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鐘聲回響在星光燦爛的海灣，海浪輕輕衝刷著礁石，靠近淺草海灘的臨時貨倉區，蓋著篷布的貨車三三兩兩靠在卸貨區，因為年久失修而顯示得異常昏黃的舊街燈打在上麵就像沉默的礁石。石板路上空無一人，有些料峭的夜風如同無聲的暗流一般湧過，卷起一些傳單和碎紙屑，露天堆放的貨物堆上，帆布隨之簌簌作響。主街道入口處，一輛沒有馬燈的馬車從門口的路燈光暈下緩緩駛過，漸近的車輪聲穿透沉默的黑暗。馬車在一片漆黑的廢貨倉前停了下來。隨後車上亮起了一點微弱的火光。馬兒不安地喘息。“什麼人？”貨倉裡突然有人小聲而又嚴厲地喝問。“是我！煙鬼。”“噢。”“開門！”望孔刷地一下被拉開了，有人在裡麵朝外麵望了望，眼睛反射出點點光芒。“還有誰？”“這個時候來這裡，還能有誰？快開門！該死的，外麵凍透了。”這次裡麵的人沒再說話，似乎確認了來人的身份，很快，門被打開了。馬燈漸漸明亮起來，照見碼頭監管員，地精卡茲比帶著高頂禮帽的麵孔。門裡麵，一個光著上半身的中年人側身站著，手放在門後，警惕地打量著站在卡茲比身後的黑影，胸口碩大的紋身隨著肌肉的鼓起已經有些失真了，不過還能看出來是艘帆船。“彆這麼看著我的顧客，找麻煩的人現在都在半裡之外的那條街。”卡茲比說著把馬燈交給那個人，摘下帽子，夾在肋下，另一隻手把馬鞭也遞給他。然後轉過頭來對身後的人說，“請彆介意，雖然領主從來沒有正式乾涉過，但是這種事情放到台麵上來終究還是不太好，不然聯合王國那些多管閒事的家夥又要風言風語了。——乾我們這行的總是不太容易相信彆人的。你們人類管這叫什麼來著？“職業習慣。”黑影說。“哈，對，職業習慣。我喜歡這個說法。它讓我想起自己穿著製服理直氣壯地驅逐那些違章停泊的傻瓜的感覺，雖然那些製服很難看，而且也不夠合身。““相信我，其實你的帽子比你的衣服更不合身——好了卡茲比，我到這鬼地方來不是聽你說廢話的，貨呢？““哦，當然。“卡茲比乾笑了一聲，朝壯漢打了個手勢，壯漢出門，隨手關上了門，隨後門口出來馬蹄聲。“他會把馬車安置好，現在，請跟我來，安德森先生。他們地下室，估計我們還來得及趕上下半場。”“很好。“弗朗西斯摘下帽子，一雙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輝。注意到這一點的卡茲比摸了摸鼻尖，舉起馬燈，往前走去。作為一名出色的職業掮客，這不是他第一次，也不是最後一次看到這樣的眼神。每一個走進這道門的人都曾或多或少地表露出這種帶著瘋狂而又自得的期盼。畢竟對任何一個審美正常的男人來說，精靈處女的誘惑是可以想象的。 每年的夏末都有無數人帶著購買精靈女奴的想法來到這裡，因為奴隸聯會會把它們上一年的收獲的大部分在狂歡之前送到這裡，借著狂歡節的人氣獲得最高的利潤。這是一條有心人都能知道的不成文的慣例。所以當他第一次看見一副世家子弟俗氣打扮帶著三名漂亮女仆的弗朗西斯並且聽到他的話之後，他就知道，自己找到了一個潛在的顧客。他確定對方一定會來找自己。隻是沒想到會這麼快。一個小時前，自己被抽調到夜市區巡邏，遇見了一場騷亂，似乎是地精衛兵被襲擊，他不記得原因了，隻記得當自己出現並且報出自己稱號的時候，肇事人好像失散多年的親人相聚一樣擠開衛兵，撲過來抱住了自己的腳，淚流滿麵，再也不肯放開。隨後，另外三個人向自己出示了一個徽記，翡翠內海聯合商會徽記，就是半天之前自己曾經在碼頭上見過的那個。弗朗西斯白皙消瘦，笑容中帶著貴族子弟特有的矜持的高傲的臉迅速浮現在他麵前。