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宿醉中驚醒的周知知,內心充滿了惶恐。她頭痛,口乾舌燥……看見桌上放著一杯不知道什麼時候倒的水,端過來仰頭灌下去,狠狠地揉了揉太陽穴,竭力想要回憶起昨夜的種種。可惜事與願違,她的大腦不爭氣的一片空白,連點蛛絲馬跡都找不到……很快周知知意識到她這是喝斷片了。人生中第一次斷片,周知知掩麵,非常想給自己一巴掌,你這個廢物!周知知從沙發上窸窸窣窣地爬起來,抬頭看一眼時間,已經遲到了。她用最快的速度洗掉一身酒氣,換了身衣服,狂奔下樓打車。到了公司,剛刷完卡,她迎麵就碰上了鄒遊:“想不到你的舞姿這麼卓絕,年會我已經提前幫你報名了。”周知知:“……”跳舞,她竟然還跳舞了?!她是不是已經可以直接自絕於人前了?周知知灰溜溜地來到自己的工位,伏案,一句話都不想說。她的頭還疼著呢,且極其想死,不過短短兩天,她還算順心的職場生涯就慘遭滑鐵盧……無論怎麼想,鹿然都是最大的罪魁禍首。有人在身後叫她,她遲疑地回過頭去:“朱迪姐?”“後期組昨天在加班試剪這一期的節目,今天應該能出來一部分成品。上頭看了會最終拍板後頭的錄製安排。一會兒有結果了,我讓花花過來跟你說一聲。”哦,對,還有這茬,她居然忘了。所幸她的命運還不是完全沒有轉機,現在她也隻能寄期望於領導們都看不上她。午休,周知知懶得下樓,乾脆叫了外賣。她手頭暫時沒有彆的工作,一邊吃著比薩,一邊跟星河發微信:總有一天,我要殺了你。星河:啊?周知知:因為那條裙子,我昨天喝斷片了。星河:邏輯呢?周知知氣不打一處來,劈裡啪啦打了一大段字發送過去。可許久,那邊都沒有回應。“你死了?”她納悶,又發了一條。星河:死了死了,笑死了!寶貝兒,你真是一朵不可多得的奇葩。”周知知把手機屏幕朝下地扣在桌上,悶聲吃飯,不太想理星河。下午三點多,花花過來請她去會議室,說上頭有結論了。她噌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大概是興奮過了頭,一不留心,膝蓋磕在了桌子上,咚的一聲悶響。看著就疼……花花不由得蹙眉。周知知卻沒事人似的,一瘸一拐地衝在她的前麵——她唯一的希望就在前方!“我們經過慎重的討論,最終決定讓你作為常駐嘉賓,繼續錄製完這一季的《ht Lie》。”周知知:“……”你們確定真的慎重討論過了?敢不敢再輕率一點?見她臉色變幻莫測,鄒遊輕輕咳嗽了一聲:“你要有其他方案,也可以提提看。” “我如果提出方案,你們會考慮采納嗎?”“大概不會吧。”那她還提個什麼勁兒!“我知道了,我會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的。”周知知說罷,起身,又垂首看了看負傷的膝蓋,期期艾艾地環視了一圈在場的諸位領導,“那個,下午我可以請假早退嗎?”“怎麼了?”她略略伸出自己的長腿,可憐巴巴:“去治療一下飽受傷害的身心……”主要是心。聽說周知知受了傷,星河主動提出過來接她。咖啡店裡,星河攪動著咖啡,低頭打量著她磕破皮、紅腫的膝蓋:“真不去醫院?”“不去,樓下藥店買點絡合碘擦擦就好。”“那你還專門請假?”“因為我的心靈飽受摧殘,我需要喘息。”周知知一口氣灌完一杯氣泡水,朝服務員揮揮手,“麻煩再來一杯!”星河撲哧一下笑了:“你還真是喝多了。”周知知不解:“怎麼?”“口渴啊,進來都第三杯了。”“是啊……”經星河提醒,周知知痛苦地抱頭,“可是,我無論怎麼努力去回想,都想不起來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她唯一能確定的是她跳舞了,至於其他的,她最好還是不要繼續想了……萬一想起來什麼了不得的事,把自己直接嚇昏過去,豈不是更慘了?