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為什麼喜歡我?(1 / 1)

漂亮的東西總是太多, 美好的東西總讓人失心走魄。【1】我來這個國家這麼久,活動區域僅限於我所在的城市,N市那種地方,現在根本不在我的考慮範圍。或許將來畢業之前會去幾個大城市看看,但現在絕沒想過。我是和簡凡在機場會合的。我隻背著電腦,其他資料都是簡凡從公司裡直接整理好帶著的。候機廳儘管人不少,我還是覺得挺尷尬。單獨這樣兩個人相處,我完全找不出任何話題,隻覺得空氣快把人給憋死了,心跳得特彆快,特彆不規律。“你渴不渴,我去買咖啡。”簡凡終於從遊戲裡抬起頭來,不冷不熱地對我說。我連忙站起身:“你繼續玩吧,我去買。想喝哪種?”“隨便。”他也不客氣,又低下頭玩遊戲。我剛抬腳,他又補充了一句:“買包糖回來。我桌上放的那種。”他的桌麵上一直放著一個透明的糖罐,裡麵總是放滿了花花綠綠包裝的糖果,總是見他時不時地往嘴巴裡塞一顆。不過連出差都不忘記這種嗜好,還真是幼稚。咖啡買了回來,簡凡剝了一顆糖,扔進咖啡裡,然後用修長的手指極其優雅地端起杯子,慢條斯理地淺淺抿了一口。我垂下頭不去看他。不管此人人品如何,他這種外形和氣質真是被上帝眷顧到家了。“陳諾。”他突然喚我。“嗯。”我保持姿勢,應了聲。“相機帶了嗎?我交代過的。”“帶了。”“聽說你攝影很不錯?”“一般。就是照相,說不上是攝影。”“那幫我拍張照片吧?”簡凡說著放下手裡的東西在身旁的位置上,直勾勾地逼視著我。我無奈抬起頭:“這裡有什麼好拍的?”他指了指窗外隻露出可憐一角的建築:“我一直覺得這個機場的建築設計得特彆好,不過每次都沒時間靜下心來拍照。正好今天有時間,你幫我拍一張。”上司的話就是命令,我十分認命地把相機從包裡拿出來,遞給他。雖然我並不知道這一小角的航站樓拍起來有什麼意思。要想拍全,至少要跑出去才可以。這時候拍照,反而像個沒見過世麵的土包子。“你拍。”他指揮我指揮得理所當然,“從這個角度。”“隻拍建築還是你也要進畫麵?”“先拍我,建築也進畫麵,再單獨拍建築。”他說著,居然還真的正兒八經地走到落地玻璃麵前,對著我……準確地說,是對著鏡頭,笑了一笑。我想,如果不是因為我心裡有偏見,我一定是很樂意用一個詞來形容他現在的笑。春暖,花開。飛機上的時間顯得格外漫長。簡凡一直在玩著手裡的遊戲,似乎那東西對他來講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我比較討厭飛機裡的味道,飛機上升的過程中,我特意微微張開些嘴巴,讓自己的耳朵不那麼難受。因為每次飛機起飛和降落的時候我的耳朵都會隱隱刺痛,而且會耳鳴。其實就算不是坐飛機,乘電梯的時候我也經常會有這樣的情況。聽說這是身體不好的表現之一,但是我有點兒懶得去管。飛機終於平穩飛行,我也長舒了一口氣,專心致誌地活動著麵部神經,想讓耳鳴的症狀快點兒消失。我想我的動作一定很不雅,因為我突然發現簡凡的眼睛在盯著我看。我尷尬一笑,歪過頭去看外麵的雲,他卻碰了碰我的手臂。我一驚,轉頭去看,他好看的手指正夾著一包糖。我剛買給他的那包。“吃顆糖,舒服點兒。”他說。我雖有些不大自在,還是接過包裝,倒出兩顆,又還給他:“謝謝。”他嘴角都沒動上一動,麵無表情地把糖放進外衣口袋裡,繼續他的遊戲。無聊得讓人想死。我想起來隨身攜帶的包裡的那本書,就拿出來隨便翻翻,消磨時光。飛機裡的味道讓人的大腦特彆容易疲憊,有種缺氧的感覺。縱然是平時挺喜歡的書,這時候也成了催眠的東西。頭很沉,我最後終於放棄了清醒,歪過頭去睡覺。飛機上睡覺真是個享受,因為沒有任何人任何電話可以打擾你,你可以擁有獨屬於自己的時間。迷迷糊糊中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不知道是機身突然動了一下,還是我自己被什麼驚著了,竟突然身子一抖,醒了過來。機艙內寂靜非常。這段不算短的旅途,讓每個人都昏昏欲睡了起來。我愣怔了幾秒,漸漸回過神來。下意識地轉過頭看我身邊的人,這才發現他早已經不再玩他的遊戲,而是單手撐著下頜,正歪著頭定定地看著我,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他的手裡,竟捏著我的那本書。“呃……”我趕緊坐直身體,看著他的手,“那是我的書……”“哦。”他輕輕應了聲,動了動手指,把書本合起來,看著書名,“沒想到你喜歡看武俠。”我乾笑一聲,接過我的書,塞進了包裡。“知道剛剛我看著你的時候在想什麼嗎?”他頓了一下,突然問我。“不知道。”他輕笑了聲:“我在想,你到底做了什麼好夢才會流口水。”我隻覺得大腦“嗡”的一聲,臉唰地就熱了起來,手以極快的速度抬起來去擦嘴巴,結果,卻是等來他壓低了聲音的抑製不住的悶笑。一個人該有多無聊才會這麼捉弄人,我懶得去思考。世界上有那麼一群人,他們被稱為“四有一無”青年。簡單來說,就是有樣子,有地位,有錢,有品位,但是他無聊。什麼東西都不用去爭取,擁有了所有,也就變得什麼都沒有了。真是可憐的一群。“生氣了?”他湊過頭來瞧我的眼睛。我又擠出一絲乾笑,然後把頭歪向了窗外,繼續閉上眼睛。“你剛才看的那本書,很好看。”他貼過身子來,在我的耳邊說,“我剛看了一半,你能不能再借我一會兒?”我真想問問他到底看得懂幾個字。簡凡不是簡岩,他的中文聽說雖不是問題,至於讀寫,我想肯定是不行的。我從未見他寫過一個漢字,不管是手寫還是電腦,以及短信。,他或許勉強可以,但一定是有障礙的。那這些中國古代的俠義江湖,還夾雜著那麼多的中國傳統文化以及語句,我想他就算讀得懂,也一定吃力到不行。所以我相當懷疑他表現出濃厚興趣背後的真實目的。但我終究還是什麼話都沒說,默默地把書從包裡拿出來,遞到他的手裡。他直接翻到他剛才看到的地方,垂下眼繼續看。一直到飛機降落,他都沒有再說一句無聊的話,一副看得入迷的表情。我偶爾會悄悄地瞥過去看他看到了哪裡,卻每次都被他的側臉吸引了過去。幾次之後,我發覺我這樣做是不對的,便乾脆死死地閉上了眼,命令自己不要再隨便睜開。下了飛機,居然還有人接機。那人一看到簡凡就興高采烈地迎了上來,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我朋友,做金融的。”簡凡鬆開那個人,介紹著我們,“少榮,這是陳諾。”梁少榮鼻頭上架著非常斯文的眼鏡,看起來比簡凡成熟穩重多了。他衝我點點頭微笑,我也同樣回禮。隻是在心底,我卻在不由得好奇,簡凡為什麼不在介紹我的時候,給我界定一個身份。梁少榮的車子和他的樣子很配。我自發地坐進後座,一路上都聽著他們兩個在閒聊,聊他們的同學,聊他們的現在。如果猜得不錯,他們應該是小時候就認識,長大之後各奔東西的朋友。既然簡凡是這樣身家,那麼這位梁少榮應該也不是出自普通的人家。