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禍不單行(1 / 1)

1、我強烈懷疑我媽是不是在二十四年前的4月25號生我那天遇見過披麻星。每年的4月25號我都會倒黴,遠的不說就說最近,四年前的4月25號畢業前夕初戀男友劈腿和我不告而彆,三年前的4月25號倒黴初戀前男友和他的劈腿對象一同遭遇車禍,前男友當場死亡,劈腿對象陷入沉睡現在還未蘇醒。而今年的4月25號。作為一個無業遊民,按照原定計劃我此刻本來應該正躺在家裡**看動畫片,最近我參加了一個吃飽撐的活動,活動主旨在於號召大家過有規律的健康生活,我給自己製定的時間表是:每天早晨八點半起床,用不超過一刻鐘的時間洗漱,三十分鐘左右解決營養早餐,十點左右開始刷網頁看電視,午飯安排在十二點到兩點之間,然後是午睡,遛彎……不得不說這樣規律的生活確實有好處,堅持了一個月看上去人都白了一度,我原本樂觀地以為這種規律生活可以至少持續個半年,直到今天早晨被一份突如其來的快遞徹底擊碎白雪公主進化夢。所以現在我隻好像條喪家之犬脫韁野狗一樣狂奔在去和浣浣約會的路上,並打算一會說服她和我一起私奔逃亡。我打算拿來賄賂她的東西就是我手裡現在拿著的手機。簡直很難想象現在還有人在用老爺機,而浣浣就是其中之一,她的老爺諾基亞是初戀男友送的,用了六年一直用到最近,起初是因為懷舊,後來則是為了拒用微信,她在一家網絡營銷公司任職,老板是個變態,要求每個有微信的人每星期都要轉發兩條公司信息到朋友圈,內容包括各種明星軟文和羞恥爆料,浣浣跟我說,她可丟不起那人。最近他們老板的瘋病越發嚴重,要禁止上班期間聊QQ,六月初開始實行,浣浣跟我抱怨了一星期,說看來買個智能機是迫在眉睫了。她和我同天生日,最近我手裡正好有兩個閒錢,所以乾脆買了個智能機當生日禮物送她,浣浣是個追星族,在家裡我已經把手機所有的桌麵圖標全換成了她愛豆的頭像,保證她看一眼就愛死我了,然後對我言聽計從,立刻答應我把麗江之旅提前……就在我想得正美的時候,“叮”的一聲電梯到了,周六的商場總是這麼擁擠,我費力地擠進電梯,拗出各種造型終於在電梯口獲得一席之地,長舒一口氣正打算放鬆筋骨,沒想到災難就在此刻發生。站在我身後的人不知道被誰推了一把踉蹌了一下,多米諾骨牌效應立刻波及到了我,手裡一個抓不牢,眼睜睜地看著那隻用來賄賂浣浣的手機不偏不倚正中紅心地落進了電梯門的縫隙。君王掩麵救不得,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三秒鐘後我才反應過來,轉過身揪住那人的衣襟:“靠,你還我手機!” 我就說4月25號是我的災難日。今年4月25號的披麻星幻化成了一個美男子,目測身高185左右,皮膚不坎坷骨骼不崎嶇,真是難能可貴,但這並不能阻擋我討公道的正義心:“先生,我的手機是因為你沒有站穩推了我一下才掉進去的,你要負責吧。”美男子自覺理虧:“對,我很抱歉,可是我現在要去趕飛機,所以……”他掏出錢包,露出一遝粉色的毛爺爺:“那隻手機多少錢,我賠你現金。”我痛快地接過了錢轉身走人,跑的飛快,渾然不管美男子在背後喊我——不跑不行,萬一他發現錢給太多怎麼辦?2、我沒有告訴浣浣剛才的奇遇,也沒告訴她有一個飄滿她愛豆頭像的手機掉進了電梯縫裡——她會打死我的。