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羅跟克拉拉去看戲之後不久,他和幾個朋友到海碗酒吧去喝酒。克拉拉的丈夫道斯走了進來。他發福了,褐色眼睛上下的眼皮都鬆弛起來,肌肉也不像以前那麼健康結實,身體顯然是在走下坡路。他和姐姐吵架以後搬出去找了個便宜的地方住,情人也跟他分了手,和一個願意娶她的人在一起了。有天他酗酒打架,在牢房裡關了一晚。另有個蹊蹺的賭博事件也跟他牽扯不清。保羅跟他算是宿敵,可兩人之間還有種奇怪的親密感,好像私下裡有默契一般。有時候兩個人之間的確存在這樣的關係,儘管從來不交換片言隻語。保羅經常想到道斯,想接近他,跟他交朋友。他知道道斯也會因為某種聯係受到他的吸引,時時把他掛在心上。可是兩個人隻要一碰頭就像仇人見麵似的。保羅現在是喬丹工廠的高級職員,按規矩他得請道斯喝一杯。“你想喝什麼?”保羅問他道。“我可不想跟你這種吸血鬼喝酒!”道斯這麼答道。保羅扭過頭去,肩膀微微聳了聳,顯得不屑一顧,頓時讓道斯火冒三丈。“貴族其實是種軍事動物。”他繼續自己剛才的話題,“比如現在的德國吧,有成千上萬的貴族。他們生存的唯一方法就是依靠軍隊。他們窮困潦倒、度日如年,因此就盼望戰爭。戰爭爆發,就有了前程,沒有戰爭,他們就是一幫廢物。戰爭開始以後,他們搖身一變,成了領袖和指揮官。所以呢,你們知道了,他們渴望戰爭!”在酒吧裡的辯論中他並不受歡迎,因為他講話太快,還時常出言不遜。他那種唯我獨尊、咄咄逼人的姿態讓年紀大一點的人很不滿。他們就靜靜地聽著,聽完了也沒人當一回事兒。年輕人正在侃侃而談,道斯大聲冷笑著打斷他道:“這些東西你都是那天看戲時學來的吧!”保羅看向他,兩個人的目光對在了一起。他明白過來,那天他跟克拉拉一起出劇院時給道斯瞧見了。“啥?看戲是怎麼回事兒?”保羅的一個同事問道。他嗅到了不同尋常的談資,很願意挖些八卦出來。“嘿,這小子穿了件燕尾服,可臭屁了!”道斯冷笑道,一邊嗤之以鼻地向保羅擰著頭。“這可有料啊。”這人跟保羅和道斯都是朋友,他說道,“是不是還帶了個妞兒?”“妞兒嘛,是當然的了。”“繼續繼續,還有什麼都講出來嘛!”這個人叫道。“還有什麼你都清楚。”道斯說道,“孟若整了個全套。”“哈,真是不得了!”這個朋友說道,“那個妞兒正點吧?”“那個妞兒啊,很正點,沒錯的。”“你又怎麼知道?”“哦,”道斯說道,“難道他還忍得住不跟人家過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