失望，不過弗朗西斯不後悔。因為他覺得沒有什麼事能比講完自己的故事更為重要，對他而言如此，對雅琳也是如此。夜晚的彩虹街虹彩依舊，街道旁一長溜紅色平頂的三層建築是首席生特彆公寓，富庶的學院從不虧待人才。雅琳成為首席生之後就被分到了位置最好的一套。當然可能有暗箱操作的意味，畢竟全學院隻要認識雅琳的人都知道城守穆比尼奧正在瘋狂追求這位美人兒。不過沒人會覺得一名未成氣候的首席生占用最好的公寓有何不妥，以浪漫之名，些許的假公濟私可以容忍。如果讓雅琳這般的人間絕色屈居蝸居，那才是不可饒恕的罪過呢！對他們來說唯一遺憾的是，這樣大多數時候他們都無法一睹芳容了。這裡離魔法部隻有兩條街的距離，陽台下是整座學院外城最富盛名的彩虹街繁華地帶。推開後窗則是一牆之隔的學院內湖，大麵積的睡蓮和浮萍每年夏天都會吸引成群的黑天鵝在這個絕對沒有獵手的半人工湖內流連，和夜晚的彩虹街一起堪稱學院兩大奇景。此刻黑天鵝是看不見了，卻正是街燈初掛的好時候。樓頂，兩個人仰麵望著璀璨的亙古不變的星空。弗朗西斯的話語在近在咫尺卻感覺遠在天涯的喧囂聲中長長久久地響了下去。他從來沒想過把一切說出來會是這麼暢快的事情，秘密是需要有人分享的。吉安娜知道一部分，可惜她不是最好的傾聽者。因為她自己本身就沒有坦誠一切的勇氣。弗朗西斯清楚地記得自己在威脅隆汗頓她從門後衝出時故作鎮定而又閃爍的目光，還有得知自己會見愛密麗之後那份近乎神經質的慌張和孩子氣的憤怒。這些表現在一個應付過難以計數的刺殺事件的老練騎士來說隻是欲蓋彌彰的遮掩。她隱瞞了什麼，但是她不願意說。她需要幫助，但是拒絕告知太多。弗朗西斯知道她沒有惡意，隻是在是否傷害彆人的猶豫中傷害著自己。她缺乏決心，那麼他就幫她下定決心，那就是離開。而雅琳就不一樣了。這個被過人的美貌所累的女孩有著與吉安娜迥異的自信和自我，有自己不被他人輕易動搖的立場。為了實現改變自己淪為聯姻商品的命運的簡單心願，孤身離家，橫穿半個大陸，不遠萬裡來到學院，在帶著偏見和驚豔還有輕狎的目光中成為首席生，雖然其中不免有某些對她懷有非分之想的人的幫助，不過那不能遮掩掉她的努力和天分。她不缺乏決心，隻是缺乏機會。隻要有機會，她就能展翅高飛。 不過，這不是弗朗西斯所關心的，他關心的的是，她對自己的突如其來的愛情，究竟是否堅定到了能夠接受自己的一切的地步。這才是最重要的。現在，他知道了答案。他想起了蘇醒過來之後的第一天晚上，彩虹街也是這般熙熙攘攘，星光也是一如既往地璀璨。本想悄無聲息地喚走巴比倫，然後徹底消失在她的視野的自己撫摩著黑貓的脊背，和忽然出現在身邊的卡列尼娜並肩坐在街的對麵，在不至於醉的程度上小口地呷著按提亞，看著她的窗口的燭光搖擺到淩晨。精靈的語調緩慢而優雅，雅琳纖弱的身影卻在窗口無限放大。微醺的弗朗西斯已經記不清自己說了什麼，隻記得隨著卡列尼娜娓娓道來，自己心裡漲得滿滿的，就像天上的那輪滿月，冷清的情緒如同月光一般毫無遮掩地傾瀉而出。他無法說服自己離開。所以，兩天後，他帶她來到了加森麵前。弗朗西斯不知道自己這麼做是否正確。產業遍布人類聯盟的讚比尼亞家族對他們的公主脫離家族成為具有極大政治影響力的‘鴿子’會有什麼樣的反應；長老院的老家夥們會如何評估她的價值；加森是否會因為她而改變提拔自己的初衷。