梁少榮把我們送進酒店之後就先驅車離開。一推開房間的門,我便鬆了一口氣。進浴室剛洗了把臉,還沒擦乾,就聽見門鈴在響。戴上眼鏡趕緊走到門後,打開門,果不其然,是簡凡。“晚上我和朋友有聚會,你跟我一起去。”我戴上眼鏡,笑了笑:“我為什麼要去?”“你不和我一起去一個人做什麼?”他似乎還覺得我的回答不可思議。“我在酒店裡準備資料、看書,或者看電視,都行啊。”我覺得好笑,“你為什麼要我去?又不是我的朋友。”他抿了抿唇,看了我兩秒,才開口吐出來僵硬的一個字:“好。”我是睡到半夜被手機的鈴聲給吵醒的。來電者居然是簡凡。在寂靜的夜裡,手機的鈴聲顯得格外刺耳和急促。我很想看看現在是幾點,但那催命一樣的鈴聲沒有給我機會。我隻好歎了口氣,把手機放在了耳邊:“喂。”“陳諾,如果我讓你現在幫我做一件事,而這件事又不是工作,你願不願意?”簡凡的聲音從聽筒裡很清晰地傳過來,語調卻不重,甚至有點兒軟。我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麼接。“說啊,你願不願意?”他逼問著我。我無處可躲,隻好問他:“先說說看,什麼事?”這次竟換他沉默。沉默了良久,久到我似乎通過電話感覺到了某種不尋常的味道在心裡造反,他才輕輕歎了口氣:“算了。你好好睡。晚安。”他徑自掛了電話。我呆呆地抓著手機保持著固定的姿勢,在黑暗中躺著。我想知道他到底怎麼了,更想知道我剛剛突然心跳失去了規律到底是怎麼了。電話再也沒有響起,我卻睡意全無。幫他做一件事?他什麼意思?他這是在尋求我的幫助嗎?事情是不是原本很單純而我卻想多了呢?我回想著簡凡的聲音,覺得他的聲音軟得不太像是正常的樣子,反而有些隱忍,有些虛弱。越是想到這裡,我就越沒辦法安睡在床。咬咬牙,我坐起身,打開燈,往回撥了電話。電話響了很久,然後自動掛斷。我繼續打,它繼續響,依舊自動掛斷。但憑直覺,我察覺到有某種不尋常。霍地坐起身,我索性披起衣服打開門,去敲隔壁他的房間門。依然毫無反應。我有些慌。我想,我會慌的原因一定是因為我們一起來的,所以一定要互相照顧,否則我回去是沒辦法跟簡岩交代的。這座國際大都市是個天堂,同時也是個地獄。這裡的治安實在有些臭名昭著,如果他現在不在房間,那會在哪裡?我無計可施,隻好回房。輾轉反側了許久,我再一次鼓起勇氣撥打了簡凡的電話。這次,很快被接通了。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卻不是簡凡的。“陳諾?”我愣了愣。這個聲音好像是白天的那個梁少榮的。“是我。”我定了定神,說,“怎麼會是你接的電話?”“因為他現在不方便接電話。如果你方便的話,可以過來一趟。這裡是醫院。”我已經記不清當時我是花了多短的時間就趕到了醫院的。梁少榮見我過來,忙迎上我,壓低了聲音說:“你總算是來了。在接到你電話之前,我還在想是不是應該找個人來照顧他。”“他怎麼了?”我看著病**那張蒼白的臉,心顫抖得厲害。一個根本不可能這麼虛弱的人突然這樣蒼白地躺在**,讓我有點兒害怕,卻又完全不知道該為他做點兒什麼。“沒什麼,就是烈酒喝多了。”梁少榮歎口氣,“有胃病的人是應該好好保護自己的胃的,可是他今天卻瘋了一樣專挑烈酒喝,最後終於把自己喝到了醫院。”我突然想起了第二次見他的時候,就是在藥房。當時他的手裡捏著一盒藥,難道,那就是胃藥?“你回去吧。”我說,“我來照顧他就好了。”“那好。”梁少榮如釋重負,“我明天有重要的事要做,必須要回去休息一下了。不過……”他突然頓住了聲音,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帶著探究:“你和他一起來,應該不是生疏的關係,可是為什麼他第一時間沒有找你?還是說,他其實找你了,你卻沒過來?”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句話,所以隻能咬緊了唇,走到簡凡的床邊坐下,幫他蓋了蓋被子。梁少榮有幾秒沒有說話。“你趕緊回去休息吧,我會好好照顧他的。”我說。他這才又開口說:“他是個很要麵子的人,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讓朋友看到他這麼狼狽的樣子。如果你喜歡他,就請好好照顧他。如果你不喜歡他,就彆吊著他。不喜歡一個人卻還不懂得放手,是很殘忍的一件事。”這是我第一次在一個人的病床前守了一個通宵。如果不是因為梁少榮的那段話,我一定會把我對他的照顧當作是出於心底莫名其妙會強烈湧上來的內疚,或者是因為那點兒可憐的同事情。但是,有了那段話,我就再也沒辦法控製那份讓我坐立不安的情緒。我想簡凡一定跟梁少榮說了點兒什麼,否則任何人都不會在一個陌生人麵前這麼篤定地說出這番類似於指責的話來。他喜歡我?都已經過去這麼久了,他居然還記得?沒有人會對一個玩笑執著那麼久。這個認知,讓我心跳得厲害。雖然我一直想不通他到底喜歡我哪裡,他到底出於什麼理由杠上了我這個對他從來都不客氣的人,但一旦明白了他並非隻是捉弄我之後,不得不承認,我是真的狠狠地吃了一驚。如果他昨晚是因為我而不開心,所以才喝了那麼多酒,那我就更加責無旁貸地需要好好照顧他。梁少榮說得沒錯。無論誰被另一個人在感情上折磨,都是極殘忍的一件事。等他醒過來,我想,我應該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他談談我們之間的關係。為了我而受折磨,我都為他感到不值。我後半夜幾乎毫無睡意。天微亮的時候,才感覺到沉重到極點的疲乏。在椅子上靠了一會兒,但終因不適而很難踏實。我再一次因為頭沉而猛歪了一下身子,醒轉了過來。目光習慣性地掃向病床,這次,卻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簡凡居然已經醒了。他靠坐在床頭,定定地瞧著我,看不出什麼心思。我微微一怔,昨夜的糾結一股腦兒湧到了腦海,心裡一下子亂極了,一句合適的話都找不到。他對上我的眼睛足足有十秒,才冷淡地開了口:“你怎麼在這裡?”我知道他一定還在生我的氣。昨天那樣的情況下,他能想到我,向我求助,一定也是經過了心理掙紮的。而我,竟選擇了拒絕。他當時那麼兩個字,“算了”,包含了實在太多連我都深感愧疚的失望和情緒。我不知道該怎麼接他的話,隻好站起來,走到他麵前,輕聲說:“你感覺好點兒了嗎?”他沒回答我,而是伸手扯掉了手上的輸液針頭,掀開被子就要下床。“你乾嗎?”我來不及想,直接上前就摁住了他的肩膀。梁少榮說他是個極愛麵子的人,或許正因為如此,他會覺得我在場讓他很不爽,所以我緊接著就說:“你躺好。如果還不舒服我幫你叫護士。”他扯開嘴角,抬頭送給我一個譏笑:“這又不是你的工作,你可以不來。我不喜歡勉強彆人。任何一方麵都是。既然心不甘情不願,那就不要勉強。