“對了,你呢?”周知知有氣無力地抬起頭,“求婚考慮得怎麼樣了?”“還在考慮中。”“這麼磨蹭,不像你啊。”星河保持著淡淡的笑容,沒回答。周知知多少有點摸不著頭腦。她猶記得當初星河和關文凱分手可謂是一刀切,斬立決。她說要分手,第二天就從兩人共同的家裡搬出來了,不聯係、不見麵,就連工作的地方都換了。想來,那場分手距離現在也有好幾年了。當時周知知正麵臨研究生畢業,原本找好了工作,去一家影視公司,最後卻因為鄒遊,選擇來現在的平台做電競真人秀節目。記起這些往事,周知知隨口問了一句:“那啥,關文凱還在找你嗎?”“知知啊……”星河搖頭輕歎,“你還真是完全不會聊天。”哪壺不開提哪壺,說的就是周知知這種人了。周知知梗著脖子,嘴硬:“我就是突然想起來了而已。”“那我也問問你,向鄒遊表白這件事,有沒有想過提上日程?”“……”沒有,完全沒有,周知知根本不知道從何下手。失蹤的付曼一天沒有音信,周知知就一天不得心安,完全沒有心思往那個方麵想。她自認為無法像付曼一樣成為鄒遊的精神支柱,所以隻要安靜地在他身邊陪著他就好。“知知,偶爾我甚至會懷疑,你是真的喜歡鄒遊嗎?看你現在這副不迫切、不嫉妒、不想擁有的樣子,我很難想象這是愛情。”“呸!那是因為你的男人都是衣服,一季一換,所以你壓根沒有體會過這種感覺……”星河眨巴著眼,一臉無辜,語氣卻正經得不得了:“不,知知,我體會過。”兩人的對話進行到這裡實在難以繼續,還好星河的手機響了。“接我的人來了,你一會兒能自己回去吧?”星河匆匆抓起身邊的手包。周知知的思緒還沉浸在她剛才說的那番話中,呆滯地點頭。玻璃門被打開又關上,周知知透過落地窗看著星河婀娜的身形,見她側身鑽進一輛寶石藍的跑車中,心中一下子沉甸甸的。外頭是傍晚的豔美天光,雲層被鍍上漂亮的金與紅,往來都是熙熙攘攘的陌生人。她頓時興致索然,起身結賬,走出咖啡店。這個時間真尷尬,她去玩“狼人殺”吧,俱樂部沒到開局的時間;去吃飯吧,暫時又還不餓。她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直到手機響了。來電的是個陌生號碼,她看了一眼,直接掛掉。她路過一家冰激淩店,進去買了一盒草莓味的冰激淩,正慢悠悠地吃著,微信提示音居然也響了。她不耐煩地拿起來,發現是一條好友驗證提示。對方的頭像是一隻米妮,昵稱“天亮說晚安”,驗證信息:影視合作。周知知琢磨了一陣,實在記不起認識這麼一號人,但礙於驗證消息寫得一本正經,儘管稍稍猶豫了下,她還是點擊通過了。她還沒來得及打聲招呼問對方是誰,那頭的消息就先發過來了:“你為什麼不接我電話?”行了,不用問了,她已經知道是誰了,誰讓她的生活如此貧瘠,來來回回就認識那幾個人。她想也沒想,直接打下一行字,點了發送:“那你乾嗎騙我是影視合作?”那頭迅速回複:“我們現在難道不是正在合作嗎?”周知知無語。算了,今天她沒心情和他鬥嘴,隻編輯了一句“我很忙,沒事彆煩我”發過去,順手把手機丟進了帆布包裡。前頭剛好有一家遊戲廳,門口擺著好幾台娃娃機,機器五顏六色的燈光映亮了她的瞳孔。忽略包裡此起彼伏的提示音,她扔掉冰激淩盒,走了過去。心情不好的時候,周知知喜歡去遊戲廳玩遊戲。這個習慣,她從高中保持至今。十七歲的那個夏天,她就是在檳島那家名為“彩虹島”的遊戲廳裡遇見鄒遊的。去櫃台買了遊戲幣,收銀小哥拚命推薦她辦會員卡更劃算,她被纏得不勝其煩,麵無表情地指了指自己的臉:“你覺得我這種成功人士會經常來這裡玩嗎?”