我隻是帶她到了手機專櫃前,豪氣萬丈地揮一揮手:“隨便挑。”花彆人的錢就是那麼痛快。浣浣狐疑地看著我:“你想乾什麼?”不愧是多年損友,一眼看出我居心叵測彆有所求,我老實回答:“我們的麗江遊能提前嗎,提前到今天。”說實話我對麗江是沒有什麼興趣的,當豔遇聖地變成約炮聖地,再跟彆人說起來我要去麗江總覺得有點羞恥。麗江是浣浣的堅持,作為一個文藝女青年,她覺得即使麗江再墮落,也是必經一站,我們原本計劃在一個星期後去麗江的。浣浣哼笑一聲:“說吧,為什麼提前?”我長歎一口氣:“駱驛今天早晨向我求婚了。”駱驛是我男朋友。一大清早就被快遞小哥的電話吵醒,今天是我生日,雖然我畢業後就成為了一個無業遊民,但我的朋友們都是社會棟梁,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駱驛去一所大學做文物知識講座,宋謹有台手術,沈辰去了荷蘭旅遊,他們都沒空當麵給我慶祝生日,所以乾脆都把生日禮物寄到我家。宋謹的禮物毫無新意,又是書,他是個書呆子,每年都送書,除了大學期間有一年我去參加選秀,書諧音輸兆頭不好,所以他改送了一枚銀掛墜,寓意贏,討個好彩頭。不過他去年的禮物讓我很感動,去年我打算考研,無意間跟他提過,他就送了一堆書,全是考研教輔資料,我自己在網上找的書單都沒那麼全,甚至還有一本考研成功學生的複習筆記,不知道他從哪兒搞來的,不過我對不起他,考試那天我起床晚了,沒去考。沈辰的禮物也是雷打不動地延續傳統,她是個服裝設計師,每年都送一件自己設計的衣服。我媽送的是一大包零食,老家小江城的特產。讓人吃驚的是竟然還有幾封信,寄信人在包裹裡塞了一張紙條,說這可能是我的粉絲寄給我的,她一直沒給我也沒扔,最近要離職了,收拾東西時翻了出來,所以寄給了我。我大學的時候參加過一個影視新人選秀,因為某些原因中途退賽,當年倒是有幾個支持者,沒想到過去這麼久了還有人記得,真讓人感動,我鄭重其事地把那些東西放進了皮箱,心想以後結婚一定帶過去當陪嫁。看到駱驛快遞的時候,我原本也以為會是毫無懸念的小玩意兒,他是搞古玩的,送人禮物也喜歡送古玩,我認識他五年,交往了三年,收到的禮物都不外乎小暖手爐、文房四寶這些東西。老實講我不是很喜歡這些東西,所以暫時沒拆,隨手丟到了一邊。如果不是駱驛打那個電話來,估計我到現在也不會拆那個快遞,也不會想要逃竄去麗江。試沈辰送的衣服時駱驛打電話過來的,問我有沒有收到禮物。心裡喊一聲糟糕,我硬著頭皮撒謊:“收到了,快遞員剛走,我還沒來得及拆呢。”那邊停頓了下,似乎在思考這句話的真實性,我正猶豫著要不要跟他說自己現在就去拆快遞,駱驛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剛才有老師來問問題,講座馬上就要開始了,不聊了。生日快樂,彆忘了拆快遞。”掛掉電話後我拆開了快遞。誰知道裡麵的東西簡直比定時炸彈還可怕。那裡麵的東西不是小玩意兒,而是一本宣傳冊——一本新樓盤開售的宣傳冊,我知道那個樓盤,據說找的設計師是國際知名的意大利建築設計師,價格貴的簡直讓人心肌梗塞。