我可不想聽到有人總是在外人麵前控訴我是個人麵獸心、以欺負彆人為樂的黑心上司。”我尷尬極了,臉微微一熱,剛想著說些什麼,卻又覺得他的這些話聽起來有些怪。至於哪裡怪,我一時還真說不上來。“手放開,可以嗎?”他的眼睛盯著我的手。我拒絕:“你彆任性,躺回去。醫生說你胃出血,必須觀察一下。你現在需要什麼,我可以幫你。”“不覺得委屈?”他挑挑眉。我咬唇,想了想,說:“簡凡,你彆說這樣的話。對昨天晚上的事我道歉,是我的錯。”他又笑。這次不再是譏笑,而是淡淡的笑:“那不是你的錯,是我的錯,以後你也不需要再對我保持防備。相信我,從今之後,不,從昨天之後,我對你絕不會再有什麼讓你覺得不舒服的行為。謝謝你讓我徹底死心。”說著,他撥開我的手,穿上鞋子,踱步走了出去。門輕輕地被關上,病房顯得格外空****。少了個病人,病房就好像少了一大塊。就像,他最後的那幾句淡淡的話,讓我的心也陡然空了一大塊,像是被挖走了一塊什麼東西似的。【2】簡凡堅持要出院,堅決拒絕醫生留院觀察一天的建議。我看他臉色還是很糟糕,知道他是在硬撐,可是我一句勸說的話都說不出口,因為他一定不想聽到我說任何一個字。我現在要做的,就是跟在他的身後,當個稱職聽話的跟班。回到酒店,他隻是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就打電話給我說,讓我準備出發。他到底是年輕的。看他神采奕奕的樣子,外人肯定看不出他昨晚是在醫院裡度過一夜的人。這次的珠寶展非常盛大,秀場雲集,名品紮堆。我們接收的那個牌子的最終目的,就是能成為這個展中其中的一員。看著那些頂尖的設計師的作品,我想,想成為這其中的一員,那個中國公司至少需要十年的沉澱時間。簡凡在整個過程中,沒有和我說過一句廢話,都是簡單的指示,冷淡到讓人發寒。下午是個頂尖品牌的新品發布會,簡凡擁有邀請函。以前總是能在偶像劇裡看到那樣的情節。一個普通的女孩子一下子到了珠光寶氣的上流社會,看到那麼多和自己曾經隔著不知道多少層雲梯的人就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麵前,再高貴冷豔的人都不自覺地有些怯場和自卑,當然也有些神經大條的人,會如同進了大觀園的劉姥姥,瞪大了眼睛滿眼好奇。我也是這樣的“劉姥姥”,還好我神經並不大條。我覺得我和這個地方實在太不搭了。廉價而普通的衣服,廉價而普通的身份。我現在何其慶幸當初我沒有和簡凡一起去參加那個所謂的情人節的珠寶派對。那樣的衣服和鞋子,那樣的我,除了讓帶我去的人丟臉之外,彆無用處。我真訝異簡凡居然會不介意。“專心點兒。”簡凡突然轉過頭,交代,“彆左顧右盼的。拿好你的相機,拿出你的技術,準備拍照。”“哦。”我低下頭,專心地調節焦距。這家珠寶商請了時下最著名的女影星出席這次活動,當完美如女神一般的女演員出現在大家視線裡的時候,我看到簡凡也和在場所有的男人一樣,看得目不轉睛。這就是男人。他有著和全世界所有男人一樣的審美和眼光。真想不通這樣的男人竟然也對我說出過“喜歡”二字的時候。發布會結束之後,時間已經是晚上。按照邀請函的流程,應該還有一個派對。我看簡凡完全沒有離開的意思,但他臉上的倦色已相當明顯。躊躇了許久之後,我鬥膽上前說了一句我不敢說的話。“我們什麼時候回去?”“你想回去了?”他皺皺眉,抬手看看手表,“時間還早。還有個活動。”“可是我累了。”我硬著頭皮說。他的目光從手表上轉到我的臉上,緊蹙的眉頭依舊顯示著主人的不悅:“對,昨天晚上你被我剝奪了睡覺的權利。好,你先回去。明天一早還要趕飛機,彆覺得太累了就又說我勉強你。”我沒想到他會想歪到這種程度,一咬牙,便也不想拐彎抹角,想說的話,乾脆一次性說個痛快:“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也該累了,你今天一整天都沒吃藥。等會兒如果還有酒,你是不是還要喝酒?你知道你現在不該喝這些東西。”我鼓足勇氣和他對視,看著他的眉頭先是挑了挑,而後眉心漸漸舒展,最後竟勾起嘴角給了我一個微笑:“你關心我?”心,突地顫了一下,仿佛某些東西又活了起來。愛漂亮東西的我對這樣的笑容,總是缺乏抵抗力。人都有弱點,這方麵沒出息,絕對是我的弱點之一。“你關心我。”這次,他換成了肯定句。“你病了。病了就該休息。”我彆過臉,把手裡的包從左邊換到右邊。“可是你該知道對男人來講,有些東西本身就是藥。比如,完美的女人。”他的笑容擴大,“你就算是不說累,我也會讓你回去休息,因為我並沒有時間幫你準備適合這個派對的服飾。”有時候打擊一個人,就是這麼簡單。輕輕巧巧的一句話,就讓我明白,我和他們的差距,到底有多大。他的笑容,他說話的語氣,那麼高高在上。他俯視著我,姿態何其尊貴。像我這樣的人,有什麼立場站在他的旁邊,對他說出“平等”的話來?我已經記不清我當時有沒有回答他。我隻記得,我非常快速地就走了出去,找到了一輛計程車。坐進去的時候才發覺,聲音抖得連說出酒店名字的時候都在打擺子。沒有什麼時候比現在更清醒了。漂亮的東西總是太多,美好的東西總讓人著迷,但那終究都不是屬於自己的,人最重要還是得知道你是誰。那天晚上,我就直接飛了回來。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淩晨。手機直到洗完澡我才打開。一堆的留言和短信,都來自於同一個人。我研究了許久措辭,最終回了他一條短信:“我已經回來了,也到家了。對不起,提早回來了,但是對我來講,工作已經結束,我明天還有很多事,其實也沒什麼好說抱歉的。時間不早了,你早點兒睡,晚安。”手機被我塞在了枕頭下,我死死地閉上眼睛,雖然感覺到很累很累,就是睡不著。心臟的跳動本就有自身的頻率,一天之內折騰它太多次,它早已經失控。我嘗試著最古老的數綿羊的方法催眠。誰知道,竟越數越興奮。沒有辦法,我就隻好開始在大腦裡反複重溫最枯燥的一門課目。好不容易有了點兒睡意,壓在枕頭下的手機卻瘋了一樣開始狂叫。我嚇了一大跳,眯著眼睛忍受著手機屏幕的強光刺激,去辨認來電人的名字。看清之後,一切睡意都統統煙消雲散。三分鐘,雖然我對來電一直不理不睬,但簡凡還是鍥而不舍地連續打了三分鐘,一秒鐘的停頓都不肯留,真是想象不到的執著。高高在上的人,思維方式當然不是我這種小老百姓能夠理解的。我想不通除了批評我不辭而彆之外他還有什麼理由打我的電話。可就算是批評,難道就可以不看時間嗎?他憑什麼呢?我等著他的下一次來電,隻不過,這一次,他居然讓我失望了。是放棄了吧?他的耐性從來也沒有被高估過。我長舒了一口氣,剛要閉上眼睛繼續努力去睡,這時候竟響起了短信的聲音。他寫著這樣的話:“我在你家門口。如果你不開門,我就敲門。如果不擔心傅韻和你鬨矛盾的話。”我一下子從**彈坐了起來,第一反應就是找個地方躲起來。老實說我這輩子從沒見過這樣的人,他真的嚇到了我。