問題紛至遝來，可是現在的他不願意去思考這些有太多可能性的事情。想要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有很多種辦法，但是想要名正言順地和她在一起，並且活的不是那麼窩囊，卻隻能這樣，彆無他法。自己需要這麼做，這個理由就足夠了。話語聲漸漸停歇，彩燈緩緩旋轉，沒有一絲雲翳的夜空如深藍色的絲絨一般順滑，月華如水，群星閃耀。街上依舊流光溢彩，再遠一點就是在月色中高低起伏的建築脊背。大法師塔的殘骸就像一根殘破的樹樁，斜斜地指向夜空。弗朗西斯轉過頭，發現雅琳已經枕著自己的胳膊，陷入了深眠。睫毛在白玉一般的臉頰上覆蓋出兩個陰影。嘴角猶自帶著一絲溫柔的淺笑。精神緊張了一天，她終於奈不住倦意，沉沉睡去。也許隻有他在身邊，才能做到這樣安心吧？弗朗西斯的指尖撥開她被晚風吹亂的長發，落在她花瓣一樣的唇邊，感受那細膩綿長的呼吸。“你不擔心彆人聽見？”有人忽然說。“你不是彆人！”弗朗西斯頭也不回地說道，同時輕柔地將雅琳抱起，坐了起來，讓她枕在自己的腿上。“她也不是彆人，但是你沒告訴她與你一路同行的是賽比奧公主，並且你們關係還不錯。”“沒那個必要。”楞了一下，弗朗西斯轉過頭，看著說話的人，是卡利妮娜。依舊是那副簡單的傭兵打扮，不知何時躺在他身子的另一側。懷裡抱著的是消失了一整天的黑貓。看樣子對弗朗西斯的故事不感興趣，蜷成一團，發出輕微的呼嚕聲。“你怎麼知道？““聽說過瞭望者嗎？隻要你出得起價錢，他們能幫你打聽到一切。你在賽比奧都城做的事情可是有幾百名士兵親眼看見了的，得到真相可不難，也許隻要請那些軍人喝一杯就可以了。”“你想說什麼？”“沒什麼，隻是提醒你彆大意，雖然你現在小有地位，但是還是要注意立場。謹慎言行。世界不是為你一個人準備的。““這句話很耳熟。不止一個人這麼說了，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你是在告誡我？““我能幫你的，也就是這樣了。““你#8226;#8226;#8226;#8226;#8226;#8226;要走？“弗朗西斯微感意外。“刺客之王成了你的老師，我沒有繼續留下來的理由。”為了保護雅琳而留下來。現在危險已經排除，卡利妮娜自然是想離去了。理所當然，無可厚非。隻是不再弗朗西斯的預料之中。接下來是短暫的沉默，精靈纖細的指尖撥弄著自己的弓弦。“你要去哪？”弗朗西斯問。“不確定，也許是回夜歌森林，也許找個傭兵團繼續找奴隸聯會的麻煩，或者去一趟翡翠內海。總之是繼續遊曆。““既然不確定，那為什麼不選擇留下來？”“留下來？為什麼？讓我和你一樣投到彆人麾下，為人類效力？我做不到。”弗朗西斯笑了起來：“如果我答應呢？“卡利妮娜細長的眉毛挑動了一下，坐起身，看著他。“如果我願意按照翡翠龍後的請求，想辦法解決精靈的問題呢？就像她預言的那樣！雖然我不確定是否能辦到。““我不明白，為什麼忽然改變態度？你當初衝著龍後的那句‘不選擇也是一種選擇’可是說得字正腔圓的啊。““那是因為我發現其實自己無法拒絕！