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拉把第二把匕首也插在靠近臀側的腰帶上，按了按，然後肩膀下沉，微微彎腰，雙手交叉反握著匕首，抽出，雙臂在胸前橫著交疊，劍刃向外，迅捷地在身前微涼的空氣中揮舞了一下，猝毒的黑鐵刃折射出晦澀的光芒，仿佛能割裂眼前那能夠令人窒息的黑暗。下一秒，光芒不見，匕首回鞘。她挺直了腰，雙手按在匕首上。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隻有遠處街角的燈閃爍了一下。倉庫區依舊沉寂，弗朗西斯還沒有出來。她垂下手，側過臉看向卡列尼娜。“你還好吧？我說。”“恩？”“他和你說了什麼能讓你發一晚上的呆。”卡列尼娜沒有說話，低頭看向自己手裡的匕首。半響，才回答，“沒什麼，謝謝。”“彆誤會，我不是關心你，隻是不願意看到因為同伴的不在狀態導致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哈！“雖然此刻自己的打扮怎麼也不像一個身經百戰的遊俠，並且弗朗西斯在介紹自己的時候也隻是輕描淡寫地用‘我的弓箭手朋友’一筆帶過，但是，年輕人類刺客出自善意的提醒還是讓她覺得意外。即使是裝扮成普通弓箭手混跡在傭兵團裡，麵對那些成年魔獸甚至流涎的沙蜥蜴的時候，也沒有人會懷疑貌不驚人的自己會成為累贅。卡列尼娜啞然失笑。“如果他布置了一些令你感到難以理解，甚至非常不快的事情，相信我，不管你心裡有多抵觸，立刻照做才是最好的辦法。“瑞拉雙手抱胸，不再看她，和卡利妮娜一樣背靠著牆。目光投向遠處偶爾有螢火蟲閃爍的椰樹林。“為什麼這麼說？“感受到瑞拉清冷話語中帶著的善意，卡列尼娜逐漸從自己的思潮裡回過神來。“沒人能改變他的想法，就像沒人能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麼一樣。我們能做的，就是讓該死的事情趕緊結束，然後想辦法忘了它。““要是他讓你做的事情，和你的本意相違背呢？”瑞拉轉過臉，看著她。“一樣！““你看起來，好像不大喜歡他。“卡列尼娜說。“如果一個突然冒出來的人整天讓你做這做那，並且你還不能違抗他的命令，你也不會喜歡他的。”卡列尼娜眼前出現了弗朗西斯三言兩語就打發掉簡娜的場麵，嘴角起了一絲微笑，旋即卻被抹平，因為她很快想起了出發之前他吩咐自己，務必克製情緒的話語。之後是短暫的沉默，蝙蝠悄無聲息地從兩人頭頂飛過。等待的時間比預想得要漫長。“當你吊起他的時候，心裡是什麼感覺？“卡列尼娜突然問道。“什麼？” “那個水手，在船上。”“喔!”瑞拉想起來了。“你揍了他，打落了三顆牙齒，折斷至少兩根肋骨。還有他的同伴。““那是他應得的。”“就為了他對你說了一句話。就下重手，值得嗎？““不值得，但是我覺得很爽快。”卡列尼娜沉默良久，最後說，“謝謝，我明白了。”瑞拉沒有再回答。魔法燈光閃耀了幾下，然後暗了下去，喧囂的拍賣場瞬間安靜下來，然後是突如其來的慌亂，黑暗中有人大聲叫喊，還有尖叫和杯子摔碎的聲音。這時候，微弱的燈光亮起，一個中年人走到台子上，這一束燈光打在他身上。騷動頓時停止。因為有人認出並且喊出了這個人的身份。侏儒拍賣師知趣地跳到幕後。“很抱歉，我們出現了一點問題。我不得不遺憾地告知大家今天到此為止。”眾人聞言頓時騷動起來。眼看就要開始競標壓軸的皇族精靈，主辦方居然就此停止，實在是引起了他們的不滿。“啊！維勒先生，不拍了？”七號台的人扯著嗓子喊道。他是今晚最大的豪客，收獲頗豐。似乎和出現在台子上的中年男子也頗為熟稔。“是的，拍賣終止。”“那我的貨呢？““暫時不能領取。““什麼，什麼意思？““過幾天會給你們合理的解釋。