前段時間在電視上做廣告做得很凶,有次駱驛在這兒吃晚飯的時候,電視上正演到那廣告,他隨口問了我一句‘你覺得這樓盤怎麼樣’,我就順口回了一句‘挺漂亮’。沒想到今天竟然收到樓盤宣傳冊,而且是作為生日禮物。駱驛裝錯禮物了?沒可能,他這個人謹慎得很。禮物在運送途中被人偷換掉了?我看了看快遞單,上麵打鉤的是文件,之前駱驛也用快遞給我送過些不太值錢的小古玩,從沒在文件上麵打過勾。毫無疑問,確確實實的,他送的是一份新樓盤開售的宣傳冊。一個男人送給一個女人一本樓盤宣傳冊意味著什麼?一個男人送給自己的女朋友一本樓盤宣傳冊,這又意味著什麼?聽完我的講述,浣浣張大了嘴巴,半天才說:“好浪漫的求婚方式啊。”我差點一巴掌抽上去:“浪漫個屁,我一點,半點,一丁點也不想被他求婚!”沒有人知道,我和駱驛是假戀愛。3、一般我的朋友們都認為我和駱驛是五年前才認識的,五年前我參加選秀,駱驛是評委之一。他坐在台下評委席上,習慣性地在手裡拿一支筆,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靈活地打轉,我一眼就瞅出來他是個斯文敗類。他的眼睛老盯著我看,讓我自作多情地以為他想潛規則我。嗯,沒錯,我也一度認為那是我和他的初遇,直到他提醒我:“我們早見過的,在你13歲的時候。”關於13歲,我最強烈的記憶,是一場婚禮。那場婚禮是我平生經曆的最糟糕的婚禮,沒有之一。自己老爸和彆的女人的婚禮,估計哪個女兒置身其中也不會覺得舒服。尤其是,這是我爸有生以來的第一次婚禮——沒錯,我是個非婚生子。13歲之前,我從來沒覺得自己的家庭和彆人有什麼不同,我爸是個畫家我媽是個編劇,家裡經濟優渥,房子大又漂亮,我們甚至還養了一條漂亮的薩摩。直到13歲那年的某一天,付星荏問我:“爸爸要結婚了,你是要跟著爸爸還是跟著媽媽?”付星荏就是我爸,生物學意義上的。我覺得他父母真有先見之明,給他取的名字特符合他的本質,付星荏,負心人。那時候我才知道我的父母跟彆人不同,彆人的父母是夫妻,而我的父母隻是我的父母。他們沒有領過結婚證,沒有舉辦過婚禮,他們之間沒有法律約束力,隻要兩個人都同意,就隨時可以結束這段脆弱的關係。和睦相愛的一家人原來不過是暫時搭乘同一艘船的旅客而已。我回頭看了一眼我媽,我媽正坐在桌子前看書,努力裝出一副完全沉浸在書裡對外界毫無所知的模樣,但是我知道,她肯定在豎著耳朵等我的回答,她肯定很害怕,她渾身都在發抖。所以我轉過頭,狠狠地在付星荏膝蓋上踹了一腳,一陣風似的跑到我媽身邊,緊緊捏牢她的衣角,惡狠狠地瞪著付星荏。第二天我放學回來的時候,家裡已經完全變了樣子,客廳的布局變了,家具都換了新位置;牆上原先的裝飾畫從人物變成了風景;父母臥室裡的雙人床換成了單人床,付星荏的工作室空了,現在變成了儲物間。做出這樣大的改變,他們蓄謀已久。而我竟一無所知。甚至連我爸的婚禮我都是在一個星期後偶然在報紙上看到的。他要結婚了,對象是一個比我媽年輕的女人——除了年輕,她沒有任何地方優於我媽,我媽和糟糠之妻四個字完全扯不上關係,她漂亮又有學問,是圈子裡頗有名氣的編劇。而那新娘隻是年輕而已。報紙上對付星荏的婚姻極儘褒獎。沒有人知道,付星荏有一個女兒,還有一個伴隨了他十幾年的女人。他們的關係沒有對外公布過,我和我媽見不得光,除了付星荏的幾個朋友,沒人知道。