要想改變命運，首先改變自己。““改變自己？“卡利妮娜低聲重複了一遍。“你也可以把這句話理解為，我們無法改變命運，隻能改變自己。或者再消極一點：反正是這樣了，那就繼續吧，除非事情還能變得更糟！““看不出來啊！一彆數月，你已經從一個油嘴滑舌的小子變成哲人了。““那麼，答應了？““答應了，可是，我還是得走！“卡利妮娜說。弗朗西斯愕然，轉瞬想到了什麼，恍然大悟，開口說：“迷霧森林又有麻煩了？奴隸聯會？我想我可以幫忙。”“猜對了一半，是迷霧森林的事，不過不是奴隸聯會，而是一個大人物。黑暗挽歌。對這個名字你應該不會覺得陌生吧？“艾斯特爾？聯合王國的懸賞單上他的賞金已經排到了前三，作為一名與世無爭的精靈，做到這點可不容易。““沒錯，他被驅逐出森林已經近半個世紀，最近夜歌警戒所發現他出現在迷霧森林的外圍，傭兵工會也有人在到處兜售關於他的消息。我必須儘快趕過去，確保他和那些聞訊趕來的賞金獵手們不會危及我的村落。““如果真的是他的話，你就沒必要去了。雖然偶爾情緒失控，但是他不是那種用暴力解決問題的人，而且他也沒有背叛族群，我想他也沒興趣威脅到精靈。他要找的東西和他們無關。你不用擔心，要頭痛的是奴隸聯會的那些人販子，也許這次他們很多人要活不過這個秋天了！““你確定？““我和他同行近十天，除了最初教訓了我一頓和嗜酒之外，我對他的印象還不錯！我想他沒必要在一個沒鬥氣又不會魔法的家夥麵前假正經，所以我確定。““他近況如何？——我是說，他看起來怎麼樣？”“還不錯。”弗朗西斯瞥了一眼卡利妮娜不再撥動弓弦的手指說。“一臉褶子，能吃能睡，每餐飯能喝掉一小桶麥酒。至少比我現在要好！為什麼這麼問？““隻是好奇，畢竟他曾今是我們精靈族最強大的德魯伊。““原來如此！“弗朗西斯說。“對了！你剛才說奴隸聯會的事你可以幫忙？“卡利妮娜不經意地岔開話題。“有些話說多了就像是自負的浮誇，不過我還是得重複一遍：那個曾今靠躲躲藏藏過日子的年輕人現在已經今夕非比了。我有權限在任何時候調動外城的預備役士兵，除了必要的執勤人員之外的全部守備騎士，特殊情況可以申請學院的援助得到至少五十名巫師的幫助，如果那還不夠，必要的時候還可以以私人身份請求天空之翼衛隊的幫忙。總數兩百五十條風鷂和獅鷲，還有兩條偽龍。”這是一個足夠抗衡一個軍團的精銳力量，不過說這些話的時候，弗朗西斯隻是聳了一下肩，輕描淡寫地。他知道對經曆過詛咒之地獸人大戰並且狙殺掉對方領袖的卡利妮娜來說，這點力量還不至於覺得過於驚世駭俗。他隻是在說明自己的幫忙能做到什麼程度。“可是那些都不是你的直屬勢力。你不能保證他們聽令。“她抓住了重點。“雖然那些都不歸我指揮，但是隻要奴隸聯會的家夥敢出現在外城附近百裡。我可以讓他們永遠消失。因為他們在各國的懸賞榜上排位也不低，沒人會嫌自己金幣多的，何況還能得到好名聲。“弗朗西斯愉快地笑了起來。“我要你幫的事情，可博不到什麼好名聲，沒有賞金，還很得罪人。“卡利妮娜也愉快地笑了。”而且，越少人知道越好，你還要繼續嗎？““樂意效勞！什麼時候？““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