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杜曉東和張彩霞的最終審理結果為二人均判五年有期徒刑,同時對杜曉東實施強製戒毒。入獄前杜曉東提出想見見聞小嶼和聞康知,聞小嶼拒絕了,聞康知卻答應去見了他的生父一麵,隻是兩人交談了些什麼內容,無人知曉。自那次在醫院裡兩人吵一架後,李清終於動怒,把聞康知教訓一番後送去靈香山的彆墅,讓保安看住他。李清自己也從靈香山搬回了朝安區。之後李清把給聞康知的銀行卡凍結,一車庫的名車也全部收走。之前李清安排了他在自家公司總部見習,由首席執行官親自帶他,這件事以後,李清把聞康知見習的機會撤走,隻勒令人靜心念書。轉眼三月到來,《花神》中國古典舞宣傳視頻登錄互聯網平台,聞小嶼和薑河的知名度一時高漲,其中男扮女裝扮演花神的聞小嶼名氣更甚。所有人都在找他的社交平台賬號,短短半個月不到,網上就出現有人假扮聞小嶼發布社交平台信息吸引流量的烏龍。聞臻為聞小嶼組建的團隊效率很高,不過半天,虛假信息就銷聲匿跡。網上都熱鬨開了,聞小嶼才慢半拍打開手機看關於自己的新聞和討論。開學後的學校彙演剛剛結束,他這些天練舞忙得天昏地暗,現下閒了才坐在一旁慢慢翻看。有這麼多人誇自己,聞小嶼心裡挺高興的。但討論熱度雖高,可翻來覆去也就是差不多的意思,“跳得好”、“長得美”,聞小嶼看一圈下來,沒有什麼真實感,把手機放下繼續練舞去了。聞小嶼自己悶頭上課,家裡頭反倒熱鬨起來。聞小嶼的生日要到了,父母知道聞小嶼不喜人多,便誰都沒有請到家裡,隻是忙來忙去的,神神秘秘不知在做什麼。聞小嶼在生日前一天晚上和聞臻回家,吃完飯後就陪聞家良在廊前下圍棋。他對棋牌類活動一竅不通,聞家良手把手從認棋盤開始教他,聞小嶼磕磕絆絆學了一晚上,直到李清無奈來請二人去睡覺。第二天一早,聞家良和聞臻帶著聞小嶼去了集團總部。聞家良收拾整齊,一頭白發梳好,拄著拐杖在助理的攙扶下走進集團大門。兄弟二人在後頭走,一群人早已等候多時迎上來,聞小嶼見這些人無不西裝革履精英模樣,其中還有外國人。他不明所以,跟著父親和哥哥一路上樓,其他人彬彬有禮與他打招呼,聞家良便說這位是我家小兒,年紀小,還望各位多多照拂。眾人忙說哪裡哪裡,沒一個人驚奇老總怎麼突然多出個兒子。一行人抵達辦公室,聞家良帶聞小嶼到自己身邊坐下,聞臻一同坐在他旁邊。聞家良說,“小寶今天過生日,爸爸送你一點生日禮物。”有幾個人便上前來,一份一份把合同擺到聞小嶼麵前。聞小嶼拿過來看,聞家良在一旁溫聲說,“爸爸前陣子買了沔水灣的地皮,那邊風景好,地段開闊。還有望山湖的山莊,一起送給小寶了。” 聞小嶼做夢似的,“不,我不用......”“還有這幾處房產,一並劃到你名下。”聞家良說,“這一份是爸爸和哥哥擬劃給你的公司股份,在座各位已經討論過,大家都歡迎你這位新股東。”聞小嶼這才知道麵前這群人皆是股東與律師,又聽聞家良給他一個個講合同,聞臻買下大西洋的一座小島,連帶島上的私人城堡一同當作他的生日禮物;李清則在新西蘭為他建立了一個信托基金。