我把那張報紙藏在被單下麵,第二天我媽整理房間的時候發現了,那天晚上她找我談話,對我說:“你不要怨恨他,我追他的時候他就跟我明說了,我們不會結婚,可能永遠不會結婚,如果有一天他遇到了想要共度一生的人,他會離開我。”她很悲傷,卻要強顏歡笑,從此後我隻能和她相依為命,於是我隻是假裝乖巧地點了點頭。但其實我心裡是有怨恨的,不僅怨恨付星荏,也怨恨我媽,一個女人可以為了自己所謂的愛情自輕自賤,但作為一個母親,她不該不對自己的孩子負責。付星荏婚禮那天,我逃課去了。是衝著搞破壞去的,我知道憑自己的能力當然沒辦法搞得婚禮辦不成,但增光添彩總還是沒問題的。書包裡放了不少東西,飛鏢、玩具手槍,大頭針、水槍,彈弓……婚禮現場很熱鬨,衣香鬢影觥籌交錯,付星荏在畫壇成名多年,同時還是大學美術老師,相交遍四海,桃李滿天下,朋友、畫友、學生、晚生後輩……裡麵有幾張上過門的熟悉麵孔,我小心翼翼地躲避著那些熟臉,心裡湧起一陣陣的厭惡。那些人圍在一對新人身邊,臉上個個掛著笑,同漂亮的新娘開玩笑,和她舉杯,可是就在不久前他們還出入我家,吃我媽做的飯菜,喊她嫂子,恭維她廚藝好賢妻良母,轉眼間他們就全忘了,管另一個不相乾的女人叫嫂子,把恭維我媽的話全部說給這個不相乾的女人聽。真讓人惡心。我躲在長桌子後麵隱蔽的樹蔭下,悄悄舉起了捏著飛鏢的手,打算把氣球紮爆,我扔飛鏢的技術不錯,扔的又遠又準,這還是付星荏教我的。突然一隻手攥住了我的手腕,我嚇了一大跳,兩腿一軟,撲通一聲坐到地上,轉過頭就看到一張年輕英俊的麵孔。有人走過來取吃的,我不敢出聲,隻能屏著氣瞪他,他仔細看了我半天才恍然大悟:“你是付老師的女兒?我見過你的照片。”原來是付星荏的學生,他饒有興味地看著我手裡的飛鏢:“你是來搞破壞的?你想用飛鏢紮破那邊的氣球?”我哼了一聲沒說話。他同情地看著我:“如果是的話,我勸你最好不要,這裡有記者,事情鬨大了最先受到傷害的是你們母女,你爸臉皮有多厚你也知道的,根本傷不了他。報仇的時候把自己也搭上可不值。”他說服了我,最終這場婚禮一帆風順,風平浪靜。我把那張廣告拿給浣浣看,浣浣驚呼一聲,嘖嘖道:“真是有錢人,不愧是開博物館的。”駱驛的博物館其實是個噱頭,真正賺錢的是依托於博物館的酒店。很顯然她完全抓錯了重點,我頭痛地把廣告塞回到包裡:“怎麼辦?我不想和他結婚。”浣浣苦惱地撓撓頭發:“那你就得躲著他了,他既然決定了求婚,肯定就是要一個答案的,等他回來肯定會當麵問你的。”她終於捕捉到了重點,我一拍櫃台:“說得對,所以,我們去麗江吧!你現在就回去跟老板請假,我們晚上就出發。”浣浣臉上浮現出一個詭異的笑,翻譯一下大概是嗬嗬:“不用了,就在昨天,我已經把他炒了。”浣浣炒掉老板的原因是老板最近接了一個非常羞恥的單子,為某新晉男明星做網絡營銷,浣浣負責寫策劃案,男明星經紀公司要求把男明星包裝成一朵與世無爭出淤泥而不染萬千寵愛於一身的王子白蓮花形象。“聽到這個要求的時候我就想吐了,看到照片的時候我就真的吐了。”“我覺得那張照片簡直汙染了我的電腦,那個策劃案簡直汙染我的鍵盤,為了捍衛我的節操,我怒而拍案,毅然辭職。”我冷哼兩聲,認識七年我還不知道她,隻要不抹黑她的愛豆,她什麼惡心的軟文沒寫過,節操?