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侍衛的稟告,照影卻是不由微微變了臉色,凝眸看著陸少歡,斂眉道:“慕容秋白怎會在此?”莫不是他故意安排的?陸少歡似看出她心中所想,苦笑一聲,道:“慕容兄是我前幾日特意請來相助的,我又怎知今日會遇見姑娘?方才見著姑娘一時欣喜,忘了與慕容兄今日已有約。”“是麼……”照影微眯起了眼,淡淡地偏過了臉。陸少歡眸光微閃,淡笑道:“照影姑娘不必擔心,若是不願與慕容兄相見,我亦不會將姑娘在此之事告訴他。”照影輕輕點頭,盈盈一笑。現在,還不是見慕容秋白的時候。…………陸少歡自裡屋出來之時,慕容秋白正靜候在廳內,那原本俊逸的容顏,如今卻似添了幾許蒼桑的悲涼。“慕容兄,久等了。”陸少歡含笑微微一拱手。慕容秋白迎上前去,也微一行禮:“陸……二皇子。”陸少歡微微一凝眉,搖頭笑道:“慕容兄,你我多年的交情,何必如此拘束。”慕容秋白淡淡一笑,又道:“不知陸兄此次傳信要我前來,所為何事?”此次,他本是要與柳夢琴一道去清剿魔教餘孽,卻不料半路收到陸少歡的傳信,急召他前來皇城,他這才將除魔之事交於柳夢琴,自己獨自趕來此地。說到正事,陸少歡斂起笑,神色漸漸凝重起來:“慕容兄,事實上是這樣的……”二人耳語了半刻之後,慕容秋白劍眉也微微蹙起,目光沉靜而凝重,淡聲開口道:“陸兄放心,此事我定會相助到底。”陸少歡輕笑頷首:“多謝。”…………照影在靜雪殿住了兩日,倒是清閒的很。陸少歡在宮中似乎也並不忙碌,常常有空便和她閒聊,沒事也一如往常般調侃戲弄於她。玉香川並未出現與她聯係,她也並不在意。偶爾,照影也會想起遠在斷情穀的風月笑,不知他是否已平定了動亂。尤其在夜晚,就寢之時,她會莫名地想著,他一個人會不會冷?會不會想起她的懷抱?而枕邊空****的,似乎總少了些什麼。她好像真的已經漸漸習慣了他的存在。然後,一夜輾轉難眠。這兩日裡,大皇子倒是來過靜雪殿一次。照影隻躲在簾後悄悄看了一眼,那一襲紫色的華貴衣袍,俊顏鳳目,渾身自透著一股尊貴的氣質。照影隻覺得此人有些眼熟,卻是一時想不起在何處見過。大皇子來,也隻是和陸少歡隨意地閒聊了幾句,看起來,二人似乎感情十分要好,而實際,談話之中卻不時漸露鋒芒,語帶雙關之意。這也難怪,皇帝立太子一事,其實最有可能的便是大皇子恭宸王與二皇子北靜王。雖然陸少歡似乎並無爭位之心,但他人又豈會真的放心? 宮中的勾心鬥角,爭權奪位素來都是最為殘酷之事。照影心中暗暗嗤笑一聲,又退回了裡屋。過了沒多久,陸少歡進了屋,看樣子大皇子已然離開。“你們兄弟的關係倒是不錯。”照影抿唇而笑,眸中卻透著幾分戲謔之色。陸少歡搖頭苦笑,輕歎一聲:“這皇宮之內,又哪裡真有什麼兄弟之情?還不如江湖之中的生死至交,毫無血緣關係的知交朋友。”照影輕眨了下眸子,笑吟吟道:“這就是你一直混於民間的原因?”陸少歡微凝起眸子,笑意漸斂,悠悠道:“你可知當初我為何會離開皇宮?”照影靜靜看著他,等著他繼續說下去。“當年,母妃被害而死,父皇對我亦倍加疼愛,已是招來許多人的嫉恨。我雖年幼,卻也已漸漸察覺到,當時,服侍我的宮女莫名死亡,我無意拿來喂貓的菜中竟藏有劇毒,各種暗箭都朝我射來,若非我運氣好,怕是早已活不到今日。”說起這些過往,他的麵色依舊平靜,眼睛沉寂如大海,仿佛千億的星辰都沉入了其中。頓了頓,他又繼續道:“而在三年前,六弟,九弟相繼病故,父皇雖有懷疑是人為所害,卻始終查不出證據。