聞小嶼捏著鋼筆,看合同上的字看花了眼。聞臻在他旁邊開口,“不必細看,簽你的名字就行。”聞小嶼的手心都起了汗,稀裡糊塗問,“是不是送的太多了點?”旁人笑起來。聞家良說,“小寶,這些可一點不算多。”聞臻的聲音在聞小嶼耳邊低低響起:“不要猶猶豫豫,讓人看笑話。”聞小嶼便靜了下來。他簽了字,眾人起身過來紛紛與他握手認識,順祝他生日快樂。一上午忙完,他們回到朝安區的家,李清已經讓廚師準備好豐盛的家宴等待他們。四人圍坐一桌進餐,李清笑道:“上午是不是嚇到小寶了?我想說給你一個驚喜,特意讓爸爸和哥哥不要提前告訴你。”聞小嶼豈止嚇到,現在都還腦子一團漿糊。聞家良說:“小寶大家風範,淡定得很。”“小寶以後是要成為舞蹈藝術家的人,當然是不怕大場麵的。”話題又轉到聞小嶼的學業上。家裡人都看過他參與拍攝的花神舞蹈視頻,也知道他在網上小有名氣。李清道,“要麼我在首都找一位營養師,去江南楓林專門給小嶼做餐好了。聞臻天天忙工作,肯定顧不上小嶼吃。”說著轉頭去撫聞小嶼的手背,“小寶天天要練舞,消耗那麼大,讓營養師做便當給你帶去學校吃好不好?”聞小嶼還沒開口,聞臻就說:“不必讓人來江南楓林,他已經搬出去住了。”李清和聞家良都是一愣。聞小嶼心下氣惱,他本不想讓父母知道這件事,沒想到聞臻竟然當著爸媽的麵說出來,明顯就是故意。聞小嶼解釋:“江南楓林離我的學校太遠,來往不方便,我就在學校附近租了個房子住。”李清疑惑:“讓哥哥給你在學校旁邊買一套房就好了呀,怎麼自己就搬出去了?”聞家良問:“是不是和你哥住一塊不開心了?”“沒有。”聞小嶼忙否認,“我隻是打算住到畢業。因為平時要經常練舞......”聞臻說:“不是給你裝了練舞房?”聞小嶼略微惱火看聞臻一眼,李清和聞家良看出兄弟倆不對勁,便沒有再聊這個話題。飯後李清拉著聞小嶼到後花園去坐,正是陽春三月,花園裡的花開得蓬勃爛漫,阿姨端來兩杯茶飲,放在二人麵前。李清小聲問聞小嶼:“哥哥欺負你了沒有?”聞小嶼答:“真的沒有。”李清笑著說:“你哥哥從小就主意多,性子冷,又是他爸爸一手教大,哎,那是半點我的樣子都沒有。小寶彆怪媽媽總是這麼問你,因為從前......康知很崇拜聞臻,但聞臻對他總是不大關心,我怕同樣是弟弟,他對你也不聞不問......好在我看他對你還是在意的。”“他對我很好。”聞小嶼心裡很難受。李清越是這樣說,他就越是感到罪惡。“但是我這學期課程很滿,不想每天花太多時間在來回路程上,所以才在學校附近租房子。”李清試探道:“你的選擇爸爸媽媽都不會反對,這樣吧小寶,我們在學校附近給你買一套房好不好?你住租的房子,媽媽真的不放心,怕不安全。你如果不想房子太大,我們就買小一點的,如何?”“不用買,真的。”聞小嶼知道要和李清解釋這種事情有些困難,他認真道,“我知道家裡有能力買,但是對我來說沒有必要......我是說,不是必需品的話,也可以不用多花這個錢。”李清出身富裕世家,從小是家裡的掌上明珠,長大後又醉心於歌唱藝術,貌美聲甜,又有家族庇佑,不愁沒有舞台。生活中更是十指不沾塵,全然不聞世事。但聞小嶼說的話,李清都會試著去理解。