簡直珍貴過貞操。“好吧。”她舉手投降,“真正原因是,我前幾天買的彩票中獎了,不多,幾萬塊。”那你還好意思要我的禮物!我劈手奪過她手裡的手機:“小姐,退貨!”4、下飛機後,在昆明我買了一張臨時卡,把舊手機卡摳出收了起來。在昆明吃了點東西後我們乘火車輾轉到了麗江,靠百度地圖的指引終於找到了預訂好的客棧。不過事情有點麻煩,房間我們是早預訂好了,但預訂的日期是從一星期後開始的,老板難為地看著我們:“現在那間房有人住了。”我們選的那間房是客棧裡最受歡迎的房源,浣浣有點沮喪,她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間房門,嘴裡不停地念叨。我知道她有強迫症,歎了一口氣,打算去找那個客人商量一下能否把房間讓給我們。門吱呀一聲打開,我張大嘴看著出現在麵前的人。竟然是他,那個在電梯裡不小心推了我一把的美男子。他似乎也是剛到,剛剛洗過澡,換了一身輕便的襯衫牛仔褲,整個人看上去比在電梯裡年輕了五歲,他的頭發還是濕漉漉的,微微張著嘴好奇地看著我,眼神有點無辜。我有點尷尬,想起了一句詩——他鄉遇故知,債主。老天保佑他沒看清楚我那隻手機什麼牌子,他賠的錢比那隻手機的價格高出來好幾張毛爺爺。見我不說話,他問:“有事嗎?”硬著頭皮吞吞吐吐表達了想要換房的請求,美男子爽快地就像掏錢的時候一樣:“好吧,正好我行李還沒有拿出來,等下我去找老板娘開一間新房就讓給你們。”如此美男子,高大英俊又豪爽,立刻征服了浣浣的少女心,浣浣掏出手機眼冒紅心:“帥哥,留個電話吧。”美男子微微一笑,很是迷人:“嶽源,山嶽的嶽,淵源的源。182XXXXXXXX2。”浣浣咦了一聲,再度興奮起來:“哇哦,你叫嶽源?”她一把薅住我拎到美男子嶽源的眼皮子底下:“她叫家好,家人的家,女子的好,家好嶽源,家好月圓,你們的名字好CP啊!”我被浣浣囧得無言以對,美男子嶽源饒有興致地看著我:“真的嗎?你的名字不錯啊,家好,家好月圓,你父母肯定很愛你。”我的臉色忍不住難看下來,黑著臉硬邦邦地說了一句:“抱歉,我姓付,付家好,辜負了家好月圓,我爸在取名上就是個傻逼。”收拾行李的時候浣浣還在埋怨我:“第一次見麵,人家還是誇你,你那麼衝乾什麼呀,還說粗話,拉低印象分知不知道?”我翻了個白眼,在心裡默默吐槽,第一,我們不是第一次見麵,第二,也不是第一次說粗話,第三,大學時候衝著矮窮挫男同學罵草泥馬的難道是我?顏控浣浣的世界果然是看臉下菜的。夏天旅行最方便的一點就是能輕裝簡行,背一個背包,裡麵塞上一個錢包兩件換洗衣服一瓶防曬霜就夠了,行李很快整理好,沒有網絡會死星人浣浣立刻掏出了上網本刷網頁,我在房間裡四處溜達查看,一邊聽浣浣跟我念新消息。“咦,廣電對劣跡藝人下封殺令了。”追星族兼前網絡營銷公司成員俗稱水軍浣浣一向對娛樂資訊門兒清,我這個在編劇之家長大的都要自愧弗如。檢查完了衛生間和櫥櫃,走到門口我發現門上掛著一個小本子,翻開來,是一本住客留言簿,最新的一頁上,剛勁漂亮的字體寫著一句話:願能順利完成這部戲,顧嶽源。咦,原來那人姓顧。顧嶽源,付家好,嘖,瞅瞅我們這名字,合起來就是辜負家好月圓,真晦氣啊。難道他是個演員?我回頭問浣浣:“娛樂圈裡有一號叫顧嶽源的人物嗎?”