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命運以痛吻我(三)(1 / 1)

“嗯?”“我在門口等你很久了。不要讓人以為我是什麼特殊服務人員。”“你不像。”“怎麼說?”“你長了一張被人服務的臉。”他無奈輕笑。馮牧早一手還捏著馬卡龍,另一手拉動門鎖。他果然站在她麵前,黑色polo衫、深色長褲,一派男人的英挺。“你怎麼來了?”“出差路過。”很糟糕的理由,聽說他去日本談技術合作了,威市到日本明明是往東走,居然還能路過位於西邊的米縣。“吃過了嗎?”“嗯?”馮牧早揚揚手裡的馬卡龍,“在吃。”“我是說晚飯。你對吃飯太不上心。”他無奈地搖搖頭,拉起她的手:“走。”“哪兒去?”“找地方喂飽你。”他回頭看她,眼中意味明顯。米縣的特色是鐵鍋燉肉,食客圍坐在一口大灶台邊,鍋裡燉煮的羊肉、排骨或者土雞香氣四溢。跟其他桌比,隻有馮牧早和嚴刻儒兩人的這桌顯得冷清些,老板給的菜量極大,這種豪爽勁,頗像當年的奕國大排檔。米縣當地的酒叫“闖府”,度數不高,二人一邊吃一邊喝。馮牧早這幾年酒量漸長,雖然食而無味,但跟嚴刻儒說起這幾天自己采訪的內容,也不知不覺喝到微醺。馮牧早想著寫稿,吃完要回酒店。剛到電梯口:“啪”一下燈全滅,前台說了句“哎呀停電了”,就打電話叫人開備用電源。馮牧早的房間在四樓,她改走樓梯,嚴刻儒折回來陪她上樓,兩人開著手機電筒,慢慢走在悶熱的樓道裡。穿著高跟鞋的她踩空一步,所幸他馬上扶住了,手掌順著她的胳膊移到她手上,緊緊握住。她能感到他手掌薄繭微微粗糙的觸感,天熱,他的手心更熱。她下意識往回收了下,他卻沒讓她抽出手,堅定又帶著些許霸道。三樓與四樓的交接處,嚴刻儒用力一扯,另一隻手環在了她的腰上。昏暗的微光下,她抬頭看見他正深深望著自己,那是男人沉浸在情感中的目光,她似曾相識。他摁滅了手機燈光,輕托起她的下巴。馮牧早遲疑了一秒,正要掙開,卻感覺一陣天旋地轉伴隨鏡頭交替般的閃白,眼前突然一亮,但隨即就從一個扶手邊重重摔下,瞪著雙眼,望著周遭陌生的一切——正在複健的單鷹也同樣經曆了這樣的場景互換,從明亮的器材室忽然來到黑暗的空間裡,一雙有力的手臂正環抱著自己,唇上又忽然覆上另一雙柔軟又火熱的唇。???單鷹飛快地彆開頭,誰知對方竟然一手掌住他後腦勺,往前一步把他壓在背後的牆上,更加霸道地親吻著他的唇,酒氣混合著男士香水的麝香,充斥著逼仄的空間。他意識到,自芯片交換後就不曾出現的靈魂互換再次重啟了。又進一步意識到,馮牧早正在被男人親吻,而與她斷了聯係的他根本不知道,她是主動還是被動,是欣然還是排斥。 該死的是,現在被吻的人是他。他凶狠地推開對麵的男人,那一刻,樓道燈忽然亮起,他看清了對方。嚴刻儒。白光一閃,他又回到了複健區。馮牧早歸位後有些呆滯,努力回憶自己換到單鷹身體裡去看到的一切,那是一間像健身房一樣的地方,但有許多五顏六色的大球,還有拐杖、輪椅,牆上貼著一個什麼“康複訓練室使用規定”。她當時想站起來,卻怎麼也使不上勁,明明想抓著扶手起身,可手竟然不聽使喚,怎麼也抓不到。那種感覺很糟糕,但又好像自己曾經曆過。單鷹為什麼在康複訓練室?一時間,馮牧早腦子亂成一團,心也跳得極快,恍惚不已。嚴刻儒見她這副表情,眼神一黯:“抱歉……”“不好意思,我身體不太舒服。”馮牧早不知剛剛發生了什麼,搶先說,“可能是酒喝多了,有點兒飄。謝謝你送我上來。”他愣了一下,隨即搖搖頭:“早點兒睡。晚安。”馮牧早回到房間,思緒仍是淩亂。她抓起手機,有些顫抖地按下一組牢牢默記心中卻總想忘記的數字,即將撥出前,又刪去了。一個被列入黑名單的男人,就彆再試圖聯係。“單先生……”複健師見單鷹摔倒後一直坐著不動,趕緊小跑過來,“你沒事吧?”徐秋容聽見響動,也推開門,和複健師一起把單鷹扶起坐在輪椅上。單鷹腦海中全是剛才短短十秒所發生的事。在他的努力下,身體恢複比馮牧早當年快得多,現在,他時而能走幾步,時而仍不太協調。兩個古怪的科學家來過兩次,幫他調整芯片的程序,告訴他,馮牧早恨死他了,問他,值不值得,後不後悔,要不要他們去告訴她真相。