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買來的書架下麵兩層勉強塞滿,地上堆著沒歸類的書和被胡亂撕開的紙箱殘骸,窗外,已是暮色沉沉。我直起快要直不起的腰,仰頭呼出一口濁氣。此時的我,感覺有些不同往常,一些久違的思緒,如同無意中撞上的蛛網般糾纏上來。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在這條自我放逐的路上越走越遠,以致如今看來,再也無法回頭的樣子。為了克服內心的脆弱?嗬嗬,有時卻覺得,反倒像是要把這些脆弱的部分,當作炫耀的資本,當作搏鬥的傷疤,一一地張揚出去。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從那個時候開始的吧。門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推開了。她站在門外,不苟言笑地看著我。“做好了,毒藥也放了,你可以過來吃了。”我看著她,將手裡正拿著的一本《白鯨》隨手扔在了地上。`她的屋內,沒有什麼特彆之處,家具、擺設、色調,都顯得很自然。但感覺上,像是旅館的客房。也就是說,主人的生活氣息很少,倒像是專門為客人準備的房間。也許,在我收拾書籍的時候,她也對房間翻新了一次。不過,有這個必要嗎?她臉上帶著點怨氣,既沒有邀我坐下,也沒有叫我滾蛋。如果不緩和一下氣氛,恐怕這頓飯是沒法吃吧。“你可以了吧。是你自己叫我來的,又是這種態度,叫我怎麼吃得下啊。”我先聲奪人。“我什麼態度?”“故意擺出這副臉色,老是說放毒放毒的,你這也算是待客之道麼?”“誰叫你說那些怪話,活該!”“我說了什麼?就算說了什麼,開一句玩笑有必要這樣嗎?你簡直是個小氣鬼。”“誰是小氣鬼!什麼‘一見鐘情’,有你那樣跟第一次見麵的女孩說話的嗎?像個輕浮的家夥,我討厭!”“噢,看來即使感覺親切,也不能隨便亂說話啊。是我不對,對不起啦。以後咱們見麵,就隻談天氣,國際形勢,和金融彙率,這總可以了吧。”“我也不是那個意思。”“那你是什麼意思?”“……總之我不是那個意思。好啦好啦,我不生氣了,趕快吃吧,都要涼了。”嗯,看來,也不是個喜歡無理取鬨的家夥,還是很好相處。這時,我才覺得饑餓難耐。桌上的飯菜還算豐盛,看起來也叫人食欲大增。然而,才吃了一口,我差點直接噴了出來。這簡直不是任何生物可以下咽的食品。原來,這個家夥隻有把菜做得好看的能力,卻沒有把菜做得好吃的功底。這種程度的食物,居然還好意思邀請彆人來品嘗,我要是她,再怎樣也不會有這樣的厚臉皮吧。“居然做成這樣,你難道……沒有味覺嗎?” 那個時候,我覺得自己簡直像一條見到蝗蟲的變色龍,幾乎是在無意識的情況下便彈出了毒舌。對方剛剛修複的心情立即四分五裂。“對!我是做得很難吃,我自己也知道,你也不用這麼直接好不好!”她拚命忍住了自己的眼淚,似乎是不屑於讓我這種人見到,“你這人真是壞心眼!我不管你了,你愛去哪兒吃就去哪兒吧!”我沒說什麼,更沒想著要安慰她,隻是因為太餓,所以就大口大口地繼續吃著。就算難吃,也不過是幾分鐘的體驗,但提供的熱量與營養,卻可以維持我接下來好幾個小時的生命。這種取舍之道,換了誰也會明白吧。“你不用勉強自己,故意裝好人!”她撅起嘴說。我慢慢將嘴裡的食物嚼碎後再咽了下去,然後將已經空了的飯碗遞給她。“一碗,不,大半碗就可以了。”“少故意來討好我!”她雖然這麼說,還是將碗接了過去。“我沒想著要討好你。的確難吃得要死,我都不知道你怎麼不覺得害臊。不過,”我抹了抹沾上了一點油漬的胡子碴,“好不好吃是一回事,願不願吃又是另一回事,你彆把兩件事情混為一談。”“懶得理你。”她嘴角帶著笑意,將盛好的大半碗飯回遞給我。“那是最好,我也不喜歡在吃飯的時候聊天,影響消化。”她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還好她沒正吃著,否則我就沒得吃了。`搬去水庫邊的公寓,就快一個月了。失去了與前室友的糾紛,我的生活變得毫無起伏與波折。在先生的指導下進行的所謂研究,怎麼看,也像是沒有儘頭的自我挑釁。有時候,我去隔壁的女孩那裡吃難吃的飯菜,有時候,我不去。我自己也覺得奇怪,在這沒有生趣的日子裡,尋常人恐怕早已大喊大叫,因為壓抑與沉悶變得瘋狂,或放縱,或發泄。但我竟然悠閒自得,雖然人生經曆淺薄得可憐,卻像閱人閱事無數的糟老頭子一般,安於精確得像鐘表的刻板生活。在無聊中安逸的自己,在悠閒中又不安的自己。不管從哪方麵來看,都覺得是置身於非常的狀態中。這種狀態,被先生突然采取的行動徹底打破了,不,客觀地說,跟先生也沒有關係,至少,沒有必然的關係。一切的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或者說,是注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