聞小嶼不想買房子住,她就隨聞小嶼的心意,點頭:“好,都聽小寶的。那小寶想不想請營養師?”“我一直都是自己給自己做飯,這麼多年都習慣了,不用再麻煩彆人。”聞小嶼笑一笑,“我做飯味道還不錯,晚上給您煲湯喝?”“好,好。”李清高興又心疼,牽著聞小嶼的手不停摩挲,“小寶,媽媽之前讓你受了好大的委屈……”這件事還是繞不過去。聞小嶼說,“我沒有受委屈。”李清卻苦笑道,“這陣子我一直在反思自己,才發現我這麼多年做母親竟然做得不對。難怪你爸爸說我把康知慣壞,要不是有監控,我真想不到他竟然會說出那樣刻薄的話。”“您沒有做錯什麼事。”聞小嶼怕自己嘴笨說不好,組織了一下語言,才對李清說,“您對過去有感情,我覺得很好,因為這說明很多年以後,您也會同樣……這樣愛我。”聞小嶼都把自己說臉紅了,但還是堅持把話說完:“我也一樣。”他抬頭才發現李清紅了眼眶,連忙起身要去找紙巾,李清拉住他,從衣服口袋裡拿出手絹擦了擦眼角的淚珠。她抱住聞小嶼,“媽媽現在就很愛你……以後每一天都更愛我的小寶。”夜深,車穿過城市霓虹,來到近郊一處占地不小的雙層樓前。聞臻走下車,在大門前刷過卡,進門上樓。一樓是工作區,放滿電腦和服務器,聞臻熟門熟路到二樓,穿過走廊,推開其中一扇門。房間裡昏黑,隻有電腦亮著藍光。地上全是電子設備和數據線,一個身穿肥短袖肥褲衩的胡茬男歪在椅背裡,嘴裡還含著一大塊巧克力,望著聞臻。朱心哲含糊說:“大晚上來視察工作?”聞臻跨過一地線走過去,坐在另一張沙發椅上,隨意按開一台電腦,安靜看著電腦屏幕亮起光。他說,“打會兒遊戲。”朱心哲把巧克力咽下去,“臻哥,我正寫程序呢,再不寫完一休哥又該抽我了,你沒看其他人都走了,就剩我一個人孤軍奮戰?”“你進度最慢?”“我太難了,我承認我跟不上一休哥進度,臻哥,你把我調去美工部吧,這程序部我是一天也不想呆了。”聞臻漫不經心挑選遊戲,答,“你跟不上他,整個公司就再沒人跟得上他。”朱心哲被一句話哄得身心舒暢,乖乖把工作暫時放到一邊,過來和聞臻一塊打開遊戲,“怎麼有空閒跑我們這兒來了?”這裡是聞臻名下的一家遊戲公司,前身是聞臻大學時和同學一起建立的遊戲工作室。朱心哲是聞臻的大學室友,朱心哲提到的“一休哥”則是聞臻的學長趙均一,全球頂尖的計算機天才,大二剃光頭發後再沒留長,因為覺得光頭更帥。聞臻是老總,趙均一則是公司的核心人物。兩人坐在電腦前打遊戲,聞臻選了一款射擊遊戲,環繞音響回**槍械激烈突擊和爆炸聲,機槍打得滿屏爆裂火星,朱心哲觀察聞臻一眼,狐疑。“心情不好?”朱心哲試探著問。“嗯。”“怎麼回事啊,難得見你不開心。”兩人打了把遊戲,聞臻沒有立刻回答,隻靜靜坐在椅子裡。他今天隻穿一身休閒服,光影映上他沉思的麵容,令他看上去恍若一個棱角分明的冰冷雕像。“一點俗事。”聞臻說。朱心哲笑道:“你少來了,什麼俗事能入你的眼?”彆人朱心哲不知道,但聞臻和他大學四年室友,又是他真心傾佩的對象,他知道聞臻是個什麼樣的人。