這個時候他能出現在我的家門口,那是不是就是說他搭乘的其實就是下一個航班?是不是就是說當時他緊跟著我就回到了酒店?這個瘋子!我現在該怎麼辦?我相信他絕對說得出做得到。是放這個人進來,還是吵醒傅韻?我哪個都不想選擇。然而,他並不準備給我多餘的考慮的時間,追命一樣的短信再次發了過來。簡短到了極點:“開門。”和瘋子交流從來就不需要什麼邏輯,我真不知道我們還有什麼好見的。我們之間都已經到了這個份上,到底還有什麼話是需要見了麵才能說的?見麵是嗎?好啊!我抓起外衣披上去,踩著拖鞋儘量控製著腳步聲快步走到門後,深吸了一口氣。誰說沒第三種選擇?有什麼事不能在走廊說?做好準備,握緊門的手柄,我打開了大門。按照我原本的計劃,我是想隻打開一個人的空隙,然後快速地擠出去的,誰想到簡凡像是洞悉了我在想什麼似的,在門開的一瞬,他的手已經用力地撐住了門板。他雖然病了,一天也沒吃什麼實在的東西,看起來很疲憊,我卻依然在力氣上不是他的對手。我推門的阻力絕對小於他開門的蠻力,所以,我失敗了。他帶著他的行李,大大咧咧地走了進來,然後還很“體貼”地輕聲合上了門。“喂……”我壓低了嗓音不敢喊出聲,而他正是吃準了這一點,完全不理睬我的反應,隻是自顧自地把行李很輕聲找個地方放好,然後又自顧自地捉住了我的手,把我拖進了臥室,關門,而且反鎖。我被他一連串的動作給嚇得夠嗆,完全沒反應過來這是什麼情況的時候,我的身體已經被他一個轉身狠狠地給壓在了門後,緊接著,他的嘴唇對著我的嘴唇壓了下來。我瞪大了眼睛直愣愣地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徹底被嚇傻了。我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這樣對我,而且,這個吻,帶著強勢和霸氣,完全不同於上次唇碰唇的那種蜻蜓點水。他像是殺紅了眼的野獸,而我,就是他勢必要征服的獵物。這個吻,沒有溫柔,沒有耐心,沒有試探,沒有躊躇,隻有勢在必得,隻有憤怒和發泄。我的唇被封得死死的,腰幾乎也被他給掐斷,容不得我做任何無謂的掙紮。我被他逼得幾乎要窒息,隻能發出最原始的音符命令他給我一個喘息的空間。他一定是感覺到了,果真鬆動了一點對我的禁錮。我還沒來得及喘上一口氣,他已經抬手摘掉了我鼻梁上的眼鏡,隨手往後一扔,扔到了**,低頭,激烈的動作再次侵襲而來。舌尖相觸的刺激讓我木了、傻了,連反抗都忘記了。如同被誰點了穴一般,一動也不能動地承受著他瘋狂的舉動,無能為力。我大口地喘著氣,背靠著門,狼狽不堪。什麼質問,什麼憤怒,這個時候都被缺氧的大腦給遺忘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憑借本能感知的兩個詞:呼吸,活命。他的手依舊用力地扣著我的腰,他的眼睛明亮得嚇人,近在咫尺地逼視著我。然而他的臉,卻是蒼白的。病態的那種蒼白,讓人心疼的那種嚇人的蒼白。我們誰也沒有力氣說出這種詭異氛圍之下的第一句開場白。兩個人都在劇烈地喘著粗氣。我終究還是先緩了過來。然後,用儘全身力氣,用我自由的右手,甩了他一巴掌。“啪”的一聲,在這樣的深夜,顯得格外響亮。他的眼睛倏然瞪大,帶著完全不可思議的表情。我的手被他麻利地捉住,僵在了半空中。“打我?”他的手握得我生疼,就像我們在酒店門前不歡而散的那次一樣,疼得讓人眼睛發酸。“對!我就打你怎麼了?我還要告你私闖民宅、性騷擾!”我拚命地扯著我被他捏住的手,吼。他竟突然笑了,還笑出了聲:“你居然敢打我。陳諾,你居然給了我人生第一個巴掌,還甩在了臉上!”“你活該!”手既然動不了,我乾脆一腳踹到了他的小腿上。他應該沒想到我會突然攻擊他的下方,吃痛地輕叫了一聲,手上也放開了我。我退避幾步,隨手抓起桌上的陶瓷杯,憤憤地瞪著他:“你滾不滾?你再敢這樣我真的報警了!”“那就叫謝元來吧。”他不以為然地聳聳肩,悠然地邁步走到我的床頭,坐在**,然後拿起我的小鏡子,十分自戀地摸著被我攻擊的那半邊臉,仔細地左瞧右瞧,最後還輕輕歎了口氣,“儘管大聲嚷嚷,等會兒把彆人吵醒了,我可不管。”無賴!“就你這小胳膊小腿的,還跟我鬥?打人都打不出一個印子來,是用手心拍的吧?真夠溫柔的。”我愣愣地抓著手裡的杯子,突然覺得這場麵實在太滑稽。一邊是悲壯的魚死網破,一邊是閒庭信步的悠然自得,我們真的是當事的兩個人嗎?“彆愣著了,既然這麼想幫我倒水,就去幫我倒杯水吧。我很累。”說著,這位大爺竟然把外套一扯,隨手一扔,然後便仰麵一倒,四仰八叉地倒在了我的**。“你給我起來!”我氣急敗壞地放下杯子衝過來,拖他起來。然而他現在就如同一攤爛泥似的軟在了我的**,紋絲不動。“你到底什麼意思?你憑什麼這麼對我?你起來跟我說清楚!”我手腳並用,連拉帶扯,最後卻是偷雞不成反蝕把米,他手輕輕一用力,我整個人便順勢倒在了他的胸口,被他牢牢攬住。“彆鬨了。”他閉著眼睛長歎一聲,“彆鬨了,我很累。”“你……”我掙紮著要起身,他不給我機會。我越是掙紮得厲害,他越是力氣加大。最後隨著他一個不耐煩的歎息,我眼睜睜地看著他迅速地翻了一個身,便徹底喪失了活動的自由,被他死死地壓在身子底下。“我說你彆鬨了。”他在我的耳邊很輕很輕地呢喃一般說著,和他剛進門時的架勢全然不搭邊,“我現在難受得不行,你就讓我睡一覺,行嗎?”我嚇得動也不敢動。這樣的情況之下,我相信任何一個女生都不敢隨便亂動。我絕不是最沒有出息的那個。“以後不準再這樣鬨脾氣了,知道嗎?你今天真是嚇死我了……真的……太不乖了,真是……”他的聲音越來越輕,最後仿佛睡著了一般。我用力推了推他,他輕哼了聲,抬手把他剛剛扔到**的眼鏡放到床頭櫃上,然後微微抬高了點身子,關掉了燈。房間裡一片黑暗,身體的觸覺顯得異常敏感。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的體溫、他身上的男香味道,都讓我覺得害怕、緊張,心口怦怦直跳,仿佛有什麼東西要蹦出來。這是男人的身體,而這個男人,此刻正壓在我的身上,睡在我的**,還揚言要在這裡過夜。上帝,這到底是個什麼情況……“簡凡……”我試探著出聲,求和,“你彆這樣好嗎?咱們倆現在一點兒關係都沒有,之前咱們都說得清清楚楚的,就在今天早上你不是還說……”“我說什麼了?”他好像還很無辜地打斷了我的話。裝失憶?這個人還真是臉皮厚到了家。“不管你聽到了什麼,都是你聽錯了。我什麼都沒說。”他理直氣壯地補充。我歎了口氣:“彆這樣,簡凡。你起來。”他不動。非但不動,他反而還攬緊了我。胸口相貼,我連大氣都不敢出。這樣的親密程度,完全超出了我能接受的範圍,可是我卻癡傻了一般,竟僵在了那裡,不出聲,也不抗拒。“那是氣話。”他的唇貼著我的耳垂,終於又開口,“誰都會生氣,你卻總是想著法子惹我生氣。