“她如果不相信你們,你們免不了進一次威市六院,如果相信你們……保不齊鬨著換回來。”單鷹說,“算了。”李鐵柱說:“你的每段愛情,怎麼都這麼慘烈。”“愛情真是科學研究最大的阻礙啊……”李老二歎道,“怪不得咱們聯盟裡沒人結過婚,不然,死的死,殘的殘,還哪來的精力搞科研?”今天,大部分出行得依靠輪椅和拐杖的單鷹親眼看見馮牧早終於投入了彆人的懷抱。複健師幫徐秋容將單鷹扶上車子後座,徐秋容開車載他回家。“發生什麼事了?你看上去不太高興。”“沒事。”單鷹敷衍道,望向窗外,試著將手伸進口袋,三次不成功後,終於掏出手機——空空如也,沒有電話沒有短信。他艱難地控製著手指,撥號,卻依舊提示忙音。他想,自己應該還在黑名單裡麵,再過不久,即便自己向她解釋離開的原因,她也不再相信,何況自己根本沒打算說。她愛上彆人了。而他,是否隻剩下……祝她幸福?他忽然又想起那句話——你的每段愛情,怎麼都這麼慘烈。“我們是守法的企業,不但按時繳納所得稅,還經常參加慈善活動獻愛心。”總裁特助柯清讓一臉從容,微笑著回答馮牧早的提問。“曾經貴公司爆出違規處理廢料的醜聞,在此之後,一些村民多次到有關部門反映‘處理廢料’的後遺症是讓他們患上怪病,還有一個叫做楊炳南的工人……”柯清讓打斷馮牧早的問題:“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早年公司有一些臨時工借我們處理廢料的資質私下攬活,最後被記者曝光,給我們企業的聲譽帶來很惡劣的影響,直到現在還有人翻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出來要挾我們。馮記者說的什麼村民,我從來沒聽說過,他們為什麼一口咬定自己的病是哪個企業造成的?”他頓了一頓,又說,“至於楊炳南……我可以讓人跟你解釋一下——”他用內線電話將一男一女叫進來。女的約莫五十歲,一身職業裝,男的年輕些,也是正裝打扮。“介紹一下,這是我們公司的財務副主管牛曉楓、林漢民,這是《每日頭條報》記者馮牧早。馮記者今天采訪的是我們企業被傳違規處理廢料的事,其中有個叫做楊炳南的,說我們給了什麼封口費,關於這個,你們跟她解釋一下。”林漢民好似回憶了一會兒,林漢民說:“我不記得這件事。”馮牧早望向牛曉楓,隻見她與自己對視了很久,最後繃著臉公式化地回答:“楊炳南是我們在H省走的一筆業務中聘請的臨時工,他求財心切,不知道用貨車拉了什麼彆的東西,沒有按照原定路線走,結果出了車禍……”“不是車禍。”馮牧早糾正道,“病曆顯示,他係硫化氫中毒。”牛曉楓抿了抿唇:“他到底是中毒還是車禍,我們當時無法預估。雖然,他耽誤了我們的貨品原定到達時間,公司出於人道主義精神,墊付了一些醫療費用和誤工費,他的家屬卻死纏爛打。”說著,她拿出那個月的財務報表,指著支付醫療費一項給馮牧早看,“他們找媒體申訴,隻不過想多訛我公司的錢,希望馮記者了解清楚再來采訪,不要當彆人的槍。”馮牧早看著那份看似天衣無縫的支出單據,深吸一口氣,眉頭緊皺——KD化工果然咬得死緊,她暗自跟這條線索好幾個月,今天明著采訪居然還是問不出東西。見馮牧早離開,柯清讓先跟黃興環彙報這次采訪的內容和應對,然後對牛曉楓、林漢民說:“這些記者真是煩人,黃總說,這個女記者以前是單鷹手下的實習生,是不是單鷹派來探路的還不清楚,得找個人嚇唬嚇唬她,讓她知難而退。”“老柯,這……我認為不妥。”牛曉楓搖搖頭,“記者就希望被采訪對象做出過激行為來增加新聞賣點,我們可不能先招惹他們,就算對方是個年輕女記者也不能掉以輕心。”林漢民是個怕事的,十分讚同地說:“以不變應萬變,那些記者巴不得我們搞出事情讓他們寫,我們不要自投羅網。”柯清讓想想,最終點點頭。回辦公室途中,林漢民說:“牛姐,沒想到記者敢直接到公司采訪……單鷹搞我們那次,直到報道出來,人都沒到公司來一趟。”“你彆說了,我的腿到現在還是軟的。”牛曉楓捫著胸口,呼吸都好像不舒暢。林漢民回辦公室後,她站在窗邊向外張望,確定馮牧早已經離開,才繃著臉走回去。