此刻，卡茲比走在這張臉的前麵，馬燈輕微搖晃，劣質玻璃外罩讓燈光變得蒙蒙的，隻能照見前麵幾米的道路。腳步聲卻在腳下硬柚木地板的幫助下傳出很遠，在狹長的回廊中回響。走下階梯，又轉過幾彎，兩人在一扇舊木門麵前停住了，門的隙縫裡透著光，有些呼喊聲從裡麵傳出來。“這兒就是了!”卡茲比說著，推開了門。迎麵而來的大片燈光讓弗朗西斯眯起了眼睛，陷入暫時的失明。旋即喧囂的聲浪隨著夾雜著至少一百人的汗臭，劣酒，腐爛的皮革，不完全燃燒的煙草，還有血腥味的熱氣淹沒了他。——他發誓自己從未聞到過如此複雜的氣味。“五千五百！五千五百！還有沒有加價的？”“六千！”“好！七號席六千！六千第一次！六千第二次！”弗朗西斯睜開眼，透過汙濁的空氣，看見展現在麵前的是一個巨大的圓形拍賣場，就像普通拍賣場那樣，競拍者聚在周圍，貨物從左邊門推上台，從右邊下架，主持人在上麵等待或者煽動觀眾報價，不同的是，這裡拍賣的不是武器盔甲也不是價值連城的魔法首飾和頂級材料，而是同樣價值不菲的精靈女奴。“看看她的發色，這細腰，這胸脯，”場麵安靜了一下，然後看台上傳來精靈無力而又痛苦的呻吟。戴著禮帽的侏儒主持人撕下了她的胸衣，露出了精靈乳酪一般的胸脯。“絕對的處女，來自澈水湖的精靈貴族，隻要好好調教，她能讓你爽上天，夥計，現在報價隻是六千。““彆他媽的廢話了，快報數！“最高報價者大聲喝罵道。“好吧，六千第二次，六千第二次！還有加的嗎？““一萬！”“一萬！好極了！豪客出現，這個精靈一定會讓你覺得絕對物超所值，一萬。還有加的嗎？”看台上，精靈少女徒勞地雙手護胸，向後卷縮，想要躲回籠子，腳上的腳鐐被拉得筆直，腳踝一片殷紅。侏儒主持人站在她身側，拿著已經成了破片的胸衣揮舞了一下，然後朝人群裡丟去。刹那間，無數隻手向那片飛舞的破布伸去。看看吧德霍文，這就是你說的自由之城。弗朗西斯看著下麵被坦露的美色刺激得獸性勃發醜態百出的人群，心裡說。看見弗朗西斯有些失神，卡茲比嘴角有了一點笑意，第一次目睹這樣盛大的地下拍賣盛況的人都會被震撼到的，這個紈絝子弟的反應讓他感覺很滿意。他湊近弗朗西斯大聲說：“先生，我為你提供的是我的預留席位，七十六，在最後麵，能俯瞰全場的貴賓席。您會喜歡的，請這邊走。”倉庫外麵，依舊一片死寂的昏暗。看著馬車消失在離倉庫不遠處的黑暗中之後，瑞拉輕巧地從倉頂翻落，沉聲對著靠牆低頭沉思的卡利妮娜說了一句他進去了。然後對著費爾德南幾人點了點頭。後者會意離去。按照約定，等到信號就要動手了，瑞拉緊了一下護腕，然後奇怪地看見幾日以來一向比自己話多的卡列尼娜依舊在那裡發呆，從不離身的弓抱在壞裡，手上倒握著的卻不是箭，而是一把藍汪汪的匕首。她微微一愣，旋即低下頭，繼續檢查自己的皮甲。倉庫地下。“一萬一千！““四十三號一萬一千！“一萬五千！““兩萬！““兩萬！兩萬！還有沒有更高的？““兩萬一千！“最終，那名精靈被兩萬三千金幣的價格賣出。此後的幾名也報上了差不多的天價。然而弗朗西斯始終沒有參與報價。隻是坐在那裡，冷淡地看著彆人不斷舉牌。卡茲比坐在他身邊，同樣麵無表情地看著看台上的精靈，隻是心情卻開始焦急起來。“安德森先生，您對這些貨沒有興趣嗎？““不。““那麼——““彆擔心，就算我不買，你也能得到傭金，足夠補償你的售後紅利。““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提醒您，這樣的明拍是不定期的，隻能在角鬥大賽的間隙舉行，畢竟那才是大頭。而且我們的貨源也不是很穩定，雖然今天隻是預熱，但是錯過這幾天，也許下一次就要等到明年啦。““哦，貨源不穩定？不是有奴隸聯會嗎？