像你這樣壞脾氣的女人,我本來就不該多看你一眼的,但那前提是你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可問題是你不是。你既然也對我有感覺,我們為什麼不能在一起?”“我不記得我什麼時候給過你這種錯覺!”我憋紅了臉反駁他。他輕輕吻了吻我的額頭,笑:“就是在這張**。你對我拳打腳踢嚴厲控訴我的罪行的時候。”“你胡說八道!”“我沒有亂講。上次你喝醉,是你拉著我不讓我走,害得我在這裡睡了一覺。因為聽你的嘮叨,還害得我第二天那麼晚才進公司,被我媽正好逮到。”如同一道悶雷擊中了腦門兒,我淩亂了。上次不是謝元送我回來的嗎?我發送“昨天晚上謝謝你”的時候,他還很清楚地回了“不客氣”,難道這不是真的?簡凡怎麼會曾經出現過?“陳諾,彆騙你自己了,你隻是不敢而已。人不是隻有說話才是表達感情的方式。你表現得其實挺明顯,偏巧我也不遲鈍。”他說,“你每天騙著自己不累嗎?相比起來,還是你喝醉的時候比較可愛。至少,你比較坦誠。當然,雖然你今天的表現實在很想讓人揍你一頓,但至少說明你在清醒的時候也在告訴我,你其實對我有感覺。”我記不清那個晚上我到底說了什麼,但我想,一定不是什麼好話。該死的,酒精真是個麻煩的東西!“和我在一起真就一定是地獄?嗯?”“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我說。“你問。”“你到底為什麼喜歡我?你到底了解我多少?你會這樣,是因為你覺得我新奇,還是彆的?”他似乎是想了一想,然後才回答我:“你能不能等我精神好一點兒再回答這個問題?我很累。”他這是在回避問題,我當然清楚。我笑了笑,說:“如果覺得不太好回答,就不用去想著怎麼回答。因為不管怎麼樣,我們都不可能在一起的。”“為什麼?”“我跟你說過,我們不是一類人。不管我對你說過些什麼,那都不作數,你最好都忘了。我能告訴你的是,我大部分時候還是清醒的,而我清醒的時候,的確不怎麼可愛。所以,我們誰也彆浪費時間,真的。我從來都不想把我的精力分散到任何成功的可能性不大的事情上。”他開始沉默。黑暗中,我們除了聽到彼此的呼吸聲,便是心跳聲。估計全世界能用這種親昵的姿勢卻聊著這麼冰冷的話題的,也就我們兩個了。“你是不是做任何事情都這麼看重結果?”他突然出聲問我。“是。”我直言不諱,“我是個結果取向的人。我喜歡做任何事之前都有個目標,有了目標才能努力去完成它。”“怪不得你一路走過來都這麼順、這麼優秀。”他輕聲笑,“可是,你不覺得如果一個人做任何事都用成敗來衡量價值,會不會太功利了?”“我本來就是這麼功利的人,不給錢絕對使喚不了我免費做任何事。吃驚嗎?這就是我。所以,戀愛也是這樣。如果不能結婚,我就不會浪費時間。你會和我結婚嗎?當然不會。你的所謂喜歡絕不到那種程度。所以,彆浪費時間。”“你真讓我刮目相看,陳諾。”他輕輕歎了口氣,放開我,躺平,然後說,“今天我不給你錢,你能不能陪我聊聊天?”“現在不喊累了?”他笑:“你如果願意賞臉,我就該覺得榮幸極了,哪裡還有什麼資格喊累?”我握緊了拳頭,儘量讓自己放輕鬆。我知道我們需要好好談談,否則,我也不知道我們兩個下一步該怎麼麵對麵。“說吧,我聽著。”我身體往外側了側,靠緊了床沿。他停了有一會兒,似乎是組織好了語言,才開口:“我昨天晚上也沒給你錢,你為什麼陪了我一夜?”我笑:“因為你是我上司,你平時給了我錢。”他似乎一副被打敗的樣子,很誇張地哀歎了聲:“這麼愛錢,我不如每天扛一堆錢跑來找你陪我吃飯。”我正色:“對不起,我不賣笑的,我隻用雙手賺錢。”他歎氣:“好了,不開玩笑了。我這次是說真的,你聽著。不管你信不信,戀愛是沒辦法用公式來計算的。你不可能一條條地列出來加減乘除,最後得出一個數字,然後和標準答案對比,看自己是不是在喜歡或者不喜歡的區間之內。就算一開始我們有很多不愉快,但現在我的確是在追你,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你問我為什麼,我覺得這個問題本身就很奇怪。如果我現在問你你什麼時候開始對我有感覺的,你回答得出嗎?”我被他一句話給堵死了。什麼叫有感覺?可如果沒感覺,為什麼會那麼在乎?為什麼在他轉身之間心會跟著起起伏伏?為什麼會容忍他在強吻了我之後還能留在這裡繼續聊關於我們的話題?我連自己都弄不清楚了,又有什麼資格質問彆人?“以前的事,我不想再提,我隻從那天在酒吧開始聊起。那天在酒吧,我跟你道過歉,不過可能你記不清了。”“你向我道歉?道什麼歉?”老實說,我驚了,這個答案比我酒後胡言亂語了些什麼還要驚悚。“這個可以請你的朋友,也就是那警察做證。我就兩件事情跟你道了歉。第一件,我知道你的確是沒有男朋友的。謝元跟我澄清了的。第二件,就是我為我那天的失禮道歉。你生日那天,我有些冒犯,對不起。當時我對你有些誤解來著……不過還好,現在都澄清了。”我苦笑,當時的場麵一定混亂到了一定程度。到底有多混亂,他說得對,我的確應該跟謝元澄清一下的。“我接受你的道歉。”我說,“隻是我不明白既然你能為上一次的失禮道歉,為什麼還要緊接著做同樣的事?你不覺得你剛剛做的其實也很失禮嗎?”他似是愣了愣,然後頗有些彆扭地回答我:“對不起。”“……”我無言以對。“今天發生了很多事,但你最不該的就是跟我賭氣一個人跑回來!這麼晚了一個人出了什麼事怎麼辦?N市的公共安全一向都臭名昭著,你一個外國人這麼晚了跑出去,我能不擔心嗎?我聯係不到你,所以就有點氣壞了。”他補充解釋道。我嗤笑:“很晚嗎?那我們剛認識的那天晚上不晚嗎?那不是你主動把我扔在冰天雪地裡?你就沒想到我可能會出事?”他一僵,半晌沒說出話來。“你那天……還好吧?”“如果不好,我就不會還活到現在了。”我冷哼。有些事我不想重提,沒意思。“雖然我跟你就這件事道過歉,我也知道怎麼說都不夠。不過你這麼一提,我倒想起上次你跟我說什麼愛玩一夜情之類的話,說真的,我挺冤枉的。”他重重地歎了口氣,“那天我和我媽吵了個架心情不好,才被鐘明他們拉過去,最後參與了那場遊戲。天知道我第一次一夜情就遇到了你,我向上帝保證,我這輩子從來沒和任何一個女人上過床。至於傅韻,就更簡單。送女生回家,天經地義。女生請我上來喝茶,我也不太好意思拒絕。反正心裡也沒人,所以談不上人品問題吧?這種事本來就是你情我願的,稀鬆平常。總之,事情就是這樣。如果你不相信,我也沒辦法。”洗白,是一個技術活。簡凡是個口齒伶俐的人,幾句話下來,洗得比白瓷還白。要我相信?除非天塌下來。我實話實說:“你不需要爭取我的相信。不管怎麼說,我都和你沒可能,你隻要相信這句話就夠了。”“好。”他這次回答得竟還挺爽快,“你都這麼說了,我也沒辦法了。你要是覺得咱們沒可能,那是你的事,我管不著。不過,你聽著,我也有權相信我自己。我相信咱倆沒完,至於誰對,咱們走著瞧。今天我累了,不想和你繼續爭。看在我是病人的份兒上,讓我睡個安穩覺,行嗎?”