浣浣揮一揮手:“二十八線以上反正沒有。”或許他是個跑龍套的?這年頭跑龍套的都那麼有錢,令人憂傷,我琢磨著下次再遇到他跟他要個簽名,焉知他不是下一個周星馳呢?這間房也是這個好心的未來周星馳先生讓給我們的,我咬著筆頭想了想,在後麵畫了個笑臉,添了一句,祝你成功。5、不去酒吧枉來麗江,既然來了,那就做個最庸俗的觀光客,和浣浣約好了晚上去酒吧,洗完澡我躺在天井的藤椅上吹著涼風等浣浣。我懷疑浣浣其實是外來物種,她每次洗澡都要超過一小時,足夠把自己拆一遍再重裝。老板娘的金毛熱情地繞著我走來走去,時不時伸出舌頭舔我手背一下,我從桌子上摸一顆葡萄丟給它,它嗅一嗅搖搖頭,繼續呼哧喘著氣繞我轉,我翻身坐起來,摸著它柔軟的頭頂:“你到底想怎樣?”它好像聽懂了我的話,轉身跑回自己的狗窩,再回來的時候嘴裡銜著自己的狗繩,這下我明白了,它想讓我帶它出去散步。這我可不敢,弄丟了它老板娘得殺了我。無視它可憐的小眼神,從果盤裡摸了個油桃啃,我們住的這家店,老板娘是福建人,六年前全家一起遷來的,院子裡種著石榴樹搭著葡萄架,西南角用玻璃搭了個棚子,沿牆砌了石水槽,裡麵養著紅錦鯉遊來遊去。小院大狗紅錦鯉,多好的日子,曾經一度這也是我的夢想。黃昏的風太纏綿,躺在藤椅上有一搭沒一搭漫無邊際地想著瑣事,我竟然睡著了,夢裡又夢到了蘇黎世。夢裡的蘇黎世還是20歲時候的模樣,是個冬天,他穿得很臃腫,襯得臉越發清秀,我和他牽著手走過郊外的一片廢墟,他指著一塊空地問我:“聽說藍海集團買了這塊地要在這裡建房,我畢業後去他家應聘,設計這裡的房子,以後和你一起住在這裡好不好?”20歲的蘇黎世有一雙清澈的眼睛,那時他還沒有遇到付星荏,也沒有遇到蘇瞳,我們還沒有經曆爭吵,我還沒有經曆背叛,他也沒有經曆死亡。那時候我好喜歡他的眼睛,從他的眼睛裡可以清楚地看到我,比照鏡子更清楚。醒過來的時候發現眼角濕漉漉的,我躺在藤椅上沒動彈。今天是6月25號,我的生日。同時也是蘇黎世的忌日,他走了三年了,三年前他死於一場車禍,同時在車上的還有他當時的女朋友蘇瞳,蘇瞳沒有死卻成了植物人,一直昏睡到如今。我知道對於他的死,我的朋友們有好幾個都在心裡喜大普奔,渣男和賤三遭到報應,多麼喜聞樂見的戲碼。他們是為我鳴不平,當初分手蘇黎世做得太難看,讓我幾乎淪為整個學校的笑柄。所以當著他們的麵,我也隻是說,這個死渣男死也不挑個好時候,非在我生日那天死,真晦氣。但其實是口是心非,蘇黎世是我的初戀,初戀總是不一樣的。抓幾張紙巾擦乾眼淚,平複了下情緒,抬手看看腕表,浣浣同學再創新高,已經過去一個半小時了,我提高了嗓門:“你還要不要去酒吧了?”直起身來想下藤椅,這時才發現膝蓋上搭著一條披肩,難怪睡著了也沒覺出冷。應該是老板娘吧,我把披肩放在玻璃房的長椅上。麗江酒吧千千萬,一個個亂如盤絲洞,一個個酒吧看過去,我跟浣浣評價:“麗江應該改名叫千窟城。”最終我們選擇了一間稍稍安靜的酒吧。燈光昏黃,桌椅破爛——當然,他們管這原生態。唯一的好處是,駐唱歌手的唱功還湊合,用浣浣的話說,勉強能達到中國好聲音選手的水準吧。從酒吧出來的時候已經到了淩晨,即使是旅遊城市的古鎮,到了淩晨也是寂靜冷清的,尤其是從酒吧回我們住的客棧,有一段路上最近有幾家客棧都在裝修,晚上工人離開後整條街都滅了燈,黑黢黢的,冷森森的月光下隻能看到散亂異地的碎木屑和磚頭瓦塊。