小哥:“……”周知知換了一百枚遊戲幣,掂了掂,在小哥嫌棄的眼神中心滿意足地離開。從最裡頭的投籃機開始,一路玩過射擊、汽車、摩托,周知知意猶未儘,又走到太鼓達人前麵,拿起兩根鼓棒,開機、選曲。一曲結束,身後有人吹了聲響亮的口哨:“厲害了啊,直接刷分。”周知知循聲回過頭,就看見一個穿著運動T 恤和球鞋的小屁孩正饒有興致地盯著自己。周知知也不甘示弱地回看他。小屁孩的眼神亮晶晶,直勾勾,年紀看上去雖小,身高卻頗高。周知知在心裡盤算著,怎麼著都有一米八了,一米六八的她目測隻到他的肩膀。他留著最精神的短發,一雙丹鳳眼,鼻梁既挺又窄,加上白皙的皮膚,一臉臭屁的樣子竟然還挺可愛。見周知知光明正大地打量自己,Lynn也不客氣地繼續瞪著她。雖然她的五官看起來還挺漂亮,但經年累積的黑眼圈把她出賣了,這個女人年紀絕對不小了——隻是她的品位實在對不起她的年紀,毫無女人味可言。Lynn驕傲地勾起嘴角:“阿姨,你要不要跟我打一把雙人模式?”阿姨……周知知一口氣差點沒上來,整張臉徹底僵住了。“你多大了?”打了兩首曲子,周知知終於沉不住氣了。“反正比你小很多很多。”好吧,她忍了,反正現在的小孩子都沒什麼禮貌。周知知繼續敲擊著鼓麵:“你不回家吃飯嗎?”“我離家出走了。”“那你很厲害嘛。”“一般般。”周知知扯了扯嘴角,詞窮。兩個人又打了幾首,把這台機器的所有紀錄都刷新了一遍後,她感覺神清氣爽,下午那點不暢快也跟著汗水一起煙消雲散了。她放下鼓棒,看了看手中剩下的幾枚遊戲幣,想了想,朝Lynn招手:“萍水相逢就是緣,姐姐送你個禮物吧!”Lynn狐疑地瞅著她:“阿姨,你要送我什麼?”周知知沒理他,徑自走到門口,把遊戲幣投進娃娃機,雙手一攤,豪氣道:“來,選一個喜歡的,姐姐抓給你。”Lynn:“……”這女人腦子不太好吧,他又不是三歲小孩,送什麼娃娃給他?最後,周知知抓了一個大便娃娃,強行塞到了他的懷中。看著那坨“大便”,Lynn 臉都綠了:“你就送我一坨大便?”周知知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哎呀,瞄錯了,沒抓到那隻青蛙,你湊合一下吧。”青蛙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吧?他抿唇,不說話,看樣子好像真有點生氣了,卻沒有直接把那坨“大便”扔掉,而是一臉鄙夷地把玩偶塞進了自己的背包裡。這女人雖然很好笑,但也挺有意思的。見周知知要走,他疾步跟上去:“阿姨,你要回家了?”“不,去吃飯。”“那好,你請我吃飯吧。”這小孩臉皮是真的厚,周知知睨了他一眼:“憑什麼啊?”“憑我長得帥。”愣了一下,周知知哈哈大笑:“小屁孩,你還挺有意思的嘛!”“你也不錯。”Lynn 嘉許地挑了挑眉。兩人走進必勝客,周知知點了一大堆吃的,Lynn 直接被驚到了:“你……食量這麼大?”“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就能吃。”“沒看出來你心情不好。”“哦,我們大人的城府是很深的。”周知知說罷,擺出一個高深莫測的表情,Lynn 作勢要吐。其實周知知不太餓,隻不過小屁孩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還離家出走了,她理應多關照一下。誰還沒有個落魄的時候?!Lynn 風卷殘雲地解決完三份雞翅、一份焗飯,滿足地揉揉肚子:“謝謝阿姨,我吃飽了。”“怎麼突然這麼有禮貌了?”“怕你反悔,把我留在這裡做苦工抵賬,我後頭還有工作,很忙的。”