他很快就睡得很沉很沉,果然是累極了。我這才鬆了口氣,輕悄悄地下床,幫他蓋好被子,自己則另抱了床被子摸索著來到客廳的沙發上,睡下。我當然是不可能和這樣的一個男人同床共枕的。喝醉的時候我沒有印象,負不了責任,但是清醒的時候,我是絕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的。直到這個時候我才明白傅韻上次所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她無法接受簡凡送我回來,還在我的房間裡睡了一個晚上。如果我要是知道當時她說的是什麼意思的話,打死我也沒辦法站在那裡大大方方地對她說出那樣的“對不起”。我當時的樣子一定蠢爆了,也在傅韻的眼裡,看起來囂張爆了。個子不高的好處就是偶爾睡沙發的時候也不會太難受。大腦極度清明,我呆呆地瞪著眼睛,看著天花板,覺得我的世界簡直是瘋狂了。記不清我是什麼時候睡著的,隻是醒來的時候我的確小吃了一驚。我居然是睡在**的。簡凡和他的行李早已經不見,而當時的時間也才不過早上七點。整個房間完全看不出昨晚發生過什麼的痕跡,乾淨得仿佛是一場夢。這時候我才更加確信,那天會把我的外衣掛好、房間整好的人,應該是他沒錯。【3】我和鐘明比賽的參與主題是公益,環保。簡單的一個單詞,就是“Green”。但至於要選擇什麼樣的設計來表達這個主題,我們兩個人想了很多個選項,最後決定試試看用最簡單的綠樹作為背景。經費和時間畢竟有限,可他對我選擇的那些圖都很不滿意。他認為既然是可以共享的,那麼一定不是最獨特的,這在比賽中簡直是毫無優勢可言。他算是個完美主義者,無論如何都想說服我找個時間出去自己拍。他說,當初他選擇和我搭檔,就是看在我攝影還不錯的麵上。無話可說,我隻能說試試看。正好我們所在的城市有個比較有名的森林公園,我們便約定周末的時候去看看,看是否能夠取到一兩個不錯的素材。提交作品的時間因為鐘明的臨時不滿意而變得異常緊張,加上我的作業和課程,倒真的必須在O請假了。我其實請假的時候還是很擔心簡凡會不會不高興,會不會以為我是刻意地躲避他,結果他在接我的電話的時候,顯得格外平靜,語氣淡得好像每個正常的工作日一樣,好像我們周末發生的那些事,也真的不曾發生過一樣。而這,反而讓我覺得心裡有些空****的。鐘明買了一輛車,是之前一個畢業生很便宜賣給他的二手車,所以我們出行還算便捷。隻是我們的運氣並不是很好,明明早上還陽光明媚,到了中午卻開始陰沉沉。“回去吧。”我說,“改天再來。”鐘明卻搖搖頭說:“說不定雨裡也會有不錯的收獲。反正來都來了,不如逛夠了再回去。”無奈,隻好隨他。但事實再次證明,我確實是不得不佩服他的。這裡的森林被保護得格外好,是國內不可能看到的景象。那些參天古樹任其發展,自生自滅,就算枯死老死,也是以最原始的方式自行在土壤中腐爛。在灰蒙蒙的天氣的襯托下,鏡頭之下的古樹枯根,竟有種驚人的美的意象。我開始興奮起來,抓出來的鏡頭讓鐘明豎起大拇指,讚歎連連。“喲,這是什麼?”鐘明突然發問。我湊過去一看,老臉頓時一熱,一把奪過了相機:“看什麼看!”鐘明聳肩:“害什麼臊,不就是偷拍嗎?誰沒乾過?”我瞪了他一眼,沒理他,心下卻在懊悔,居然忘了把N市拍的照片整理好,從相機裡刪掉了。那是一張簡凡的側臉。我不想承認當時原本焦距對準的是遠處,結果卻拍下了近在咫尺的他的側臉。那天我總是走神,當時看到那張無意插柳柳成蔭的超好效果時,一時之間也就不舍得刪掉了。現在被鐘明抓個正著,我的確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那是在哪裡?”鐘明問。“N市。隻是工作而已。”鐘明笑,拍拍我的肩,沒再接下去說,而是話題一轉:“我們先找個地方把資料整理一下吧。”很多時候當情緒到了,感覺找到了,效率就會顯得格外高,人也會像打了雞血一樣停不下來。等到我們總算把整個概念從頭到尾修改得差不多之後,天早已經黑了,連我們所在的咖啡館都要打烊了,回到市區的時候已經很晚。他先把我送到家門,自己才又回去。我拖著疲憊的身子正要上樓,卻被一個聲音給叫住了。“回來了?”我心裡一個咯噔,轉過頭去看,簡凡正坐在他的車子裡,淡淡地看著我。我後悔自己的粗心,那麼熟悉的一輛車,我竟熟視無睹。簡凡見我看他,便推開車門走了出來,走到我麵前:“你怎麼現在和鐘明走這麼近?”我真想翻個白眼給他看:“我們是比賽搭檔,你不是不知道。”“不說這個還正好,說到這個,我還真不明白他為什麼到了這個時候了都不找工作竟然還在參加比賽!”“不是每個人的追求都一樣的。對於有夢想的人,做什麼事都不顯得太意外。”我語氣有些不耐。簡凡臉色有些不太好看。他皺著眉,對我說:“你彆總是對我這麼一副表情,真沒禮貌。你隻要記住,彆傻乎乎地對誰都無條件信任。上次和那警察去酒吧喝醉也就算了,不管你有沒有反省,我先原諒你。但你給我記住,鐘明比你複雜多了,沒事少和他來往。”我失笑:“他不是你朋友嗎?”他輕嗤一聲,好像我在說一句很滑稽的話。“誰說的?你哪隻眼睛看到的?”我實在不想提他們倆之間那些關於我的狼狽為奸的事,轉念突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我們的比賽資金不是你讚助的嗎?你要是不喜歡鐘明,為什麼還要讚助我們的比賽?”簡凡撇撇唇,挑眉:“對不起。那件好事是我哥建議公司做的,不是我。他也不是為了你,而是你們恰恰申請到了而已,沒事彆想那麼多。”“……”我很想撞牆。“陪我吃宵夜吧。”他毫無征兆地忽然伸出手捉住了我的手,抓得緊緊的。“我不要。”掙紮了兩下,我知道是徒勞,便也作罷,任他去,“我很累,我不想陪你。”他笑笑:“那好,換我陪你。我不介意。”“喂……”我麵對他的自作主張簡直無語至極,雙腳拚命地踩著腳下的土地,試圖抗拒他拖我進車的意圖,“我真沒力氣了,我想回家睡覺!”“沒事,哪兒睡不是睡?我保證今晚會讓你睡得好好的。”“你到底想乾什麼?”我攀住車門死活不肯上車。他綻放出一個大大的愉悅笑容,湊到我的耳邊,吐著熱氣,低聲卻無比堅定地隻說了兩個字:“約會!”所謂約會,那是情侶們之間的專屬。我想,那種你來我往的曖昧叢生的甜蜜約會在我和簡凡之間,是不可能出現了,我們兩個分明不是對的人。被綁架一樣來“約會”,我們也算是獨此一家了。已然這麼晚了,能找到這麼一處吃中餐的地方還真不簡單。“這裡都是濱城的特色菜,怎麼樣,感覺還不錯吧?”簡凡眼睛很亮,帶著點兒孩子的討好征求我的意見。說實在,我的確驚訝了。離開家那麼久,從沒想過能在這裡吃到這麼正宗的濱城菜,我相信這都是他精心安排的。“你是怎麼找到這裡的?”我問。他開心地笑:“彆忘了,我雖然不像我哥那樣在國內長大,但我們家可還算是濱城人。口味什麼的,與生俱來。怎麼樣,跟我在一起是不是好處又多了一個?至少吃飯的時候不用擔心吃不到一口鍋裡。”