出身富裕,特立獨行,沒有從小出國念書玩樂曬就算,大學念的還是令人頭疼的數學係,然而也沒有在好好念書,大二就拖著他們這群平民學生辦了個遊戲工作室,也不知道他從哪裡找來那麼多遊戲開發愛好者,還一個比一個鬼才,隻有聞臻能鎮住。聞臻不玩車,不玩表,不滿世界遊樂體驗錢財帶來的樂趣,大學也沒談戀愛,成天就悶在工作室裡和他們一群宅男宅女鑽研遊戲。後來遊戲真做出來了,工作室出了名,聞臻並未在意外界的讚譽;再後來工作室遭遇惡意收購和抄襲而無法維持下去,聞臻也沒有表現出多少憤世嫉俗;最後聞臻回到自家公司做了老板,買回工作室,把曾經的同學都找回來,告訴他們可以繼續做遊戲了。這麼多年相處下來,朱心哲明白聞臻是個非常執著、又非常寡情的人。他可以隻專注自己感興趣的寥寥幾物而全然不管周遭一切。朱心哲曾經甚至擔心這樣的性格會讓聞臻在某個時刻走上偏執的道路,但好在目前看來,聞臻是冷靜、理智、沒有出差錯的。聞臻開口:“新遊戲進展如何?”“這你就不用擔心了,有一休哥帶著咱們,沒問題的。就是時間預計很長,因為咱們同時還要準備推幻影2,大家都忙得頭頂冒煙了。”“辛苦你們。”聞臻說,“年終讓財務多發20%的獎金,每個人都有。”朱心哲一下打了雞血:“聞總英明,我司保證完成任務!”聞臻沒有多與他聊,隻打了兩把遊戲,在電子嘀嗒聲裡和一堆數據線中坐了一會兒,便離開了。朱心哲弄不明白,但如果是趙均一坐在這裡,就會知道聞臻的情緒已經非常糟糕以致無法排解,而不得不選擇這種轉移注意力的方式舒緩片刻。沒人知道聞臻是否得到了緩和。月落星沉,聞小嶼從睡夢中醒來。現在是早晨五點。聞小嶼有心事,沒有睡好。他起床洗漱完,走了幾步腳腕又開始隱隱作痛,便泡了熱毛巾給自己敷腳。他的腳從前跳舞時扭過幾次,這陣子練舞量大,舊傷又複發。聞小嶼拿熱毛巾捂著自己腳腕,噴過藥,換衣服出門上課。自他上次登台演出後,李清主動聯係森冉,兩人吃過幾次飯,聊了不少共同話題,最終森冉答應做聞小嶼的“私塾”老師。聞小嶼做夢也沒想過自己會成為森冉的學生,因為他年紀不小了。一把藤曼可以在幼時隨意掰著長,可等藤曼都成熟了,再掰又能掰到什麼境地?但森冉說原本也想收他做自己學生,年紀並不是問題,他有天賦又刻苦,差的不過是個儘情展現的舞台罷了。沒過多久,機會就來了。“風華杯”全國舞蹈大賽將在六月舉辦,各地舉辦初賽,七月進行全國總決賽。森冉點名要求聞小嶼參加,並希望他能夠出獨舞。獨舞之於雙人舞和群舞又是截然不同的境地,但老師對自己抱有期望,聞小嶼就是咬緊牙關也要上,更何況森冉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親自給他編舞。除了上課,就是排舞,聞小嶼的日程可謂沒日沒夜。他把自己安排得這樣緊湊忙碌,不單是為了比賽,也是為了排解心中的情緒。搬進租房後,每天他都會收到一份豐富的營養餐便當,營養師定時定點客客氣氣給他打電話,無論他在出租房還是學校,都會把新鮮的便當送到他的手上。聞小嶼原本不想吭聲,然而對方好像生怕他不知道是誰在做這善心事,時而就打一個電話過來,問他飯吃得如何。今天聞小嶼剛下課走出教室,又接到電話。“我說了,便當很好吃,水果也很新鮮。”