浣浣喝多了梅子酒,醉醺醺的,整個人歪歪扭扭,我隻好攙著她走路,走在這段黑黢黢的路上,越走越心驚,好像聽到背後有輕輕的腳步聲。我開始後悔聽浣浣的話在酒吧待到那麼晚。大凡旅遊城市,治安總有點小瑕疵,人口流動太大,肥羊又太多,在人民群眾的汪洋大海中難免潛伏著幾個階級敵人。從這兒到客棧還要轉四個彎,束河的街道充滿了各種橫插的小巷子,誰知道哪個小巷子裡有沒有潛伏著壞人?背後的腳步聲如影隨形,冷汗淌了滿背,我猜想那人之所以現在還不動手,八成是前麵有同夥,他們想包抄。摸了摸包裡,除了一瓶bb霜什麼東西都沒有,心都要涼了,就算這時候打110都來不及,警察叔叔到的時候估計隻能給我們收屍。就在我絕望的時候,前麵最近的小巷子裡突然橫竄出了一個人,拽著我的手腕把我拖進了那條小巷子。想都沒想,直接把攥在手裡的bb霜朝他的腦袋砸了過去,那人發出一聲悶哼,砸完我也懵了,糟糕,這玩意兒又不能致命,現在激怒了歹徒,本來隻想要錢的搞不好要要命了。他的手沒有鬆開我,捂著額角抬起頭來:“是我。”是顧嶽源!他看一眼醉的不省人事的浣浣:“你們心可真大啊,人生地不熟的喝成這樣子還敢半夜在路上走。”我驚魂未定:“你怎麼會在這兒的?”他白我一眼,手揉著額角:“我晚上也去酒吧了,就在你們隔壁。”他探出頭去看了看:“應該已經走了,我們走吧。”他從我手裡接過浣浣扶住,我立刻黏上去像隻浣熊一樣摟住他的另一隻手臂,就這樣膽戰心驚地回了客棧。6、浣浣一回到客棧就睡死過去了,直到第二天才知道昨天差點被棄屍荒野的事情,她愣愣地在**坐了半天,我還以為她要對昨天硬要喝到淩晨的行為做深刻檢討,誰知道她拍了一把床板:“我知道XXX和XXX的緋聞怎麼炒了,就說女的在影視城差點遭搶劫,男的誤打誤撞救了她,這就是他們相識的起源!”我搖晃她:“快醒醒,你已經辭職了!”浣浣呻吟一聲,倒回**,半天又爬起來:“多虧人家顧嶽源啊,否則我們連說胡話的機會都沒了,不如以後這幾天我們就請他吃飯請他去酒吧?”我冷笑一聲:“你就是想找個免費保鏢吧。”不過她說得不無道理,反正看上去顧嶽源也是一個人嘛,我洗了把臉,出門去找顧嶽源道謝。顧嶽源早就醒了,就坐在玻璃房裡看書,老板娘也坐在那裡打毛衣,我走過去跟他們打招呼,老板娘一臉的八卦:“快來跟我說說昨天被搶劫的細節!”什麼人呐,我翻個白眼,坐下來拿個桃子開始啃,老板娘一臉的失望:“人家在這兒待了六年從來沒有遇到過客人被搶劫嘛。”我敷衍她:“是啊是啊,我們運氣太好,回去就買彩票。”她像是想起了什麼,轉身從後麵抽出個東西:“這是你的吧?”是昨天蓋在我身上的披肩,我咦一聲:“難道不是你的?”坐在一邊始終沒說話的顧嶽源開口了:“我的。”老板娘不知道這披肩曾經蓋在我身上的事,把披肩遞給顧嶽源:“買給女朋友的?”顧嶽源接過去,淡定地點了點頭。他有女朋友了,這讓我有點難開口,受我父母的影響,我一直覺得男女之間不該存在不負責任的曖昧關係,所以我隻好鳴金收兵,隻是對顧嶽源說:“浣浣醒了,想謝謝你請你吃個午飯。”我們在麗江待了兩個星期,換了手機號,沒受到任何人的騷擾。但是躲避總不是長久之計,該麵對的還是得麵對,一星期後我們打算回上海。