而那一年,我正好查到了害母妃之人,隻是,事過多年,再提也隻是陡爭煩擾與糾葛,所以,我並未對父皇說起,但對這皇宮紛爭之地卻是早已厭倦,故而請辭出宮,父皇也唯恐我被害,便應允了我的要求。”照影輕輕凝眉,心中不由一聲歎息。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也難怪當初他會如此謹慎,一直懷疑她意圖不軌了。照影看著他,輕輕笑了起來:“可惜,如今你還是又重新回到了這裡。”陸少歡薄唇輕揚,神情複雜的微微歎一口氣:“有些事,有些責任,終究是無法逃避。不過,幸好……有你陪在這。”說著,他轉眸看著她,目光流露出了淡淡的深沉與溫和。照影微微一怔,隨即偏過臉,淡笑道:“我也隻不過是暫避在此罷了,終有要離開的一天。”“若果,我想讓你永遠留在這呢?”含笑的聲音中卻似乎還帶著一種深沉的感情。照影再一次怔住。…………這一次談話,最終以照影的沉默而結束。陸少歡並未逼迫著她回答,隻是笑著讓她考慮,他等著她的答案,不論多久。隻是,未等照影開始考慮,宮內卻又發生了一件大事。龍淵帝再一次病倒了。而這一次,禦醫確診是中毒所致。而中毒的源頭,便是龍淵帝天天所枕的白玉枕。枕上抹著毒,長久吸取著毒氣,便形成了劇毒。但最重要的卻是,這白玉枕正是北靜王所贈!自然而然,北靜王成了疑犯。皇帝仍在昏迷,恭宸王已然下令將北靜王關進了天牢,等待候審。陸少歡被眾侍衛帶走之時,神情依舊閒散淡定,淡淡看了一眼照影,眸光幽深而平靜:“助我。”隻是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透出了對她的無比信任。照影心中微微一動,竟是有些莫名地感動。她自然是要幫他的。她知道,此事與玉香川定是脫不了乾係,而宮中與他有聯係之人,她心中也漸漸有了眉目。此番進宮,其實並非真是為了幫玉香川,她自是有她的打算。所以,陸少歡,就算會阻擾到他們,她也一樣會救。…………深夜,紫宸殿。此處乃是恭宸王所居之地。半掩的窗戶內,隱約可見屋內兩道身影,一紫一青。談話的聲音壓得極低。“北靜王已入天牢,皇帝中毒昏迷,時日已不久,這天下很快便將為你所有。”“嗬,這也要多虧了你的助力,若非有你協助,我又豈能如此容易得勢。”“恭宸王才睿過人,繼任皇位也是大勢所趨。”“可惜老皇帝固執己見,一心相中北靜王,若非如此,我又豈需出此下策。”“……”靜默半刻。“聽說,魔教已被正道清剿,那魔教教主中毒不知所蹤?““是,相信他亦活不久矣。”“倒是可惜了,本想將那‘閉月’也拉攏過來,不過,如今大局將定,也無關緊要了。”窗外驀然一陣輕微的細響,屋內二人神色一緊,目光如冷箭般朝窗外射去。那襲青衣已然隱於簾後,而那襲紫衣則身形如電般掠出屋去。拐過一庭廊,未見任何人影,卻隻見院中一名紫紅衣裳的美豔女子正訓斥著麵前跪於地上緋衣丫頭。“真是笨手笨腳的丫頭,讓你端碗參湯也能灑了!”一旁地上,正是打翻的一隻碗。那緋衣丫頭頭埋得很低,隻默默聽著訓斥,不敢出聲。“仙兒,何事如此生氣?”恭宸王走近前去,寵溺地輕輕環住了女子的腰肢。那女子倚在他懷中,撒嬌道:“殿下,這丫頭做事太不靈光,將臣妾為殿下準備的參湯給灑了,臣妾正在訓她呢!”恭宸王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丫頭,微微眯起了眸,目光冷冽:“抬起頭來。”緋衣丫頭身子微微一顫,猶豫半晌,才緩緩抬起臉。