我垂下頭大快朵頤,不去理他,任他自說自話。跑了一整天,確實是有些餓了。“我是不是欠你一個答案?”我抬頭看他:“什麼?”“上次你不是問我喜歡你什麼?”我手陡然一僵,尷尬地再次垂下頭去。“我想了很久,總算想出來一個答案。我現在想要告訴你答案。隻是不知道你想聽真的還是假的?”我覺得好笑:“真的怎麼說?假的又怎麼說?”他居然還挺認真地一字一字地回答我:“‘真的’就是,因為你漂亮。‘假的’就是,因為你的內在人品價值觀人生觀世界觀多麼優秀之類的亂七八糟的。當然真正的答案,是前一個。你該知道,男人看女人,第一眼印象,絕對是外在。雖然膚淺,但是卻真實。”我差點兒被口裡的食物給嗆死,一臉錯愕地瞪著他,覺得這家夥八成是瘋了。“漂……亮?”他什麼漂亮的女人沒見過,我什麼時候和這個詞扯上半點兒關係!他眯著眼睛笑,甚至有些得意揚揚的味道:“上學的時候,老師總是說我有一雙發現美的眼睛。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我就覺得你很漂亮。可你偏偏又不喜歡打扮,不過,我就喜歡你的不愛打扮。因為這樣,也就隻有我自己一個人知道你好看了,多安心!”如果目光可以殺死人,他完全可以死上上百次了。什麼意思?這是自己看著舒心,彆人看著鬨心的意思嗎?他還真敢說!“瞪什麼瞪?”他笑得欠扁,“是覺得我在說謊嗎?”“……”我對他第無數次無話可說。“隨你怎麼想。”他聳聳肩,“如果你認為我在說謊,那是因為你不自信。反正情人眼裡出西施,我就是覺得你好看。”世界上最高端的情話我想頂多也就是這樣了,直來直去的,聽起來一點兒都不浪漫、唯美,卻委實受用。管他真假,相信這個世上沒有一個女人會拒絕彆人對自己這樣的讚美。情場闖**久了的人,果然段位就是不同。我除了暗自讚歎,彆無選擇。“要不要喝點兒酒?”吃了一會兒,他突然問我。我還沒瘋。就我那酒量,再加上眼前這個“居心不良”的男人,我要是真選擇喝酒,那純屬自尋死路。“不要。”我回答得很乾脆,同時還補充了一句,“你開車來的,彆不負社會責任。”他撲哧笑了起來:“每次看著你為一件小事都這麼嚴肅,我就忍不住在想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世上還有這種碩果僅存的可愛的人!”“……”這廝居然這個時候還不忘嘲笑我!真可惡!回來的路上,我吃飽喝足就有點兒想睡覺,閉著眼睛靠著座椅背,拚命地想要找點兒事情想想,讓自己不要睡著。有件事,自從他向我攤牌之後,我就一直想說,但一直沒敢說,我怕他又抽風,也擔心簡岩會多想。但,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如果說以前我還能和他揣著明白裝糊塗那樣混過一天是一天,那現在是不可能的。他看起來很認真,我知道以後我們兩個的關係會越來越複雜,這種被他抓出來所謂“約會”的時候,會很多。他是個不懂掩飾的人,如果將來在公司裡被什麼人知道,我承受不起這樣的壓力。既然擺脫不了他,那至少也要讓自己過得相對平靜一點兒。我相信,如果我挑這個他心情不錯的時候提出來,應該會好些。畢竟,這個決定,對於他而言,也不算是壞事。既然他一開始讓我進去的目的已經達到,現在應該也無所謂我的去留了。想到這裡,我睜開眼睛,側過頭,瞧著他,說:“我跟你說個事兒。”“什麼?”他愉快地勾起嘴角。“我最近有點兒累,比賽、論文、作業什麼的……感覺很吃力。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可以停一個……”“既然想要跟我商量,是不是想停掉公司的事?”果然是聰明人。跟聰明人說話,總會特彆輕鬆。“如果是這個事的話,可以。”他接著便爽快地確認,“人本來就該好好享受現有的時光。你的確把自己折騰得太累了,有時候不需要這麼要強。放心,我會跟我哥講,他會理解的。”萬歲!心一下子輕鬆多了,我抿著唇暗笑,不敢讓他看到。誰知他緊接著說出的話,又讓我的心不由得緊張了幾分。他說:“不過,你彆以為離開我的視線就能避開我。我說過咱倆沒完,就是沒完。你要是想對我始亂終棄,後果自負!”始亂終棄?這人的中文還真是半吊子,搞不清楚就亂用。我撇撇嘴,不再爭辯下去。因為我知道,在他對我還興致高昂的現在,我說什麼都隻是浪費時間。沒必要再浪費這個唇舌了,對他這種人,順其自然,反而是最好的選擇。【4】一個男人正大光明地熱烈追求一個女人會怎樣做呢?無非是死纏爛打,隻要有空必定堵在她必經之地,找她吃飯、逛街、看電影之類。簡凡很忙,當然沒時間花在冗長而乏味的逛街、看電影這類事上,但在其他方麵,他還真是做得標準,儼然把我當作了他正在交往中的女朋友一樣看待,沒應酬的時候,他幾乎都是踩著飯點到學校裡找我一起吃飯,高調到不能再高調。他這種人一直都有著超人的自信。正是這種自信,讓他在做任何事情的時候都顯得那麼勢在必得,就連對付我也不例外。仿佛他從來沒有把我的話放在心上一樣,做的每件事都似乎時時刻刻在提醒我,我們倆,就像他說的那樣,沒完。不管我承不承認我們之間的關係,反正他是承認了,我們身邊的每一個人,也都承認了。“你和簡凡最近很火熱嘛!”苗娜咬著手裡的叉子,盯著正走進餐廳的男人,笑。我覺得臉有點兒熱,白了簡凡一眼,低頭吃飯。簡凡毫不客氣地在我身邊坐下,大大方方地拿起菜單,叫服務生過來點餐。苗娜很熱情地跟簡凡打招呼。簡凡一邊應著,一邊用手肘碰我的手臂。我悶悶地問他:“你怎麼又來了?最近很閒嗎?我不是說我今天晚上要弄論文的嗎?”“反正總是要吃飯的。”他回答得理所當然。苗娜誇張地大笑:“陳諾,你就彆不好意思了,顯得怪矯情的。他上了一天班還跑到這裡陪你吃飯,我要是有這樣的男朋友,死了都值啊!”我掐了她一把:“滾!”她居然馬上回答我:“放心,等我兩分鐘,我馬上就閃,咱可不習慣當電燈泡!”“……”我相當無語地看著一臉得意的簡凡,心想下次無論如何也得換個地方吃飯,否則太容易被這廝破壞平靜的生活了。“你什麼時候有空呢?”苗娜這次是對簡凡說話的,“我一直都想正式請你和陳諾吃一次飯,但是你一直沒時間。”我有些疑惑地敲著苗娜,不知道她為什麼要請我們倆吃飯。簡凡卻很自然地回答她:“沒事。你是陳諾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舉手之勞而已,不用太客氣。”“可是我還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真的沒什麼。”簡凡說著,抬手腕看了看手表,皺了皺眉頭,“都三分鐘了,怎麼還沒上餐?這樣的速度也配叫快餐店?”他真是胡說八道,從他點好餐到現在頂多不過兩分鐘,這麼明目張膽地抱怨實在讓我覺得服務生有點兒冤枉。我正想說點兒什麼,苗娜卻笑著站起身來:“我吃好了,你們慢慢吃。”我這才反應過來簡凡剛剛那句話的弦外之音。