聞小嶼拿著手機走到一旁,已近無可奈何,“你不要總是給我打電話。”“是嗎。”聞臻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今天的不是還沒送?”“……”聞小嶼都糊塗了。聞臻說,“我還沒吃飯,出來陪我。”“我下午要練舞。”“上課前送你回來。”“我不想去。”“好。”聞臻聽起來很平靜,“那我在你的租房門口等你回來。”十五分鐘後,聞小嶼背著書包一腦門火氣走出校門,一輛車在校門口等著他。他板著臉去拉後座的車門,誰知後車門鎖嗒一聲響,接著駕駛座的車窗降下,聞臻說:“坐到前麵來。”聞小嶼靜了兩秒,繞到副駕駛座旁拉開車門坐進去。聞臻啟動車,問他,“想吃什麼?”聞小嶼隻看窗外,不答他的話。聞臻也不在意,“有一家泰國菜餐廳還不錯,帶你去吃。”聞小嶼故意讓自己聽起來很不客氣,“你都決定好了,何必還來問我。”聞臻答:“多和你說幾句話而已。”聞小嶼一下閉上嘴。他不敢再開口,怕聞臻又說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話讓人不能安寧。車抵達一家泰國菜餐廳門前,服務生引兩人到裡間坐下。聞臻點單,菜都是合聞小嶼的口味,服務生離開後,氣氛安靜。聞臻問,“怎麼瘦了?”聞小嶼動作一頓。從江南楓林搬出去後,聞小嶼一心讓自己沉浸在練舞的世界,運動量加大,與之相應的卻是胃口變得不好。聞小嶼知道自己出了什麼問題。孤獨、想念,想要靠近那團溫暖的光又畏懼。僅此而已。他握著水杯不抬頭,“最近在準備比賽,練習很多。”“如果你不能照顧好自己,就回來住。”聞小嶼悶悶道,“我能照顧好自己。”兩人又沒話說。聞臻本就少言,聞小嶼也不主動提起話頭。好在菜品上得很快,一樣一樣擺到桌上,泰國菜大多一股酸甜熱烈的辛香,色彩感強,聞小嶼看著菜,莫名的胃口又好起來。他吃飯專心,吃完一盤麵又拿過肉排吃,聞臻給他拌好沙拉,他拿過來幾口吃完,半點沒有這陣子端著便當慢吞吞咽飯、了無興致的樣子。飯後二人從餐廳離開上車,聞小嶼還抱著罐紅茶鮮牛乳喝。聞臻係上安全帶發動車,見他一副吃得停不下來的憨模樣,笑了笑。等聞小嶼喝完鮮牛乳,聞臻說:“明天也出來陪我吃飯。”聞小嶼舔乾淨嘴唇,聞言回答:“不行。”聞臻平淡道,“之前我怎麼和你說的?”聞小嶼沒有辦法,試圖與聞臻好好商量,“我課多,很忙。”“再忙也要吃飯。”“你讓人送便當來就好。”聞臻忽然開口:“我已經拒絕了蘇筱。”聞小嶼怔愣片刻,還沒反應過來聞臻為什麼會提起這個有些陌生的名字。但他很快想起蘇筱是誰,臉色變了。“你為什麼拒絕她?”聞小嶼惴惴不安。“你需要陪伴,是嗎。”聞臻答,“物質不能滿足你,你想要的是家人的感覺,如果我猜的沒錯。很抱歉我不是個溫情貼心的家人,如果你需要的話,我會儘可能減少不必要的外部交際,回家陪你。”聞小嶼有些恍惚。他低頭看著自己放在腿上的手,又去看窗外流逝的街景。他心下一團亂,為聞臻的每一句話、每一個靠近的舉動而感到痛苦,又為自己的期待竟有所回應而本能地嘗到甜。“這叫不必要的交際嗎?”