恭宸王看清她的麵容,卻是輕輕揚起唇:“倒是個標致的人兒。”仙兒立時沉下臉,微嗔道:“殿下,您在臣妾麵前這樣誇讚彆的女子,是想叫臣妾吃醋麼?”恭宸王朗聲笑了起來,捏了捏她的麵頰,“本王就是想看看仙兒吃醋的模樣。”他的挑逗立刻讓仙兒微紅了臉嬌笑不已。然而,很快,恭宸王的目光又重回到了緋衣丫頭的身上,“這丫頭倒是眼生的很。”“是近日才招來的丫頭,不過這般笨手笨腳的,還是趁早趕出去好。”仙兒狠狠剜了一眼那丫頭,薄怒道。說著,又轉首看向恭宸王,嬌笑道:“殿下,我再去幫你準備碗參湯。”恭宸王鬆開環在她腰間的手,笑著點頭。“死丫頭,還不快收拾下地上的碗,跟我一起走!”那緋衣丫頭忙撿起地上的碗,起身垂首跟在仙兒後麵一起離開。又拐過了一道庭廊,仙兒忽而頓住了步子,轉身看著那緋衣丫頭,低聲道:“你可以離開了。”緋衣丫頭抬首看著她,目光在她身上微微一流轉,盈盈而笑:“今夜真要多謝鳳仙姑娘的幫忙了。”這名身著紫紅衣裳的美豔女子,原來就是當初“醉香樓”內的鳳仙姑娘!緋衣丫頭則正是今夜夜探紫宸殿的照影。方才在窗外聽到風月笑中毒失蹤的消息,心驚之下不小心發出了聲響,逃脫之時正遇上送參湯而來的鳳仙,未料她竟會出手幫自己,於是便有了剛才那一出。而照影也終於記起為何恭宸王會如此眼熟,他正是當初去陸少歡府上的那位貴客,也是將鳳仙帶走之人。當初,鳳仙正是看出他身份,才會離開陸少歡跟了他吧。如今,她的是恭宸王身邊最得寵的女人,這也如了她的願吧。鳳仙輕瞟了她一眼,輕笑一聲道:“你也莫要會錯意了,我隻不過看在當初你曾出手幫過我的份上才還你一次人情,從今以後,你我互不相欠,再有下次,我可不會再救你。”照影含笑點頭,雖當初不喜歡鳳仙的傲慢,但她總算還是個恩怨分明的人。“你快些走吧,我可不想被人發現。”鳳仙擺手催促。照影再次謝過,掠身離開。剛出了紫宸殿,便有一道青影攔住了她的去路。“玲瓏,此事你莫要插手。”溫和的聲音一如過往。照影隻輕瞥了他一眼,淡淡一笑:“哥,我倒是不知,原來與你合謀之人竟是當今的大皇子恭宸王。皇帝的毒也是你所下吧?嫁禍給北靜王,再助恭宸王奪得皇位,又是為何目的?”玉香川看著她,淡聲道:“玲瓏,莫要多問,我自有打算。”“自有打算?”照影驀然冷了眸子,臉色微沉,有些薄怒道:“你從來都隻說自有打算,我卻不知你的打算究竟為何?!風月笑為何會中毒失蹤?那毒可又是你所下?你想殺他?!”玉香川眉目微凝,露出淡淡的哀涼之色,隻靜靜看著她道:“魔教內亂,眾教徒反叛,他的毒是柳夢琴所下,與我無關。”照影微微一怔,目光陡然變得雪亮:“但他不是該有你的助力麼?為何小小的內亂還會無法平定?為何還會如此輕易中了柳夢琴的毒?不要以為我不知道,其實,你根本就未有要幫他的打算,他回教的那一刻,你就知道會如此了吧?風月笑隻因與他一談,才會驀然改變了主意要獨自回去。玉香川定是早已知曉此行的凶險,所以故意說了些讓他改變主意的話,將她留了下來。她本是如此相信風月笑必不會有危險,但她卻未想到自己的哥哥成了幫凶之一!在知曉風月笑中毒失蹤的那一刻,心無法抑止地慌亂了起來。“告訴我,風月笑身上的毒可有解?”她冷冷看著他,雙手緊緊握起。她相信,他必是知道的。然玉香川隻是神色平靜地看著她,並不回答。照影心漸漸下沉,眼神冷洌,眉目之間,彌漫著說不出的蕭瑟和冷意,聲音淡的不帶一絲感情:“哥,不要讓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