顧嶽源早我們三天離開了麗江,我猜他可能是突然接到了什麼跑龍套的戲。他走後我在玻璃房的長椅上發現了那條他買給女朋友的披肩,他忘帶走了,打電話給他,他的口氣卻無所謂:“你先拿著吧,有緣再見的時候再還我。”有緣再見?在昆明機場,上飛機前我換回電話卡,給駱驛打了電話,約他在我家附近的上島見麵,我已經想好了,跟他說分手。浣浣咂咂嘴:“真的啊?你真的不後悔?”駱驛大我七歲,男人最好的年紀,事業有成,雖然其實是個奸商,但外界好歹也承認他是個文化名人,常常在電視綜藝節目裡竄來竄去人模狗樣當嘉賓。多好的婚嫁對象啊,浣浣肯定覺得我不惜福。浣浣不知道我和駱驛原本是在做戲,除了我和駱驛,沒人知道。我和駱驛是在蘇黎世死後在一起的,和蘇黎世分手後我很消沉,為了忘記蘇黎世,也為了對抗付星荏,我拋棄了一直以來無感情不戀愛的原則,短短一年時間裡談了好幾個男朋友,當然,無一例外的被付星荏給拆散了,我懷疑付星荏和月老有仇,拆起CP來穩準狠,他總是能掌握到我男朋友們的致命弱點,威逼利誘他們和我分手,本來我是越戰越勇的,直到蘇黎世出事。蘇黎世的死像一根針戳在我的心上,泄掉了我所有的怒氣和怨氣,我很茫然,和付星荏的鬥爭好像也失去了意義,駱驛就是在這時候提議我們假裝談戀愛的,這樣一來,他不會再被父母懷疑性向,也可以從付星荏那裡得到更多支持,而我也不會再受付星荏的騷擾。那時候我一定是腦子壞了才會答應他。我坐在上島等他,心裡對他的行為百思不得其解,我確定駱驛不愛我,就像自己必死那樣確定,他的心裡有彆人,雖然這個彆人是誰我不知道。除非你們真的很相愛,否則不要談及婚姻,無論是名義上的,還是實質上的。這是我從父母那裡確立的人生信條。聽完我的話,駱驛沉默半晌,淡淡一笑:“其實我早猜到了。”“所以你其實是想跟我分手又不知道怎麼說所以才玩這一手的對吧!”我語氣誇張地活躍氣氛,駱驛撲哧一笑,伸出手揉揉我的頭發:“是啦是啦,你最聰明了,不過你又要麵對你爸的騷擾了,祝你好運。”他下午還有一個專訪,急匆匆地走了,點了一桌子菜也沒人吃,我打電話給浣浣,浣浣卻說她再過十分鐘要搶愛豆見麵會的門票讓我不要騷擾她。我隻好一個人消滅這一桌子的菜。吃著吃著突然覺得悲從中來,淪落到一個人吃飯的境地是有多悲慘,我招手叫了一瓶酒,宋謹來的時候,已經喝到微醉。宋謹似乎是剛從醫院來,身上還帶著一股消毒水味,我醉眼朦朧地看著他:“你怎麼來了?”他在我對麵坐下來:“浣浣打電話給我。”我用筷子敲敲盤子邊:“這個這個這個,我都還沒動過筷子。”他二話不說開始悶頭吃菜,我托著下巴看他,宋謹從小就特彆愛吃,看他吃飯我覺得特有食欲,也覺得挺納悶,看著挺清瘦的一人,怎麼那麼能吃,吃那麼多還那麼瘦,讓人嫉妒。我問他:“白鷺呢?”白鷺是宋謹的女朋友,兩個人從初中就是同學,白鷺倒追了宋謹好多年,他們確定關係六七年了,不過在我麵前的白鷺性格比較靦腆,所以即使認識這麼多年,對我而言她也隻是宋謹的女朋友,我未來會叫一聲嫂子的人。宋謹頭也不抬:“要結婚了,準備婚禮呢。”我一拳擂過去:“你們要結婚了怎麼不早告訴我,好歹我也是你妹妹吧!”宋謹的筷子突然停住,他抬起頭認真地看著我:“新郎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