苗娜果然是比我機靈的人。苗娜走後,簡凡的眉頭也舒展開來,看起來心情好得不得了。“你就非得這麼沒禮貌嗎?”我不太高興。簡凡聳聳肩:“我怎麼了?”“自己心裡明白!”“我不明白。”他大言不慚,“我隻知道我很不喜歡那個女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你居然還能繼續和這種勢利小人做朋友,上次她那麼對你。”“嗯?”我挑眉看他。她和我之間的事,他難道都知道?“你自己心裡也明白,如果我不幫她找到工作,她也不會跟你和好。既然跟你在一起是帶著目的的,那你為什麼還要和她做朋友?”我微微一怔,總算把事情的前後聯係到了一起。上次苗娜主動找我示好,還請我吃火鍋,正好是我在酒吧遇到簡凡之後。所以說……是不是我醉酒之後說了些關於苗娜的煩心的話,而這些話不僅被他聽進了心裡,還幫我解決掉了?所以她才那麼快地主動熱情地回頭跟我和好?我突然一點兒胃口都沒有了。虧我還傻乎乎地以為是她想通了,給彼此一個台階下。原來我們的友誼,果然還是建立在利益的基礎上。沒有了利益,我們現在肯定還是形同陌路。她說我是“值得交”的朋友,看來這三個字,含義是比較深刻的。“你幫她找了什麼工作?”我問他。“她最想進的電視台。”簡凡一副甚覺奇怪的表情看著我,“你彆告訴我你到現在都還不知道。”我歎了口氣,推開了餐盤:“我還真不知道。”“所以說啊……”簡凡也輕輕歎息,伸手揉了揉我的發頂,“什麼時候你才能長大一點兒呢?”心中酸澀,我憤憤地拿下了他的手:“要你管!”我在圖書館遇到了鐘明,他很興奮地告訴我,我們的作品教授已經看過,而且評價還不錯。我由衷地為他感到高興,畢竟在我們這個組合裡,他是絕對的主力,我基本也沒做什麼。鐘明和我坐在了一起。看著他認真忙碌的身影,我忍不住在想,到底在我的身邊,到底有多少人是因為我交了簡凡這個了不起的男朋友才選擇和我做朋友的?苗娜肯定是一個,鐘明肯定也是一個,至少當初是這樣的。不知道這次比賽,他主動找到我的目的,是不是也和簡凡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上次簡凡提醒我不要和鐘明走得太近,還說他們並不是什麼好朋友,說鐘明是個很複雜的人……他到底是什麼意思?如果鐘明和他關係並不太好,是不是這次鐘明找我僅僅是因為我能幫助他完成設計?如果是這樣簡單的關係就好了,否則我會覺得這個世界虛偽得讓人無法喘息。“乾嗎這麼看著我?”鐘明突然抬頭。我嚇了一跳,尷尬地搖搖手:“沒事,就是發了會兒呆。”“想不想看一下我的論文?”他主動把電腦推過來,“順便幫我指點指點?”我失笑:“我哪能幫你指點啊,彆笑話我了。你幫我指點還差不多。”他笑:“太謙虛了你!”說著,他把電腦擺正:“對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正好在這裡碰到你,我們不如討論一下我們那個作品?”“好啊。”他把椅子拉近了一些:“看你的電腦吧。”我把電腦朝他側了側,把文件夾打開,任他控製鼠標,聽他講教授的指導意見,以及他的一些修改想法。他是個一旦認真起來就能廢寢忘食的人。經過這段時間的合作我對他這點還是很了解的,便和以前一樣,不敢打斷他的思路,跑前跑後地幫他找資料、倒茶水。“嗯?”我的目光被雜誌架上的一個中國風的封麵給吸引了。這是一本美學雜誌,這期是以濱城的老公館為主題來講述這座城市文化和建築的美的。一幅幅圖片不僅勾起我對那座城市的記憶,讓我感歎起這座城市曾經擁有的繁華與滄桑,以及人在曆史車輪麵前的渺小與無力,更不由得開始想,簡凡有沒有看過這些建築,喜不喜歡這些中國風的東西。整整二十多頁的內容,讓我一點兒都不舍得把這本雜誌放下。最後,我決定去借閱室找到這本雜誌,把它借出來,帶給簡凡看看。晚上正躺在**翻看著那本雜誌,傅韻敲我的門。她通知我,她明天起正式搬離這裡,但是並不代表她退租了。每個月的房租她還是照付,隻是人不住在這裡了而已。我不會笨到去追問她為什麼要這樣。她最近一段時間也不是每天都回來睡覺的,人人都知道她和穀少青現在的關係很穩定。隻是我心裡還是有點兒小小的疙瘩,我不知道她的搬離,是不是和簡凡有點兒關係。自從上次她和我因為簡凡送我回來的事有過不快之後,我們好不容易才有些緩和的關係又跌進了低穀,再次變成了冷冰冰的合租關係。我想,雖然後來她再也沒有就這些事和我起過衝突,她心裡也一定很不愉快,畢竟簡凡經常會晚上開車送我到樓下,我不確定她有沒有撞見過。我把這件事跟簡凡說了之後,他隻是淡淡一笑,說:“你上心的東西還真不少。照你這麼說的話,是不是地球能源短缺都能讓你內疚到睡不著覺?”我捶了他一拳,毫不留情。他吃痛,開始叫:“喂,你謀殺親夫啊!”“喂!”我壓低了嗓音替他丟臉,“公眾場合,注意噪音!”他萬般幽怨地看著我,好看的眸子刻意露出小鹿般委屈的神情,我不由得撲哧笑出聲來:“娘死了!彆這麼娘好嗎?”“陳諾!”他氣急,起身坐到我的位置邊上,一把攬住了我的肩膀,威脅,“誰娘了?誰娘了?”我笑:“好了,我娘!我娘,行了吧?”“哼!”他似乎還是不解氣。我努力地掰著他的手,說:“放開。我還是非正式的呢!大庭廣眾之下乾嗎呢?”我越是努力,他越是用力。我有些痛,隻好求他:“好了,我說錯話了,看在我今天給你帶了你這麼喜歡的雜誌的分上,是不是可以原諒我一下?”“原諒你?”他輕哼,“沒那麼簡單。我身為男人的心受傷了,你必須要安撫它。”我苦笑:“你的心可真脆弱。”“陳諾!”識時務者為俊傑,我趕緊低聲下氣:“怎麼才能拯救你的玻璃心呢?”他居然十分認真地思考了好一陣,才正兒八經地指著自己的臉說:“你親親它。親親它,我的心就不會那麼難過了。”好端端的一個大人,這時候儼然變成了討糖吃的孩子。我知道拗不過他,也不想成為群眾圍觀的對象,隻好飛快地在他的臉頰上印了一下,交差了事。他似乎沒想到我會這樣似的,先是一驚,後又開始笑,在我要逃開的時候也飛快在我的額頭印上了一吻,然後放開我,坐正,一本正經地看著我借來的雜誌,說:“你下一個假期回家嗎?”我低頭喝咖啡,覺得臉燙得幾乎可以燙熟一隻蛋。“回啊。上次都沒回。”“那我跟你一起回去吧。”他說得很自然。我差點兒嗆著,抬頭看他:“乾嗎?”他微笑著指指雜誌上的畫麵:“想去看看這些地方。”“你以前沒回過濱城嗎?”“回過,但那是很小的時候,長大之後就沒有再回去過,所以也沒什麼太深刻的印象。”他似乎對那如今已經被改作賓館的昔日大亨的豪華公館很感興趣,一直盯著它,“這次看了這些介紹,覺得真有必要回去看看。有些建築當你知道它背後的東西之後,才會更加懂得它的美。”我十分同意他的話,所以我沒有拒絕他。隻是我心裡在想,到那個時候,我們的關係又會如何?誰也不知道,隻有他好像一副一如既往對任何事都很有信心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