現在請大家按照次序離開。““等等，我不明白。不繼續拍也就算了，為什麼已經拍得的貨也要留下！？已經落錘的交易不能更改，這可是拍賣行的規矩！”七號台的人大聲說，獲得了一片附和。“把精靈給我，否則我們就砸了你們的老鼠窩。”“對！”“說得沒錯！”“繼續拍賣那個妞！”群情逐漸激奮起來。“哦，沒問題，那麼你們想辦法向海岸衛隊解釋精靈的來曆吧，他們正在來這裡的路上，還有——”台子上的男人說著看了一眼掛鐘。“大概五分鐘的時間。你們還在等什麼？”“該死的！他們不該在對岸嗎？”楞了一下之後，七號台上的人大聲咒罵道。人群靜默，旋即沸騰，開始湧向出口。黑暗中慌亂的人流從七十六號台兩邊流過。弗朗西斯放下了茶杯，安靜地看著燈光中被稱為維勒先生的中年男子。衣物摩擦的悉悉索索聲之後，卡茲比回到了弗朗西斯的身邊，搓著手對他說。“見笑了，安德森先生。雖然手段不怎麼樣，但是地下拍賣就是這樣，尋求最大利益是商人的最終目的，我們也不例外。“弗朗西斯點了點頭。“非法交易和合法交易唯一的區彆就是，前一種是沒有保障的。””您能這麼理解那是最好了。請這邊來。有人想和您當麵談一談。”“你有和他提我的名字嗎？”“沒來得及，也許您自己和他們介紹會顯得更加莊重。我認為。”地精說著眨了眨眼睛，一副你我都明白的表情。他當然不會傻到認為會有人用真名來參加地下暗拍。“喔！乾得不錯，卡茲比。比我想象的還要順利許多，我該怎麼報答你呢？”“為您效勞是我的榮幸，安德森先生。隻要您的生意能夠順順利利的，做什麼我都願意。您要知道，擋他們說同意的時候，我幾乎要幸福得暈過去啦！”弗朗西斯淡淡地微笑，放下茶杯，伸出手，握成拳，在地精再次轉過臉之前，重重地打在他那沒戴帽子的，高高突起的後腦勺上。地精向前撲倒，桌椅翻到的聲音在喧鬨的人群中激不起一朵小浪花。“如你所願！“他看著細腿微微抽搐的地精說。隨後再次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另一隻手戴上寬沿帽。消失在人群裡麵。倉庫區附近黑漆漆的海麵上傳來槳聲，月光中，幾十艘不沒有燈火的貨船和小艇如同泥沼裡聚成團的螞蝗一樣互相觸碰了一陣，隨後悄無聲息地向著遠處海域滑去。一聲短促的口哨響起，劃過夜空，短暫但異常地響亮。在倉庫間回蕩，餘音嫋嫋。能夠看見倉庫入口的屋頂上。等待已久的瑞拉撇撇嘴，直起身子，予以回應，幾秒鐘後，弗朗西斯一隻手按著帽沿，出現在她麵前。“是地下室，兩道走廊都左拐，每個拐彎後的樓梯口都有三個人在下麵守。場子裡麵的守衛是三十七個。入門左數的第六個貴賓包廂裡有六個弓箭手。左邊的出貨口有狗，數量不明。地下室還有不大的下層，那些精靈藏在那裡，注意那裡肯定有直接通向海的出口，以便發生意外時候轉移。我給你的專業建議是讓那些廢物從哪裡逃走，然後再想辦法毀了它。”“讓他們逃走？““對，讓他們走。““費這麼大的勁就為了搗亂？我以為你會讓我宰了他們。““你可以教訓那些膽敢反抗的混賬，拿你的匕首切下他們的手腕，扯出他們的舌頭，割下來喂狗，但是——你不能殺了他們。如果隻是砸場子的話，奴隸聯會的家夥們最多私下尋仇，吃個暗虧，但是有命案那就不一樣了，海岸衛隊會介入的。我們還不能過分引起某些人的注意。”“隨你怎麼說。”“還有什麼問題嗎？沒有？妮娜，你呢？”“沒問題。我想。”卡列尼娜說著站起來，泛著藍光的匕首貼著小腿，插在靴筒外，表情輕鬆自如。瑞拉歪頭覷著她。“那好，注意安全。我在接頭的地方等你們。““等等。“瑞拉迅速和卡列尼娜對望了一眼。”你不進去？““我還有事要做。“弗朗西斯說著抬高了帽簷，露出星光般閃爍的瞳孔。“更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