““精靈不好惹，您知道的。奴隸聯會也是費勁心思才能在外圍打打獵。您看，今晚熱鬨是把，那是因為是今年第一次開市，本該在兩個月前就送過來的精靈前幾天才滿倉，在這之前，聽說他們損失慘重呢。拋售完這批，恐怕接下去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再進迷霧森林了。”“滿倉是多少？”“那就不是我能知道的啦！——您問那個乾什麼？”卡茲比警覺起來。“我在想，既然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都會缺貨，那麼我在想，要是把這些精靈，全部買下來，會怎麼樣？”卡茲比使勁地眨了眨眼睛，有些困惑。“您剛才是說‘全部’？”弗朗西斯端起茶杯，點點頭。“如果你說的都是事實，奴隸聯會確實需要拋售她們，那麼——”他呷了一口茶，“我相信像你這樣一位誠實可靠的地精是不會撒謊的，所以，全部！““哦！我的天！難以置信！“。弗朗西斯笑了起來，用誠實可靠來形容地精的確有些難以置信，但是此刻卡茲比的驚訝顯然並非源於此。“你是說！金幣在上！全部——那得花多少錢啊？”“用地精的思維去考慮問題吧，卡茲比，我認為你的話應該改為：‘那得賺多少錢啊！’”說著，他把一枚金屬徽章拍在茶幾上，卡茲比目光觸及，像是被燙著了一樣猛地地跳了起來。即使卡茲比這樣的黃金海岸地精財閥外圍成員，也明白這個盛開的紫羅蘭為背景，翻開的書本上放著三個大小不一的砝碼的圖案意味著什麼。——那是翡翠內海聯合商會內閣成員的標誌，擁有短期支配商會一般流動資金的權利。這一瞬間，弗朗西斯看見地精即使是微笑也是僵硬地上翹著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已經說動了他，哦，也許應該說，這塊從安杜因那裡拿來的徽章讓地精自己說動了自己。前麵的觀眾中發出了激烈的爭吵，似乎是為了報價順序。拍賣中斷了一下，弗朗西斯看見十幾個孔武有力的佩劍壯漢出現，輕而易舉地把還在互相攻擊的幾個人製服。從弗朗西斯他們兩側的出口拖出。卡茲比死死地盯著徽章，對這一切視而不見。“我從來沒聽說過翡翠內海聯合商會會做奴隸生意。”半響，卡茲比才說。他緩緩落座，眼睛從徽章上慢慢移動到弗朗西斯的麵孔上。“我想你一定也沒聽說過我們說絕對不做奴隸生意。“看台上，新一輪的報價剛好結束，又一名精靈易手，大概是因為審美疲勞或者等待壓軸大戲的緣故，幾輪激烈的角逐之後競拍者逐漸冷靜下來，理智地放緩了報價節奏，有意等到一個合適的價位。氣氛回落，競拍者不再爭先恐後地報價，售價攀升得雖然還很快，但是和之前的瘋狂想比還是差了許多。“七千！七千！還有沒有加價的？很好，七千通用金幣，恭喜四十四號先生！“侏儒主持人一錘定音。”請在拍賣完畢之後去後台憑票交錢，放心，不用稅金。哈哈！”“這麼說，“卡茲比眼珠飛快地轉動著。”你是，認真的？“弗朗西斯笑了笑，沒有再說話。侏儒主持人的聲音再次響起：“現在，我們即將開拍今晚最後一名精靈。她擁有高貴的密斯特拉血統，你們都知道密斯特拉是什麼意思，對！傳聞中精靈的都城。她是來自精靈都城的精靈皇族。獨一無二！珍稀無比！真正的無價之寶！“看台下的人群騷動起來。“低價一萬！”“一萬五！”“兩萬！”“三萬！”地精臉色不斷變幻，最終，仿佛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說。“我馬上讓他們停止拍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