心思不要太活絡啊,年輕人!周知知無奈地笑笑,瞥了一眼桌上的手機,星河來電話了。她接起來:“你不是有約會嗎?”“嗯,”那頭隱約傳來音樂聲和談笑聲,星河壓低嗓子,“不過我剛才發現,下午走得太急,鑰匙扣似乎從包裡掉出來,落在咖啡店了。”“你的公寓不是密碼鎖嗎?”“是……反正,你現在要是有空的話,能不能幫我回去問問有沒有人拾到?沒有的話就算了,我再買一個就好。”“行,我知道了。”周知知招手要服務員過來埋單,“我去幫你跑一趟吧。”估計又是哪個奢侈品牌的東西,星河不心疼,周知知都替她心疼。走出餐廳,周知知和Lynn告彆:“我還有事,先走了,你要是想通了,也早點回家。曆史的經驗告訴我們,流浪這個職業是沒有前途的。”Lynn不置可否,隻說:“把你的手機號碼給我。”“乾嗎?”“還錢給你啊。”“不是說了請你吃飯嗎?”“我開玩笑的,怎麼可能真讓女人掏錢!”他一口一個“女人”,還真當自己成熟穩重、事業有成了。周知知努力憋住笑:“不用了。”“不行,給我。”見周知知不動,Lynn眉梢一挑,忽然正色道,“乾嗎,你不相信我會還錢給你嗎?”遲疑了片刻,考慮到青少年的自尊心,周知知還是配合地拿出了手機,問他要了電話號碼,打過去。聽見褲袋裡的手機響了,Lynn臉上總算重新有了笑意:“那先這樣吧,我走了,回頭老板給我發工資了,我就給你錢。”還老板呢,裝什麼酷,當她傻嗎?周知知強忍住吐槽的衝動,認真點頭:“好,不急,我等你。”正是晚餐高峰期,咖啡店裡的客人不多。她進門直奔收銀台:“你好,我是之前在這裡喝咖啡的客人,坐在臨窗的那一桌。我朋友的東西似乎是落在店裡了,讓我幫她來找找,請問你們收拾桌子的時候,有看見一枚鑰匙扣嗎?”店長微笑:“您稍等,我問問我們的服務生。”“有勞了。”不多會兒,一個穿著製服的蘋果臉女生走了過來,看見她,語氣遲疑:“那個,您好,聽說您在我們店裡丟了一枚鑰匙扣?”“是的,我朋友說她落在這裡了。”“呃,是這個嗎?”女生低頭從圍裙的口袋裡摸出一枚鑲滿廉價水鑽小熊的鑰匙扣,眼中寫滿了不確定。周知知驀地怔住了,她沒想到星河還留著它。小熊鑰匙扣上的水鑽已脫落了不少,不僅如此,電鍍的金屬扣環也舊得發黑了——星河十八歲那年,關文凱將它作為情人節禮物,送給了她。周知知遲疑了片刻,伸手接過鑰匙扣:“謝謝,就是這個。”“太好了……”女生看上去鬆了口氣,不好意思地說,“其實,我本來已經丟掉了,因為它太舊了,我以為是誰不要的垃圾。沒想到會有人來找……還好能找回來。”周知知微微笑著又說了聲“感謝”,這才離開了咖啡店。偌大的城市,剛剛降臨的夜幕被霓虹燈照得透亮。周知知沿街走著,抬頭眺望著被染紅的天空,忽然感覺喪氣。明明星河已經得到了傳說中的愛情……但最後,她偏偏選擇了放棄,是到頭來,她竟然還保留著這枚幾乎淪落為垃圾的鑰匙扣……星河究竟在想什麼?周知知不明白。周知知更不明白的其實是自己。她舍棄掉夢想,安靜地守在鄒遊的身邊,一守好多年,完全藏匿好自己的每一絲感情。在這個漫長的過程中,她的情感功能也逐漸蛻化,蛻化到現在每次清晨醒來,她都要恍惚好一陣,她是誰,她在哪兒,在做什麼?人來人往,三千多個夜晚,她的人生毫無進展,像極了一個無法被打開的死局,她甚至已經快要忘記,自己當初喜歡上鄒遊的理由。周知知當晚沒去桌遊俱樂部鏖戰,而是提前回了家。房間裡亂七八糟的,她開了燈,感覺到撲麵而來的冷氣,才意識到早上出門時忘了關空調。她站在玄關處,身前身後炎熱、涼爽的兩個世界無聲地交戰著,一如她此刻的心情。周知知回臥室換好居家服,搬出筆記本電腦,放在客廳的小桌子上。去廚房拿了一罐冰可樂,她狠狠地灌了一大口,這才打開D盤,點擊那個好久不曾打開過的文件夾——《樂園》。