聞小嶼無奈。“否則你希望我怎麼做?”“我沒有——希望你怎麼做。”聞小嶼硬著頭皮說,“但我不想你和爸爸媽媽為了我而改變步調和生活方式。難道你要為了陪我,連戀愛都不談了嗎?”“有什麼問題?”聞小嶼覺得自己簡直在對牛彈琴:“當然有問題!如果你是這種想法,那我寧願不要你陪。”車緩緩靠向路邊,停下。聞臻一手搭在方向盤上,“你還是把自己當作外人。”“我沒有……”“家人和外人之間,你寧願我選擇外人。”聞臻說,“一旦我和爸媽在這種選擇中傾向於你,你就會感到愧疚、不自在、覺得自己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是嗎?”聞小嶼說不出話。聞臻沒有看聞小嶼。他保持鎮靜,不想發火,不想又嚇跑了他謹小慎微的弟弟。“是不是我們與你保持距離,你會更自在?”聞臻問。聞小嶼用力握緊手指,轉頭看向窗外。那一刻他簡直有想掉眼淚的衝動,但這太糟糕了,他一定不能哭出來。為什麼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賓客般顧慮彼此的心情和禮節,不知是否該靠近,不知能否親密。明明應該是最親密無間的人,為什麼會變得這麼困難?聞小嶼在排舞的時候摔了一跤。森冉嚇一大跳,過來扶的時候看到聞小嶼疼得臉都白了。聞小嶼扭傷了腳筋,眼見著腳踝發紅腫起,森冉立刻叫來一位男老師把聞小嶼背去校醫院。好在拍片結果是沒有傷到骨頭,但扭傷處有常年的勞損,醫生讓聞小嶼好好休養一周,儘量不要走動,不然恢複得慢會影響之後的舞蹈練習。聞小嶼很注意自己的身體狀態,乖乖點頭答應。之後醫生給他開好病假條,森冉見他腳不方便,詢問,“你住在哪裡?”“我在校外租房子住。”“一個人?”“嗯。”“那誰來照顧你呀。”聞小嶼一時也想不出辦法。這時他的手機響起,聞臻打來的。聞臻掐準了他下課的時間,讓人不接都沒有借口。聞小嶼接起電話,“我今天不方便和你吃飯。”一旁森冉挑眉。不知電話那頭的人說了什麼,聞小嶼說:“不用,我自己回去。”森冉問:“是誰呀?”聞小嶼把電話拿開一點回答她:“我哥哥。”“對了,我想起來你媽媽之前提過你哥哥也在首都,這下好了,讓他來照顧你吧,你現在一個人住肯定是不方便的。”聞臻在電話那頭聽到了森冉說的話,問:“你怎麼了?”森冉朝聞小嶼遞眼神,示意他不要逞強,聞小嶼隻好回答:“我的腳……崴了一下。”“你在哪?”聞小嶼報出地址,電話便掛了。森冉說,“你哥哥很關心你嘛,說來就來了。”聞小嶼勉強笑,“還好吧。”沒過一會兒聞臻抵達診室,森冉與他打過招呼,把聞小嶼的情況說了一遍。聞臻聽完後點頭,與森冉道謝。醫生特地找來了一副輪椅讓聞小嶼坐上去,方便他下樓。聞臻一路把他推出大門,與森冉道彆後,扶起聞小嶼上車。車很快離開學校,駛上了回江南楓林的路。聞小嶼眼見著離學校越來越遠,雖知道反抗基本無望,但還是試著說:“我想回我租的房子。”聞臻挺平和,“你一個人怎麼照顧自己?”“我可以扶著東西走,吃飯可以點外賣。”“是嗎。”聞臻說,“那你很厲害。”然後車繼續往前開,半點沒有要停的意思。