這部拍攝於2006年的公路電影,拿到了當年的美國獨立精神獎,也是鄒遊這麼多年來,唯一拍過的電影。電影講述了聖誕節前夕的某個清晨,乖乖女Teresa開著父親的車離家了,家人都以為她隻是出門和朋友聚會,但事實上,Teresa計劃著永遠不回去了……在一路向西的旅途中,Teresa邂逅了被繼父家暴的懦弱少年Ryan,以及試圖訛詐他們的不良少女Jennifer,三人心中各有所向往的樂園,相約一同踏上了逃離現有生活的路……周知知還記得,她第一次看這部電影,就是在和姥姥為報考專業冷戰的時候。她永遠記得那個畫麵,Teresa在日落之前的曠野上靠著越野車點燃Jennifer遞來的香煙。那是Teresa一生中抽的第一支香煙,因此,Teresa被嗆得不停咳嗽。少女眼中飽含晶瑩的淚光,卻有更多情緒在眼眶中如烈火般閃耀著:“去他的‘you should do (你應該做)’,為什麼從沒有人問我‘what do you want(你想要什麼)’呢?”周知知正處於渴望夢想,向往自由 的青春期,被那個燃燒的眼神擊中了。她一下子記住了導演和編劇的名字,在網絡上瘋狂地搜索著關於他們的零星信息,知道他們是一對情侶,目前正在籌備新的電影。她安靜地等待著他們的新片,直到十七歲的夏天,她在那個名為“彩虹島”的遊戲廳邂逅了那個奇奇怪怪的、胡子拉碴的大叔,哪怕和照片上的他有許多不一樣,她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了鄒遊。隻是這一次,他隻有一個人……回到基地,Lynn少見地發現大門是虛掩著的,沒鎖。他心裡直犯嘀咕,拉開門走進去,一眼就看見玄關處擺著一雙十厘米的高跟鞋。溜!Lynn腦子裡第一時間冒出這個念頭,轉身要走,身後卻響起一個中氣十足的女聲:“給姑奶奶我滾過來!”“嘿嘿……”Lynn乾笑了兩聲,回過頭,一臉諂媚地望著李心湄,“我這不是想去給您買點水果嗎。”“就吹吧你,還不給我滾進來!”旁邊的一眾豬隊友見狀,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而大的樣子最為誇張。Lynn 暗暗磨牙,今天晚上非揍他一頓不可。鹿然在陽台接電話,回頭見Lynn 回來了,輕巧地比了個抹脖子的手勢,意思是待會兒再找他算賬。Lynn 氣焰頓時消了三分,乖乖脫了鞋,把背包丟在沙發上。想了想,他又走過去拉開背包的拉鏈,把那個大便娃娃拿了出來。大眼尖,一臉八卦地尖叫:“有情況,我嗅到了八卦的味道!”Lynn 不客氣地踹了他一腳:“就你話多!”眾人紛紛側目:“行啊,敢情你失蹤了兩天,就是為了去抓個娃娃?”“屁,這是美女送給我的定情信物。”“哧,怕是你從人家小孩手裡搶來的吧!”Lynn 撇嘴:“皮癢了吧,信不信我揍你們?”“那就說啊,哪兒來的美女這麼眼瞎?”大捧腹。Lynn 給了他一個“你懂個屁”的眼神:“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們是在遊戲廳遇到的,一起玩了一下午遊戲。臨彆時她依依不舍,非要送我這個娃娃,說回頭再聯係……”“哈哈!”大眼淚都要笑出來了,“吹,你使勁兒吹!”Lynn 作勢要一拳頭打過去,恰好鹿然掛了電話進來,冷颼颼的目光剛掃過來,Lynn 立刻了。Lynn 默默收回手,嘟囔:“我回來了。”“嗯?”“我錯了。”“還有呢?”“自罰一個月不放假,好好訓練。”“嗯。”鹿然緊繃的臉終於有所鬆弛,視線掃過他手中的那個娃娃,“你剛剛說是個美女送給你的?長什麼樣,說來聽聽?”李心湄朝鹿然翻了個白眼:“八婆。”鹿然沒理她,仍然看著Lynn。Lynn 不好意思地彆開臉:“哎呀,其實就是個老女人強行塞給我的,人長得還成,一個鼻子,兩隻眼睛吧,不過腦子好像有點不對勁。”鹿然與眾人皆無語 ,見沒“瓜”可吃 ,大家紛紛作鳥獸散 ,該乾嗎乾嗎去了。Lynn自知理虧,趕緊識趣地閉嘴。李心湄收起二郎腿,起身撩了撩頭發:“房子的事差不多就這樣了,你和房東確認好時間,我叫搬家公司。沒彆的事的話,我今天先走了。”“不再坐一會兒?”“連杯水都不給倒,還好意思叫我再坐一會兒?”夜漸深,小孩們訓練結束後,鹿然把他們叫到客廳,給每人倒了一杯牛奶。在眾人嫌棄的表情中,他鎮定地清清嗓子:“對了,我有件事要宣布。”幾雙眼睛齊齊看向他:“什麼?”他淡定地一一回看過去:“下個星期,我們搬家。”眾人麵麵相覷,隻有Lynn膽子最大,問了他一句“為什麼”。鹿然若有所思地笑了:“那邊的小區環境更好,綠化麵積大,空氣好,每天早上大家一起下樓跑跑步,有益你們的健康,更有助於提高成績。”眾人瞠目結舌,這是一個從不鍛煉的人說出來的話?他們是幻聽了吧,一定是!忽略掉他們的誇張表情,鹿然直接結束了今晚的談話:“好了,那就這樣了,周末搬家公司過來,你們記得提前收拾好東西。”說罷,他瀟灑地轉身,準備回臥室。大家尚且沉浸在搬家的噩耗中,Lynn腦子倒是轉得飛快,想起和周知知的約定,起身叫住他:“老大,等一下!”“怎麼?”“我今天欠了人家一頓飯錢,能不能麻煩你先幫我墊一下?早上我的錢包被人偷了……”否則,他才不會這麼快就乖乖回來。“那個腦子有問題的老女人?”“嗯。”“賬號給我。”“沒有,隻有手機號碼。我看她根本一臉不信我的樣子,說不定把我當騙子呢,你得幫我證明一下。”小屁孩的自尊心還不是一般高。鹿然嗯了一聲,要他報電話號碼。鹿然將十一個數字輸入完畢,撥通,屏幕跳出了“米妮”兩個字。鹿然:“……”見他臉色突然變了,Lynn 不解:“怎麼了?”“沒什麼……”鹿然順手掛斷了電話,“我一會兒給你處理好。”回到臥室,鹿然瞥了眼床頭那隻舊巴巴的米妮,有點哭笑不得。敢情她周知知的愛心猶如大批發,逮誰送誰一個娃娃?虧他小心翼翼地珍藏了十年……他現在十分衝動,很想去把Lynn 的那坨“大便”毀屍滅跡。鹿然躺上床,打開微信界麵,置頂對話框裡,周知知的回複還停留在下午那句“我很忙,沒事彆煩我”,後頭他發過去的十來條,她選擇忽略……和覺得丟人相比,他更多的是沒有頭緒,怎樣才能打開周知知的心扉?他一時還拿不準。但他一路狂奔,披荊斬棘,終於來到能稱得上坐擁天時的今天,沒道理不去搶占地利、放手一搏,哪怕也許她心裡已經有了喜歡的人。隻要想得到,就去拚命努力,這是他一直以來堅守的信條,隻有這樣,日後才不會有絲毫的遺憾和悔恨。這些都是十年前的那個下午,周知知教給他的,他一直沒忘,未來也不會忘。臥室,大尿急,嚷嚷著要去上個廁所再關燈。Lynn 罵了一句“豬隊友”,催促他快點。沒想到,五分鐘後,大灰溜溜地從衛生間回來了,卻仍然是一臉便秘的表情。Lynn 瞄了他一眼,嘲諷道:“你這是去撒尿,還是吃屎的啊?”大氣得一巴掌打在他的頭上:“你懂個屁!你、你知道我剛才看見什麼了嗎?”“什麼?”“老大,老大……在、在親他的米妮玩具……我看他的臥室門沒鎖,就從門縫偷偷瞅了一眼,嚇得我差點尿褲子。”震驚了兩秒後,Lynn伸手撈過角落的那隻大便娃娃,麵無表情地吧唧了一口:“是這樣嗎?”“不,表情還要更深情一點。”Lynn:“……”窗外月明星稀,明天又是美好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