聞小嶼願望不成還被戲弄,不高興了,不再和聞臻說話。車抵達江南楓林,聞臻下車到聞小嶼這邊,聞小嶼剛打開門一腳著地,聞臻就已來到他麵前,俯下身。聞小嶼愣住,“做什麼?”聞臻說,“背你上去。”聞小嶼僵硬半天,最終還是沒有拒絕,“……麻煩你了。”離開了幾個月,聞小嶼的臥室還保持他離開前的整潔模樣。聞臻讓人買來衣服和一應日用品,又打電話叫來營養師給聞小嶼準備晚餐。等一切都安置好後已是天黑。聞臻來到聞小嶼房間敲門,“早點洗澡換藥。”聞小嶼正在用電腦寫課堂作業,聞言坐起身。聞臻堅持扶他進浴室,等聞小嶼洗完澡,又把他攙回房,半跪在床邊給他上藥。聞小嶼難得從上看他哥,聞臻的眉目深而挺拓,不笑時疏冷,見之令人印象深刻。夏夜的月光如湖水漲入房間,光影似波紋,惟床頭一點暖光點映。“我自己來。”聞小嶼不自在地想拿過聞臻手裡的藥,被隨意躲開了手。“隻是幫你擦藥而已。”聞臻低著頭手上沒停,“不用這麼緊張。”聞小嶼隻好小聲說:“……謝謝。”上完藥後,聞臻離開了房間。 他表現得很有耐心,雖然他的內心深處遠沒有表麵上這樣平心靜氣。自從那次在醫院他失控對聞小嶼發火,他因聞小嶼的眼淚而心驚,也領會了自己這個弟弟真犟起脾氣來有多麼難哄。這幾個月來他可謂想儘辦法,也沒能讓聞小嶼重新親近自己,對聞小嶼早已從焦躁惱火到無可奈何,再到如今的任其所為。他知道要讓聞小嶼跑遠是件多麼輕鬆的事,可若再希望聞小嶼靠近,實在是難上加難。聞臻算不上好脾氣,但還算聰明,吃了一次虧,就知道從此以後該如何做。總之無論如何,是絕對不能再朝聞小嶼發火的。第二天聞小嶼就差不多可以慢慢自己走路。他不亂跑,聞臻也就不強製管他,依舊讓營養師來給他準備三餐,親自給他上藥,冰敷換熱敷。聞臻似乎知道聞小嶼有些怕他,便沒有再靠得太近,隻是正常照顧他的起居。他端著副沉穩耐心的架子,叫聞小嶼拿他絲毫沒有辦法。幾天後聞小嶼已經能夠自理,便想走了,聞臻沒有多說其他,開車把人送回了學校附近的租房。聞臻一路把人送到租房門前,跟著進了屋。他一踏進房門,聞小嶼就開始趕人,“你可以回去忙自己的事了。”聞臻說:“我不忙。”聞小嶼隻好不吭聲去床邊坐下,給自己脫襪子。聞臻去廚房給他倒來水,把一直提在手裡的袋子也放下,從裡麵拿出一個包裝盒。他從盒子裡取出一對關節套護踝,依舊半跪在聞小嶼麵前,給他戴護踝。他動作很輕,避過會讓聞小嶼感到疼痛的位置,麵上清冷,舉止卻是小心翼翼。聞小嶼想起自己小的時候練舞因疼痛而掉眼淚的時候,除了孫惠兒會溫柔哄慰他,其他再沒有多的人關心。他不算貪心,卻也會常常覺得孤單。而聞臻一個人就能夠打破這種孤單。當他第一次出現在聞小嶼麵前,就像一場風暴中屹立不動的一角,給予聞小嶼奇異的、唯一的安全感。從此往後有聞臻陪伴的時刻裡,聞小嶼都不再對外界感到懼意。聞臻給他戴好護踝,抬頭見他神色有異,“怎麼了?”“沒事。”聞小嶼低聲說,“哥,你回去吧。”聞臻沉默一陣,最終收回手站起,離開了聞小嶼的租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